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抵达金陵。
天空飘起了细雪,还未过秦淮河,还没到达北方,便已冷得不似人间。
前来接船的是贺秋。
“咦?你怎么蓄起胡子了?”宋澈惊奇。
贺秋将胡须修得工工整整,本就严肃的神情,更添了几分威严,他一本正经道:
“大家都已是当爹之人,应该更加成熟一些,何况‘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宋澈转身指了指背后的几艘货船,笑道:“这五船军备,一船十万两,允许打白条,但决不许白嫖。”
“这事你得找皇帝,他正在等着你。”
贺秋拉着宋澈坐上马车直奔皇宫。
永明宫中。
枢密院内。
朝中各核心官员齐聚一堂,中间摆放着一桌沙盘,模拟了整个战局。
廖恒站在门口,不畏寒风期盼着,在见到宋澈时,他展颜一笑,赶忙上前相迎:
“就差你了。”
“朝中贤能众多,也不用非得等到我才开始。”
宋澈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但朝堂之上,最不缺的便是嫉贤妒能之人,以韩董为代表的党羽,个个都板着脸。
“我们早已商讨过了,只是有些方案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听听宋兄的意见。”廖恒亲自为宋澈脱去衣袍,掸了掸积雪,吩咐侍从拿去挂着,随后又倒了杯热茶,说道:“今年着实有些冷,喝杯茶暖暖身子。”
随后他招呼韩董与高琛:“韩国丈,高大人,你们畅所欲言。”
韩董抢先一步站出,指着沙盘说道:
“上半年的徐州大捷有目共睹,北伐军可入驻徐州,再以徐州为基,出兵西进,攻打北京;而老臣则领无为与六安两军,从南京北上攻打东京;
再调两浙,淮南,京东三路水师攻打河北。第戎强在陆军,水兵不堪一击。我大梁水师定能攻占河北,到时再从北往南,呼应北伐军与无为军,三管齐下,定可将第戎赶出中原!”
高琛摇了摇头,当即反驳道:
“既是反攻,当集中力量,一举击溃第戎。我大梁虽已整备了骑兵,但数量与战斗力远远不及第戎,若再分兵攻打,不但无法取胜,还很可能被第戎反攻;
再者,第戎水师虽弱,可即便大梁水师登陆河北,他们也可以城驻守。韩国丈可别忘了,水师靠得是战舰,若登陆后又岂能打攻城战?又如何能呼应北伐与无为军呢?”
他顿了顿,阐述自己的观点:
“陛下,以臣之见,当集中包括水师在内的所有兵力,从淮南寿州出击,直接攻打颍昌与汴梁,先抢回京城——”
“高大人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吧?”
不等高琛说完,韩董便出声反驳:“高大人,你难道忘记汴梁是如何丢失的了么?正因为它地势开阔,无山河之险,才会在短短两个月不到被第戎铁骑围城;
就算我们能拿下汴梁,必定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到那时城墙破损,军马疲惫,不就等于进瓮的鳖么?
你可别忘了,西边的洛阳,北边的太原与北京,都已被第戎占据,他们可快速集结兵力反攻,到那时你又该拿什么守城?”
高琛呵道:“我军若损失惨重,第戎又好得到哪去!韩国丈,你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韩董冷笑:“老夫若是第戎,便给你来个‘请君入瓮’,故意将你放入东京,再杀个回马枪。高大人,亏你还为枢密使,难道不懂兵不厌诈么?打仗可不是两伙人,纠集在一起群殴,而是有谋略有计划的。”
高琛又呵:“那就联络河中府,延安府,京兆府,从西面进攻,牵制第戎在洛阳的主力!”
“不可不可,”韩董直摇脑袋,“西部的军马只够防御第戎不西进,岂有战力攻打洛阳?再者,高大人莫不是忘了,还有条黄河得渡,今年冬季如此之寒,河面定会结冰,你又该如何渡河?”
“那也总好过你分兵之策!我南方士兵本就不耐严寒,又不占天时,又不占地利,还不占人数,再分去战斗力,必败无疑!”
“哼,未战先怯,你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
“你——”
“行了。”
廖恒呵断二人的争吵,“朕只叫你们说自己的策略,没叫你们在此争辩!”
高琛与韩董这才住嘴。
廖恒又看向宋澈:“宋兄,他们二人的进军策略,你觉得如何?”
宋澈抿唇,望着沙盘,淡淡一句:“北伐乃大事,我亦不敢武断,再者……”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苦涩道:“我刚下船,便被贺大人拉来了这儿,连口热饭都没吃,肚子饿得紧,脑子转不动。”
廖恒一愣,当解其意,笑道:“如此说来,朕也有些饿了……来人,吩咐膳房,做些热菜,温些热酒,朕要与兄弟好好喝上一杯。”
“是。”
“那陛下,老臣告退。”
“微臣告退了。”
群臣识趣,纷纷退下。
很快,房中走得便只剩下宋澈,廖恒,姜云天三个人。
“哎呀,这群老苍蝇,可算是走了,从早吵到晚,耳朵都给我吵蒙了。”姜云天掏了掏耳朵,冲门外骂道。
“宋兄,这回你可放心大胆的说了。”廖恒笑道。
宋澈借肚饿为由,目的便是支开这帮人,如今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他们二人所述的策略都不可取。”
廖恒皱眉,“一点边儿也不沾?”
“一点儿边都不沾的话,你完全可以砍他们的脑袋了,”宋澈说道:
“他们的策略,有九成都沾了边儿,唯独那一成是他们的私心——
韩董之所以让北伐军从徐州出击攻打北京,而自己领军攻打汴梁,目的便是为了来日恢复京师后,依旧能如金陵这般,手握禁军兵权,壮大自己的家族;
你试想一番,倘若北伐军率先攻破京城,他的六安与无为军又何去何从?
高琛的目的就更单纯了,攻打汴梁迎回太上皇与梁朝旧臣,
高琛是不可多得的忠臣,可就是太愚忠了,他从始至终都认为,只有受先皇遗诏即位的才是正统皇帝;
当然,也不包括高琛,很多旧臣都有这个态度,想必陛下也有这种感觉吧?”
听完宋澈的一番分析,廖恒的脸难看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