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只有墙上挂钟的寂静滴答声和远处城市发出的微弱杂响声。
舒岚和杨星泽坐在沙发上，不再是分别坐在沙发的天涯海角，而是紧挨着彼此落座……空气仿佛过电般噼里啪啦作响，舒岚不安地伸手握紧杨星泽的双手，虽然谁都不愿意开口，但是舒岚不能不问：“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到底听到了什么？还是你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刚才……”杨星泽眉头紧皱地看着舒岚，语气平静，双手却在微微颤抖，“我居然知道她的名字叫熊佳妮……看到熊佳妮的时候，听到熊佳妮说话的时候，我的头很痛，剧痛……我能看到你和熊佳妮站在一起，我能听到你和熊佳妮在说话……你和熊佳妮说的每一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但我就是浑浑噩噩地说不上话来，我不知道是我不能说，还是我不想说……”
“原来只是这样？！”起码杨星泽一直都在那里，起码杨星泽一直都能够听到她说话，起码杨星泽没有“离开”……舒岚多么害怕杨星泽……聂国宗在刚才那一刻是“离开”的！舒岚装作轻松地换了口气，笑着开导杨星泽说：“肯定是因为你今天面试和试工什么的都太紧张了，然后你又遇见了认识‘杨星泽’的人，所以你才会更加更加地紧张，所以你才会紧张得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
“可是……”杨星泽眉头深锁，喃喃细语：“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为何会知道她的名字叫熊佳妮？那时候，我的脑海里面还浮现出很多奇怪的画面……”
“是不是她主动跟你说的？！是不是你太过于紧张了，所以你忘记是她主动跟你说的？！”也不等杨星泽附和，舒岚就已经肯定地点头说：“嗯！一定是这样！你就是太紧张了，而且还休息得不好，所以才会……出现错觉的！”
“可是……”杨星泽下意识地握紧了舒岚的手……舒岚感到手疼，但是舒岚没有吭声……杨星泽的一双眼眸空洞地看着前方空气，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是伤心是恐惧还是心痛地喃喃细语说：“那样恶心的熊佳妮……为什么会和我记忆中的小嫚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虽然杨星泽只是喃喃细语，但是杨星泽的喃喃细语就如洪水般，汹涌地灌进了舒岚的耳朵里面！舒岚简直感到不可置信：“你确定，那个熊佳妮和岑小嫚长得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杨星泽抬手将十指插进头发里面，闭上眼睛，用力地回想岑小嫚的样子。
岑小嫚的丹凤眼……
岑小嫚肉肉的鼻子……
岑小嫚浓密偏黄的长发……
岑小嫚笑起来淡淡的酒窝……
关于岑小嫚外貌的一切和一切，渐渐在杨星泽的脑海之中淡化，褪色，湮灭……就这样……关于岑小嫚外貌的一切和一切，慢慢在杨星泽的脑海里面坍塌模糊成了一团……一切都没有了！
杨星泽痛苦地捶着脑袋，痛苦地低声说：“我记不起来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居然忘记了小嫚的样子……我居然忘记了小嫚的样子！”
舒岚的心脏异常沉重！
舒岚侧坐着身体，张开手臂抱着杨星泽，顺带将杨星泽用力捶着脑袋的双手控制住。
把下巴枕在杨星泽的头发上，舒岚几近温柔地在杨星泽的耳畔小声安抚道：“虽然你的灵魂是聂国宗的灵魂，但你的身体始终是杨星泽的身体……我猜，因为岑小嫚曾经是你最爱的女人，而熊佳妮曾经是杨星泽最爱的女人……所以混合了聂国宗和杨星泽的你，才会错把岑小嫚和熊佳妮的样子搞混了……现在你终于知道你的记忆欺骗了你，所以你才会接受不了地一时之间想不起岑小嫚的样子。”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杨星泽的声音很脆弱，男人的脆弱，常常让女人痛心。
“一定是因为这样的。”舒岚的语气十分肯定，但是……舒岚刚才说的话全都只是她乱说乱编的，没有任何的事实依据，更加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只要能够让杨星泽好受一点，舒岚什么话都愿意说。
“可是……我真的想不起小嫚长什么样子了……”无论他现在最爱的人是谁，小嫚对他情深义重痴心一片，他居然连小嫚的样子都记不住……他无法原谅自己，他无法饶恕自己！
“你当年是因为岑小嫚长得好看，所以才会喜欢岑小嫚的吗？”舒岚尽力柔化声音，引导着问杨星泽。
“必然不是。”
“你和岑小嫚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你现在也都已经忘记了吗？”舒岚尽力让声音更加柔和，不待半点侵略性的柔和。
“当然没忘。”虽然回忆中岑小嫚的样子只剩一片模糊，但是他和岑小嫚之间的曾经还是清晰如昨。
“其实……无论曾经有多爱，谁都会忘记最爱的人长什么样子的，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舒岚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于你而言，你和岑小嫚不过是分开了几年而已。但是于这个世界而言，你和岑小嫚已经分开了七十多年了！七十多年了，很多事物都已经被时间冲刷得不留痕迹了……既然你当年喜欢岑小嫚不是因为岑小嫚长得好看，那么你现在只要还记得你和岑小嫚之间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就已经很好了！”
“你说的我能都懂，但是……”
“你认为，你忘记岑小嫚的样子很对不住岑小嫚，是不是？”舒岚又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苦涩的一口气，“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很多时候，我都会很想念他。但是这几年，我慢慢开始没有办法想起他具体的五官来了！但那又怎样？我清楚地记得，他的笑容是宠溺的，他的大掌是温暖的，他肩膀是宽大的，他对我的爱是永远都不会变的……这就够了！”
“对不起。”杨星泽心疼地看着舒岚，他为他一直忽略舒岚的悲伤而感到抱歉。
“我爸又不是你杀的！你说什么对不起？！”舒岚故意调皮地笑着说：“虽然我差点忘记我爸的五官，但是我还有一大堆我爸的照片可以看呢！对了！蒋在山家里应该会有岑小嫚的照片吧？！就算蒋在山家里没有岑小嫚的照片，起码也应该会有岑小嫚的画像什么的吧？！我们明天下班之后去找蒋在山，问蒋在山借岑小嫚的照片或者画像，然后我们用手机拍个照！如果你喜欢，我们还可以把岑小嫚的照片冲洗出来，那你就再也不怕会忘记岑小嫚的样子了！”
“可是……”
“你是不是怕蒋在山不肯把岑小嫚的照片或者画像借给你拍照？！”舒岚故作搞笑地说：“我们两个年轻人联手，难道还搞不定一个年将百岁的老人家？！到时候……如果蒋在山真的不肯借岑小嫚的照片或者画像给我们……我们就来个调虎离山计！你负责转移蒋在山的注意力，我负责偷拍岑小嫚的照片或者画像！反正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够把岑小嫚的样子给你找回来的！”
“我不怕蒋在山不同意……”杨星泽眼带顾虑地看向舒岚，“我只怕你心里难受。”
“难受？！”舒岚重新坐在沙发上，面对杨星泽，煞有其事地点着头说：“我心里当然会难受了！所以拍到岑小嫚的照片之后，你只可以偷偷地背着我看，而且你要保证不能天天都看！除此之外！以后你要用我的照片来做手机屏保和手机壁纸！具体用我的哪一张照片嘛……我会精挑细选之后发给你的！”
“好。”杨星泽乖巧地点了点头。
杨星泽很喜欢舒岚的提议。
虽然舒岚现在就坐在他的眼前，虽然他相信舒岚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害怕，他害怕他突然有一天会突然忘记舒岚的样子……就像他今天突然忘记岑小嫚的样子一样……他不想忘记舒岚的样子……真的不想……绝对不想……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舒岚突然问杨星泽。
“我已经没事了。”杨星泽回过神来，坐直腰板，脸色也开始褪去青气。
“你没事就好了！”舒岚歪头看着杨星泽，不怀好意地笑着说：“现在轮到我有事情了！”
“什么事情？”杨星泽瞬间一脸认真严肃。
“你看着我！”舒岚抬起双手，捧着杨星泽的脸颊，近距离地逼视杨星泽，“不许撒谎，不准骗我，你坦白地告诉我！现在，就在这一刻，你最爱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岑小嫚？！”
“是你。”杨星泽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你骗我！”舒岚难得像是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微微噘着嘴，微微带着点小娇嗔。
“我没有骗你。”杨星泽居然有点慌了。
“你根本都没有认真想清楚，就直接回答是我！你根本一点都不走心嘛！哼！这不是骗我是什么？！”舒岚眼带不悦地瞪着杨星泽。
“我真的没有骗你。”杨星泽诚恳地说：“请你相信我。”
“好吧！”舒岚突然灿烂地笑着，用力地拍了拍杨星泽的脸蛋，“你让我相信你，我就相信你！”
“谢谢。”杨星泽更加诚恳地注视着舒岚。
杨星泽注视着舒岚的眼睛……
杨星泽注视着舒岚的鼻子……
杨星泽注视着舒岚的嘴唇……
杨星泽抬起手抚摸着舒岚的头发……
杨星泽深深地呼吸着舒岚的气息……
舒岚的一切，杨星泽都想要记住……用力地记住，深深地记住，完全地记住！
舒岚迷离的目光注视着杨星泽的眼眸，她低声在杨星泽的嘴唇前喃喃说：“吻我……”
杨星泽俯身吻上了舒岚的唇。
缠绵悱恻，却又小心翼翼……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却又不愿浪费良辰美景地草率带过……杨星泽和舒岚深深浅浅地亲吻了很久很久……许久，杨星泽才节制地离开舒岚的嘴唇，稍稍往后挪了挪身体地往后坐了坐。杨星泽对舒岚说：“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都还要上班……我们早点休息吧。”
“好吧！”舒岚的嘴唇被杨星泽亲吻得胀红，舒岚的脸颊也因为杨星泽的亲吻而绯红……舒岚却一点不害臊地伸手捏着杨星泽同样烫手的脸颊，露齿笑着对杨星泽说：“时间确实是不早了，我们确实是应该早点休息了！今晚……就换你来我的房间陪我睡吧！”
“啊？”杨星泽被舒岚的话吓得怔了一怔，杨星泽原本就烫手的脸庞瞬间变得更加烫手！杨星泽尴尴尬尬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刚才……我刚才说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杨星泽刚才那句“我们早点休息吧”的意思是，他们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休息，而不是……
“怎么了？！难道你不乐意吗？！”舒岚更加用力地捏着杨星泽愈发烫手的脸颊，活生生就是一个野蛮女友似地质问杨星泽说：“你不是一向都很懂礼貌的吗？！你不是一向都很推崇‘礼尚往来’的吗？！我昨晚去了你的房间陪你睡，出于礼貌，出于‘礼尚往来’，你今晚是不是很应该到我的房间陪我睡呢？！”
虽然舒岚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
礼尚往来是这样运用的吗？
礼貌是通过“睡”来表现的吗？
杨星泽没有将心中的困惑问出口，他只是下意识地干咽了一下，怔怔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舒岚的“邀请”……杨星泽根本就不想拒绝舒岚的任何要求，其中当然也包括舒岚“一起睡”的要求了。
舒岚满意地冲杨星泽点了点头，再次用力地捏了捏杨星泽的脸蛋，企图轻松地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了！”
舒岚率先站起身，离开沙发，走向房间，却又马上原地转身对杨星泽说：“我用十分钟的时间就能够洗好澡的了！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洗澡的时间比我洗澡的时间还要更长！十分钟之后，你一定要准时来到我的房间！不然……我就准时去你的房间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