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二年,正月十五。
也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之举,第戎于元宵节攻入北京城。
大梁朝廷多次出使求和,筹码已谈判到割地赔款,仍阻止不了第戎南侵。
战场上能得到的东西,何必在谈判桌上得到?
正月二十一,第戎渡过黄河,兵临东京城下。
同时,上路第戎大军攻入太原,铁蹄直逼洛阳。
下路第戎水师,遭到京东水师顽强抵抗,一直僵持于渤海湾。
北方失陷,京城被围,南方各路兴兵勤王,其中作为亲王的廖恒,声势最大,信誉最广,众多从北方逃至江南的流民,都主动加入睿王阵营,
短短半个月不到,便已募集十万兵马。
宋澈则以扬州商会之名,召集各地富商地主募捐,佘岛的金矿开始生效,所有金银钱财,皆化作军饷辎重,源源不断装备勤王大军。
二月份,各地勤王大军,被第戎拒于长江,难进半分。
三月初,孤立无援的京城,终于难以招架,第戎大军破城,大梁王朝实存名亡。
廖恒当即以亲王身份,召见各路勤王主帅,于扬州召开勤王大会,其寓意已不言而喻。
三月扬州,淫雨霏霏,烟波朦胧。
大会前夕。
还是那家客栈,还是那个雅间。
“这是我让文君她们亲手为你绣织的龙袍,还有白玉楼众工匠打造的皇冠,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宋澈将龙袍皇冠递给廖恒。
廖恒抚摸着龙袍上的五爪金龙,虽爱不释手,却不急于接手,只叹:“堵上国运,就是为了得到它,你说我死后,赵家的列祖列宗,会如何看待我?”
宋澈说道:“你要真相信这些,你就永远当不了皇帝。”
廖恒还是没接手,背过身,望着窗外:“宋兄,你说明日大会,他们会同意么?”
“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
宋澈缓缓比出三根手指,在廖恒眼前晃了晃,说道:
“三件事——
第一,明日大会,我将提议让你当皇帝,你要先委婉拒绝,甚至愤恨离席,此乃权宜之计,为的便是名正言顺;
第二,勤王各路元帅中,属寿春府的韩董势力最庞大,你想要称帝,必须拉拢他,
韩董小女儿,也就是韩王妃的妹妹韩玲,年芳十九,待闺阁中,你必须娶她为妃,并承诺立她为后;
第三,此次勤王大会,意在何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若不肯来参会者,其心必异,你要暗暗记下,日后斩草除根。”
沉默,
沉默了许久,
廖恒长叹一口气,握住宋澈的手,颤抖着问:“宋兄,到时候你会站在我身边么?”
宋澈深吸一口气,望着细雨绵绵的黑夜,铿锵有力: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
三月初七,山河破碎,风雨飘零。
扬州府内。
南方各路首府,各军将领,共五十余人,汇聚一堂,共扶破碎社稷,共挽将倾大厦。
“如今局势,我等当在长江、淮河南岸,加筑工事防御,以防第戎再度南侵!”
“皇帝都被抓了!还防御作甚!第戎北方烧杀抢掠!我等应集结众兵,主动北伐,抢回首都与皇帝!”
“刘将军,我南方军本就马匹不足,如何以步兵北伐啊?”
“是啊,我们屡次渡江,屡次遭败,难进半分呐!”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将北方让出去了么?今日是京城,明日便是长安!若将那群鞑子喂饱,咱南方迟早有一天也会……唉!”
各抒己见,喋喋不休。
群龙无首,谁来决定?
“不知白军师有何高见?”坐于高堂之上的廖恒,偏头问向宋澈。
也许其它路将帅不知白军师之名,但在江南各路心中白军师便是天神下凡。
满堂人目光,齐聚于这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身上。
宋澈上前一步,高声道:“白某认为,是攻是兽只是其次,当下最紧要的是另立明君——
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若群龙无首,众人各抒己见,如何能决策天下大事?如何能安抚天下民心?”
他转身,冲廖恒深拘一礼,又道:“睿王乃先帝之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当临危受命,登基称帝,重新领导天下军民,驱逐鞑奴,恢复旧都!”
此言一出,议论纷纷。点头的占一部分,质疑的占一部分,但最终都将目光,转移至一名六旬老者身上,寿春府经略使韩董。
韩董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不可!”
廖恒断然拒绝:“京城刚被攻破,皇帝生死未卜,本王若在此时登基称帝,岂非违背祖训,此事万万不可!”
宋澈苦心相劝:“陛下,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如今第戎势头猖獗,天下群龙无首,百姓陷入恐慌之中,大梁正值生死存亡之期,我等齐聚于此,便是为择明君,扬眉吐气!”
“是啊,王爷,我们需要您来主持大局!”
“王爷,您是赵氏皇族,先帝之子,除了您之外,还有谁配称帝?”
“够了!”
廖恒起身怒喝:“本王召各位前来,的确是为了商讨大梁未来,却从未想过要登基称帝,此言不许再有!”
说罢,大袖一甩,愤恨离席。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睿王若不称帝,大梁可就真的完了!”
“唉……”
满堂长吁短叹,最终不欢而散。
……
雨夜。
官驿。
宋澈独自来到驿站前。
“劳烦通报韩老相公一声,就说白某求见。”
“哦,是白军师呀,韩大人说了,若是您的话,直接进去即可,他的客房就在一楼,喏,亮着光的那间便是。”驿卒指引道。
宋澈谢过,来到客房前,刚想叫门,只听里头传来一声:
“请进来吧。”
宋澈推门而入。
韩董坐在书桌前,品读着一本兵书,茶已备好两盏,还冒着热气儿。他知道宋澈会来。会带着筹码来。
宋澈也不卖关子了,从袖中取出一封金帖与一个卷轴,轻轻放置书桌上,说道:
“闻说韩大人的小女儿至今还未婚配,恰好睿王后宫无妃,他便派遣我来向大人下帖提亲,并承诺登基称帝后,将册立韩妃为后;
韩大人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这封即位诏书,当由大人您来宣誓;
大人,重整山河,迫在眉睫,望以大局为重,敢为天下之先。”
韩董放下兵书,长叹一口气,望着宋澈道:“若我二女婿,有先生这般的王佐之才辅助,何愁天下不得?”
宋澈说道:“安阳王得天时,得地利,偏偏不得民心,注定成为一代枭雄,当不了皇帝。”
“也罢。”
韩董揽下金贴与诏书,笑道:“大女婿不成,小女婿成了,我一样是国丈。”
“白某,告退。”
宋澈拘礼,退出客房。
至此,天下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