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我们打消进攻大梁的念头也可以,割让西凉供我们繁衍生息,我们便与大梁修百年之好。”
三王子巴赫,大言不惭。
宋澈实在有些想笑,却还是憋在了心里,“王子殿下,凉州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你们已据北凉,还想要西凉,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贪心?谁不贪心?你们大梁皇帝不贪心么?只不过是自己实力不足罢了,”巴赫又道:“再者,明年开春我们胡国便会收复西域,再加强河西走廊的治理,促进商贸互通……这块肥肉,我们不用咀嚼都能吞得下去。”
宋澈轻哼了声,大袖一甩,侧过身道:“若这就只是贵国的政治愿景,那么贵国目光实在太短浅了,宋某不想再多言,请大汗允许我离开吧!”
帖木儿沉思了片刻,才问道:“宋先生作为一个梁人,岂能有远超我胡国的政治愿景?”
宋澈说道:“梁人,胡人,第戎人,又有何区别呢?不都是为了逐鹿天下,称王称霸么?”
“先生有何高见,不妨直言。”帖木儿问道。
宋澈转身先问道:“大汗不觉得自己还差一样东西么?”
帖木儿说:“我贵为草原之王,能缺少什么?”
宋澈大声道:“王侯只是王侯,皇帝才是天子,您缺少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统一王朝!”
帖木儿有些坐不住了,微微扬身道:“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本汗称帝?”
三个王子,无不震惊却又神色各异。
“其因有三!”
宋澈缓缓比出三根手指:
“其一,胡国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国家,大汗统领各个部落,已集权在握,满足称帝;
其二,胡人与梁人来自不同种族,有着不同文化习俗,即便胡人最后占据了中原,也无法让梁人臣服,倒不如大统一整个游牧民族,做马背上的最强王者;
其三,大汗今年已过六旬,时间不等人呐!”
这第一、第二个原因或许都不重要,唯有这第三个原因,戳中了帖木儿心坎儿,有哪个霸主不愿意当皇帝,成为永垂青史之人?
“你们大梁向来以天朝自居,将我们游牧民族贬为蛮夷,先生却让我来称帝,难道不是对你们天朝的亵渎么?”帖木儿问道。
“让大汗称帝,当然有我们自己的利益,”宋澈说道:
“大汗称帝,绝不会只是为了名号,而是为了完成北方的统一;
如今北方政权,除了胡国外,还有西羌与第戎,你们都是以渔猎游牧为生,且习性相同;
而我们梁人,从头到脚的衣食住行,都与胡人完全不同,正如我方才所说,即便胡族能占据中原,也无法改变种族差异,反之会加深两族间的矛盾;
胡国故而有百万雄兵,却也没强大到能吞并中原的实力吧?
再者,宋某很清楚你们这些游牧民族的想法,其实你们发动战争,并不想统治中原王朝,而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与财富;
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便是从第戎身上所看到,他们攻占东京之后,屡次派人前来谈判,索要土地,金银,以及对大梁对他们称臣的名头;
包括我们大梁王朝,也不敢说想要统治你们草原——试想大梁建朝以来,即便控制了西域,草原,东北,西北,也未曾将它们纳入自己的版图,而是设置都护府,羁縻州,藩属国,让胡人治胡,苗人治苗,其中最根本的原因便在于‘种族’二字;
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习性的民族,是很难在皇权时代实现统一的。若大汗若想将‘胡国’变成‘胡朝’,完成草原大统一,便必须放弃攻打大梁,转而进攻西羌与第戎!”
“父王!宋先生所言正是儿臣内心的想法啊!”
大王子苏丹迫切进言:“如今草原各部皆已归属,我胡国又有百万雄兵,国力强盛,国土宽阔,早已满足称帝建朝的条件了!再加之父王即将大寿,到那时各部落首领皆会到场,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最渴望胡国建朝之人,反倒不是大汗,而是这位大王子。
帖木儿称帝后,苏丹作为长子,乃名正言顺的储君。
再看其他两位王子,虽非嫡长子,却个个野心勃勃。他们都知道,自己父亲年事已高,要不了几年便会归天。
这几个王子,肯定有自己的党羽,一旦帖木儿死了,他们必会争权夺位。
“皆外而扰内”便是宋澈所谋,倘若胡国内部因政权而混乱,再有百万雄兵也不堪一击。
不错,说难听些,宋澈他就是要当一根“搅屎棍”,将胡国这个看似团结,实则松散的屎坑搅得天翻地覆。
“称帝建朝之事太过复杂,本汗当与众臣商议后再做决定,宋先生才气过人,深受本汗喜悦,赏宝马三匹,牛羊各十头。”帖木儿摆了摆手。
宋澈拘礼致谢,转身退出大殿。
殿外。
众文臣武将,目光各异,盯着宋澈。
“你一个梁人却让大汗称帝,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阿尔罕揪住宋澈的袖子,厉声问道。
宋澈笑道:“阿尔罕先生,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个好习惯,再说了,我不过是提议罢,真正的决议,还得是诸位大臣与大汗商讨过后才能决定。”
“你要是敢做出什么损害胡国之事——”
“阿尔罕先生呐,这偌大的草原上,除了那些奴隶外,恐怕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相对自由的梁人了吧?我又能做出什么损害胡国之事呢?”
宋澈扯走了衣袖,大步往宫外走。
众胡臣结成人墙,将他拦在了殿台前,以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大汗召群臣进殿!”
众胡臣这才散去,撞着宋澈的肩膀,往大殿内走去。
“滚开!梁人!别挡道!”察猜一把便将宋澈推倒在地。
在一群豺狼虎豹的国度里生存,的确不太容易。
待众胡臣都进殿后,宋澈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衣服上灰尘,冷冷一笑:“胡搅蛮缠,属实可悲!”
他大袖一甩,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