每上一道菜,宋谦修就帮我夹:“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反正你也不给机会我了解。我就记得以前一起吃饭时,这些菜你吃得比较多。”
我心里泛酸,勉强扯了个笑容:“谢谢你啊,我不太挑食,都喜欢的。”
不知道我哪里说得不对,他咬着牙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口径五厘米左右的白酒杯,他仰头一口就干了。
以前他是多腼腆的一个人啊,现在言行举止却变得越来越世俗。但我看得出来,他骨子里的阳光依旧在,只是被他的面具遮住了。
他一连喝了两杯,才沉着脸看桌上那盘红烧鱼:“希希,你能别跟我这么客气吗?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肯给我一丁点希望,你越这样我越不甘心。男人都有征服欲,你当初为什么不肯跟我试试呢,也许跟你谈一段时间我就能放下了。”
他说完又仰头喝酒,我不知道白酒的度数有多高,但他这么喝下去肯定会醉。
我很自私,我同意吃这顿饭是因为想听他跟我说事情,想知道他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所以眼看他又倒满一杯酒要喝,我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够了,别喝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啊,怎么能跟你试试?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试试?”
说完这些我就后悔了,他忽然用力地握住我那只手,然后直接又把那杯酒灌进了嘴里。
我用力把手抽了出来,他捏得太紧,以至于我抽出来时,整只手都充血似的红了:“对不起,你找我吃饭不是要说事情吗?”
该低头必须得低头,他说的两件事我都很关心,总不能空手而归。
他忽然笑了,可是笑声里带着哭腔,我听着难受极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不是说离久情疏吗?他应该已经淡忘了这份从同情中滋生的莫名情愫。
“希希,你听过这段话吗?”他好像有些醉了,眼神迷离且飘忽,“每个男人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那颗朱砂痣。”
我看过,从认识庄岩起就知道他爱看书,当初为了离他近一点,我也喜欢上了看书这件事。我翻过庄岩书架上的一本散文集,里面就有宋谦修说的这段话。那时我还不太理解其中的意味,现在宋谦修一提,我忽然就想到了江阳跟包媛媛。
包媛媛就是江阳的红玫瑰,那些围绕在他周围的莺莺燕燕大概就是白玫瑰吧。
“我谈过恋爱,但都不深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放不下你。你不知道,我从来没遇见过家里穷到你家那个地步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你是怎么从那种环境下长大成人的,一想到我就心疼,心疼啊!”他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心口,眼神却紧紧地盯着我。
所以他才会越想越放不下,越放不下越想,所以那段时期本就单身的他,慢慢地将这份同情变了质。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宋谦修又强行拉住我的手呢喃:“你是我的红玫瑰,也是我的白玫瑰。”
“老师,你别这样。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说,我先回家了,我又有了一个儿子,她们都在家等我呢。”早说过不愿意见他,我受不了这种表白,让我感觉很尴尬。因为给不了半分回应,所以我会觉得愧疚。
他一直抿着唇没有跟我说正事的意思,我心一横,当即拿了包准备离开。
我们在一个偌大的包间里,可我还没走到门口,他突然迅速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我。我吓了一跳,用力扯他的手,可他就是不松。
我急了,不带任何犹豫地用力朝他脚上跺去。
他一个吃痛,终于松了手。
不过我刚握上门把手,他却着急地叫住了我:“希希,别走!我还没跟你说事情。你别怕好吗,我刚才发神经,我喝多了。”
“宋谦修,如果你再这样,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也感激你,可你……”
“我快结婚了。”他突然打断我的话,“我很后悔没有早点跟你表白,我本来有很多机会,但都错过了。我一直想亲近你,想保护你,但我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来为你做这些事。刚才是我犯浑,请你别在意,我们好好谈,我不会再那样了。”
他跌跌撞撞地打开了窗户,冷风呼呼地吹进来,他好像当即醒了几分酒。
我终究没有跑出去,但我就站在离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宋谦修,等着他开口。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这些视频和照片是我找人拷贝来的,好像是庄晓婷偷拍的?你可以看看她得罪了多少人,这里面的照片和视频现在已经变成某些人要挟他们的筹码,庄晓婷要是被他们找到,会死得很惨。”
我愣住了,脑子飞速地旋转着。当初东西被陌生男人偷走了,他是白子学生的人,按理微型摄像机等东西都落在了白子学生手里,不过白子学生已经倒了霉,难道他是想利用这些视频和照片东山再起?
宋谦修没给我询问的机会:“以前我妈让我考公务员,因为我们家有关系。但我很讨厌走后门,希望能用自己的实力拼搏。没想到,我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就像是怕碰碎了空气似的,可我却如遭雷劈。他想用这顿饭的工夫把我内疚死吗?他是想把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告诉我吗?
“我没让你妥协,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
每个为我好的我都要报答吗?都要感动吗?不可能,我心里只有那么点大的空间,装庄岩一个人都嫌小,现在还要装乐乐跟康康,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我觉得我没给过宋谦修任何模棱两可的回应,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理智的一面。
他笑笑,因为猛吹进窗的那阵寒风打了个激灵:“嗯,我是想说,早知道我就该早点妥协,那样我就不用留校当什么狗屁辅导员了,也不用认识你。”
相见不如不见,这句话说得真对。
“宋谦修,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我喜欢所有善良的老师,你是我从小到大遇到的最好的一位。我希望你一直阳光美好下去,你永远是我尊敬的宋老师。”一句“老师”便已经拉远了我们的距离,我看到他的脸色因为这两个字而剧痛地抖了两下。
冷风吹了很久,直到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后,他终于跟我说起第二件事。
关于庄岩,关于新近那个蠢蠢欲动的CEO。
宋谦修说,据他所知,这个人的公司去年刚刚套壳上市,手续方面没办法清查有没有问题,但是这种金融公司一旦出问题,那在背后虎视眈眈的人便能搜罗出一大堆罪名让人把牢底坐穿。
“我听说庄岩入了股,而且是入大股,万一资金流向出问题,光我这个门外汉都能想出一个非法集资罪这样的罪名。”
我打了个激灵:“没有,他一分钱都没投。”
宋谦修摇摇头,坐到餐桌边又要倒酒喝。
我看不下去,一把将酒瓶夺了过来:“你把话说清楚呀,摇头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垂下眼,落寞地说了一句:“说完你就走了,再陪我吃会吧,我不喝就是了。”
“哎,宋谦修,你别这样呀。你多好啊,振作起来好好爱你老婆,你刚才不是说你快结婚了吗?等你好好把心思放她身上,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照常转。”
现在很多人到了结婚的年纪,找个合适的人就结婚了,但我希望我仅有的几个朋友中女性都能嫁给幸福,男性都能将幸福娶进门。
“希希,我没弄到证据,但应该很可靠,庄岩已经入了那家公司的股。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万一那个公司的钱流到某些人的腰包,最后担责任的人罪名可就大了。你回去让庄岩想想办法吧,真嫉妒他,能跟心爱的人结婚生子。”
我本来想送宋谦修去他住的酒店,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万一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又得费心思解释。所以我离开时特地叮嘱了服务员一声,让他们多加注意宋谦修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离开餐厅时我好像看到了秦烨的身影,怀里还搂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很像庄晓婷。不过我追过去想看清楚时,他们已经打的离开了餐厅。
宋谦修不会是跟秦烨一起过来的吧?我惴惴不安地拨打庄晓婷的手机号,结果没人接听。我又打田甜的号码,结果她笑眯眯地告诉我庄晓婷跟她在一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撒谎。
回到家里已将近九点半,庄岩还没回来,半小时钱他发过消息给我,说还在跟客户吃饭,让我别等他。
方姨很贴心,乐乐跟康康都被她安排到客卧睡觉了。康康夜里一般要醒两次,我怕吵着她跟乐乐,本来想把他抱回主卧,被方姨用手势赶了出来。
我想到宋谦修给我的U盘,洗漱完后赶紧回房开笔记本看里面的视频。
庄晓婷偷拍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我没找到耳机,所以就用很小的声音直接外放。视频的内容很零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没有一张熟脸。
第二段视频里传出一阵嗯嗯啊啊的不和谐声音,我下意识地把声音放大,想听听是不是庄晓婷。结果房门就在这个时候啪嗒一声开了,我慌得赶紧关视频,可庄岩还是听到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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