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用语言来描述,在显微镜下看到的景象。微观世界对人而言本身就充满神秘,肉眼所不能见的,并不代表这世界不存在。但真见到了,人会瞬间被震撼。
在显微镜目镜正中,是一大块铁末,大约占据了四分之一的位置,被放大之后,如同怪石嶙峋的山脊。一些带刺的小铁球正纷纷围上去,奋力地向上攀爬,前赴后继。附着在铁末上之后,微生物的外壳似乎打开了,身上的光点也越来越亮。
随着铁末上的发光体越聚越多,渐渐覆盖满铁末的表层,而不同发光体之间的边缘轮廓也渐渐模糊,融合到了一起,成了一个发光的半球体。而光亮也随之提高了几倍,晃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强光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又逐渐黯淡下去,我可以重新分辨发光体的样子,它们重新成为了带刺的硬壳小球,各自分散开来。而铁末除了残留的一点黑色颗粒,完全消失了。
我离开显微镜,冲曾茜笑了笑“小曾,看来钥匙找到了,只是谜团还没解开。”
我把显微镜交还给曾茜,她又重新放了一些铁锈上去,继续的观察。“常叔,看来这些微生物和美国人在太平洋海底发现的是一类生物,能够分解金属,产生身体所需的能量,估计木料这些有机物更不在话下。那么鄱阳湖失踪的船只会不会是被这些生物吞噬掉了呢?这是不是那个缺失的一环。”
我拿起茶杯,到了点热水,又在她旁边坐下。“湖里发光生物存在的证明是一把钥匙,但我们还不知道它会打开哪扇门,而门后又有些什么?小曾你想,如果发光生物只是吞噬沉船的残骸,那么又是谁在选择弄沉哪条船?沉船目标的选择,我们都发现有很强的目的性,船上的人或者牲畜越多的,越容易被选择,我们之前的调查也显示,渔民的牲畜祭祀是有作用的,这也间接的证明,湖神如果有,也应该是一种未知的大型智慧生物。但微生物不具有高等生物的智慧,它更多的是附着于地热河,我不相信它是弄沉船只的元凶,更不相信它可以操纵鄱阳湖的异常天气。”
小曾离开了显微镜,愣愣地看着我,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承认,但鄱阳湖的平均水深太浅,每年还有很多水面会干涸,不太可能有大型水生生物,而从目击报告上看,沉船的主要原因是突发的恶劣天气。也许,是地热河引发了天气突变,造成沉船,而地热河中的微生物,消灭了沉船的残骸,对于选择性,只是一种偶然,被我们放大了?”
“小曾,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老黄的目击里,发光微生物的出现是在恶劣天气出现之前,当然这可能又是一个巧合,可是发光微生物聚在了一起,形成了壮观的巨大发光球,包裹了整条沉船。我觉得,微生物的移动是非常缓慢的,它们如何能提前预知到沉船的位置,而聚在一起的呢?这不可能用生物本能来解释吧?”
“常叔,会不会是地热河中这种微生物的数量非常庞大,平时都处于休眠的状态,而有沉船的时候,才被激活,发出可见光,而聚在一起呢?”话刚出口,小曾已经意识到这种假设不能成立的地方,自己摇了摇头,又喃喃地说道:“不可能,几十上百公里长的地热河,不可能有这么大,这么密集的种群数量,它们无法存活下去。”
“所以,小曾,我还是觉得发光生物并不是简单的依附于地热河,可能有我们同样未知的生命体在背后操纵着它们,甚至是天气的状况。发光生物的这把钥匙,只是告诉我们还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甚至有比我们更古老的历史。”
对求知欲强的人,我往往不能控制自己为人师的欲望,特别是在曾茜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注视下。不经意间,我已经把神农架的混沌、百望山的梼杌捡重要的给她讲了一点。显然,曹队对我们曾经的经历,给曾茜讲得并不多。曾茜正听得欲罢不能时,老黄匆匆地进了驾驶舱,打断了我们,在我旁边低声说,“常先生,情况有点不对头,您来看看。”
我连忙出了舱门,才发现,雾比之前更浓了,几十米外都难辨景物。老黄指着湖面,顺着他的方向,我隐约看到水面下星星点点正有无数的光点,向船尾的方向汇聚。跟出来的曾茜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惊叫了一声“发光生物在聚集,漩涡要来了,常叔。”
我抬头看了看船头坐着的老齐,他却表现的镇定无比,用他的长竹竿在水里搅动着,又提起来,仔细闻了闻。反复了两次,才猛地站起身,向船尾喊道,“起锚,左满舵,全速,快。”
木船在一阵左右摇摆之后,缓慢地动了起来,而发动机的轰鸣,让湖面泛起一层层深灰色的涟漪。
有时,不得不承认,我属于运气非常好的那一类人,但又经常会陷入运气何时用完的苦恼。但我对老齐能够抛掉偏见,充分的信任,无疑又赌对了一次。在生死一瞬间,他的经验,他的冷静,他的判断是我们摆脱困境的唯一依靠。
我们的船开始向左转向,并加速行驶时,离我们三四十米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形成,最初的出现毫无征兆,似乎只是水面冒出了几个巨大的水泡。但几十秒之后,如巨口一般的黑色深渊已经将湖水源源不断的吞了进去。吞进去的水越多,漩涡转动的速度越快,很快就已到了令人目眩的程度。
又是十几秒之后,漩涡的中心,湖水涌入的地方,像突然亮起了上千瓦的探照灯,一道白色的光柱直冲入浓雾,即便是白天,这亮度还是让所有人的双眼短暂的失明。紧接着从湖底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好像是巨大的号角,配上湍急的水流声,震耳欲聋,那一刻,我们的木船开始剧烈的左右摇摆起来。
我们都注意到,漩涡的中心正在向我们的木船移动过来,而漩涡的直径还在不断的扩散,外沿已经贴上了船舷。这一刻,你能感觉到船身触电一般的上下震颤。船身半横在漩涡边缘上,船身每部分所受的震动频率还完全不同,木船发出刺耳的呻吟声,仿佛随时会断成几段。
“狗子,顺子你们几个把舱里的木梁支起来。”老齐在船头的吼叫声,似乎并没有受到漩涡轰鸣的影响,每个字都清晰的送入我们的耳中。
几个船工以最快的速度,从底舱里搬出四根碗口粗,三丈多长的圆木,分别固定在船舷上预先留好的槽孔中。这时,木船已左右晃动得令我很难掌握好平衡,不得不抓紧舱门,倚在门框上。但船工们的专业素质令我惊叹,风浪之中,如履平地,很快架好了圆木,将它们固定在甲板上。
这时我才明老齐这么做的深意,圆木支出船舷近三米,一方面稳定了船身,使木船不至于倾覆,另一方面,圆木自身为木船提供了额外的浮力,只要船身不散,就没有沉没的危险。同时,圆木还能加固本不太牢靠的船身。当然,木船速度不够,被漩涡卷进去,这圆木也没有多大作用。看来,老齐事先准备的非常充分,可能会遇到的情况,都有应对的腹稿。
但很快,我发现,对付漩涡,获取足够的摆脱速度上,老齐有他的办法,完全不用我操心。老齐在船工们架好圆木后,就回到了架驶舱。他并没有单纯利用发动机来获得动力,发动机的推进速度与漩涡相比,差距明显,力量上更是无法同日而语。所以,他索性调过船头,顺着漩涡的流向,在外沿行驶。每次木船被激流卷向中心,老齐就会马上调整船头的方向,向外侧打舵,木船丧失了一点速度,但重新回到漩涡的外侧,如此周而复始。
很快,木船就获得了很高的速度,而老齐在逐步降低发动机的转速,只有调整船头方向时,才会加大发动机的马力。木船就好象行驶在一根钢丝上,力度稍有偏差,不是被卷入漩涡,就是被漩涡外沿的大浪打翻,而老齐的每一次对船姿态的调整都坚定而准确,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万劫不复,但总又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我知道,在一圈一圈的转动中,老齐在等待木船加速度最大的时刻,在等待摆脱漩涡的最佳时间。对我们来说,摆脱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而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这种感觉令人绝望。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庄子《逍遥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