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作为数朝古都,琼楼宫阙数不胜数,永明宫便是最大最气派的那一座。
中秋之夜,明月高照,华灯璀璨,映得皇宫亮如白昼。
宣德主殿前的广场,大摆筵席一百桌,庆佳节与新婚之喜。
其实对于皇帝而言,这场宴会已相当简陋。
如今新朝刚立,秋收刚过,战事刚歇。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若执意风光大办,便只能收剐民脂民膏。
廖恒是个好皇帝。
“宋兄,贺大人,你们快过来,我给你们占着位置呢!”姜云天大老远便振臂招呼。
哈?
宫廷宴会还允许占位置的么?
越是正规的场合,排序就坐便越重要,皇亲国戚坐前排,文武大臣按官品依次往后排列。
放眼整个新朝,能坐在最前排的,只有姜云天与公主赵沁,枢密使高琛,宰相贺秋,以及国丈韩董。
姜云天与赵沁已占一席位,高琛与贺秋各占一席位,剩下一席本该是韩董的,却被姜云天占给了宋澈。
“姜兄,这样总归是不太好的,我无官无职,随便找个地方落坐便是。”宋澈说道。
姜云天却抻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在了席位上,说道:“我倒觉得这位置还低了呢,宋兄乃无双国士,若没有你哪有这天下,你就该与廖兄平起平——”
“姜云天!”
赵沁赶忙打断姜云天的话,将他拉回了席位,以责备口吻:“都告诉过你了,朝中人多眼杂,不要胡乱说话,你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何时能改一改?”
姜云天挠头,嘿嘿发笑,冲宋澈道:“总之,你就安心落座,有我在,谁也赶不走你。”
宋澈盛情难却,只能入座了。
可好巧不巧,屁股还没捂热,韩国丈便在众臣前呼后拥下走入会场,他理所当然走到最前排,却发现席位已满,当即便皱了眉头,目光落在了宋澈身上。
宋澈暗叹了口气,刚想起身让座,姜云天却将他摁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睛:“宋兄,都叫你平时生活节制些,这才还没开始饮酒,便忍不住要去茅房了?”
韩董脸色阴沉,这时,他身后的韩宇,凑至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他当即毫不留情说道:
“怎么?与皇帝关系好,便可乱辈分了么?今日是老夫小女与皇帝大喜之日,难道要我这个国丈坐下席不成?”
这话显然是说给宋澈听的。
宋澈要起身,姜云天又摁他,并指了指殿前的龙椅,冲韩董道:
“老国丈,古往今来,子女成亲,父母都坐高堂,要我说你应该做那上边儿去,甭与咱们这些晚辈抢位置了。”
“你!”
韩董身后跟着一帮鹰犬党羽,若此刻让了步,让他老脸往哪儿搁?
“今日这个席位,老夫是坐定了!”
韩董索性便不走了,其党羽也不去落座,三十四人扎堆站在席位旁,有意要将宋澈逼走。
宋澈心中感慨,也许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便是从这类小事引起的。今夜过后,姜云天算是与韩国丈结下梁子了。
这时,今夜的男女主角,皇帝与皇后盛装出场。席位上的群臣,一同站起欢迎。
“中秋佳节,朕与皇后甚悦,诸位爱卿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廖恒招呼群臣落座。
宋澈还是让了坐,主动拘礼致歉:“韩国丈年事已高,老站着对腰不好,这个位置还是你来坐吧。”
韩董冷哼了声,无动于衷,“现在知道让位了?晚了!”
已落座的官员,目光纷纷聚于韩董与其党羽身上,三四十个人站着不坐,实在太显眼了。
廖恒与皇后韩玲也察觉到了异样。
“父亲,您为何不坐?”韩皇后问道。
韩董刻意提高音量,“位置被人霸占,叫为父如何落座?”
韩皇后眉头一皱,提着凤裙走下广场。
这位韩皇后比起她姐姐韩王妃,眉宇间隐约带着一股泼辣劲儿,瞧见自家父亲座位被占,也不问是谁,当即斥责:
“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占当朝国丈的席位?”
被上百双眼睛盯着,尬得宋澈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哎,皇后娘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席位上又没标注姓名,怎就成了我兄弟占座了?”
姜云天与韩皇后道:“嫂嫂有所不知,你与陛下的这桩婚事还是宋兄做的媒呢。自古以来,媒婆都是上宾,我宋兄坐此席位,难道不合理么?”
赵沁起身帮腔:“不过座次顺序罢了,少一席再加一席便是,今夜中秋宴会,可莫要为此小事坏了喜庆。”
韩皇后扫了一眼姜云天,宋澈,赵沁,冷冷一哼,转头找向廖恒,又变作了可怜:
“陛下,家父含辛茹苦将妾身养大,今日妾身出嫁,却连个席位都坐不到,这要是传出去,只会被人诟病妾身不孝……”
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啧啧,这女人不得了。
廖恒轻叹:“宋兄,你还是将席位让给国丈吧。”
宋澈耸了耸肩,挪开了步子。
韩董满脸得意,欣然落座,其余党羽各自入席。
“来人,在朕身旁在加一席。”廖恒令道。
很快侍从便搬来席位,挨着龙椅边摆下,廖恒冲宋澈招了招手,“宋兄,快来,随朕入座。”
宋澈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韩董,笑声一句:“不好意思了韩国丈,今夜由我坐高堂。”
说罢,大袖一挥,走上殿前落座。
群臣错愕,不知伴君左右之人,究竟何许人也?
“宋兄,乃大梁国士,智勇无双,更与朕亲如兄弟,今后不论在哪个场合,尔等见到他都要行下臣之礼!”
廖恒与群臣宣告,举杯相邀,大声道:
“今日五杯酒,一杯敬明月,一杯敬山河,一杯敬皇后,一杯敬宋兄,一杯敬众卿!”
他连饮五杯,大手一挥,又喊:
“歌舞升平,共赏中秋!”
随之,声乐骤然响起,歌舞姬粉墨登场,宫廷中秋宴会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