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高大的背影仿佛一瞬间塌了下来。
嬴抱月注视着那个背影,心如刀绞。
“你应该知道的吧,一旦和神灵融合,人就不能说谎。”
云中君愉快地望着李稷,更是越过李稷的肩膀,微笑注视着站在他身后的嬴抱月。
李稷却忽然止住颤抖,抬头望向他,“有过。”
嬴抱月心中一颤。
“我怀疑过她的身份,也想过要杀了她,也曾经无法控制对她的杀意。”
“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稷静静注视着云中君,“我这么回答,你满意了吗?”
云中君眯起眼睛,“即便你的记忆是被人操纵,但是杀意却是从你的本心中产生的。”
“别想推脱,就是你想要杀了她。”
“就算真如你所说,那又如何呢?”李稷平静道,“我终究没有杀了她,而是爱上了她。”
“我爱上了自己记忆中的仇人。”
嬴抱月愣住了。
身处幻境中的李稷坦诚得简直不像是平时的他。
云中君应该是隐藏了她的气息,故意想要李稷在她面前说出他曾想杀了她的事实,却没想到了李稷不但没有逃避,反而选择了直面这件事。
“我曾经对这件事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罪恶,但是万幸,我爱上了她。”
李稷直视着云中君面具中的双眼,“我前后两次,都爱上了同一个人。”
“你又不知道那是同一个,”云中君面无表情,“能把移情别恋说的那么好听,脸皮倒是真够厚的。你真的觉得夺舍之后,还能算是同一个人么?”
“李昭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又如何呢?”李稷平静道,“至少我此刻的心情是真实的。”
就像他也不知道他是谁,是人还是青龙神,是李稷还是赵寄。
他已经不想再犹豫和纠结了。
移情别恋也罢,负心薄幸也罢,爱恨不分也罢,此时此刻他只想坦然面对自己的心。
不管是对,还是错,这就是他。
不管他是人还是神,是李昭的阿稷还是嬴抱月认识的昭华君。
他的心从未改变过。
“如果我违背了我的誓言,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自会向她请罪。”
说完这句话,李稷的双眸变得前所未有的明净,他举起剑,指向云中君的心口,“你再怎么煽动都是无用的,因为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
“而你呢?”
李稷注视着云中君的双眼,“你又能看清自己的心吗?”
“我?”云中君笑了,笑声里满是轻蔑,“老夫已经无心很多年了。”
“是吗?”李稷也笑了,“无心之人,如何能玩弄人心?”
李稷目光冷下来,“只有被剜过心的人,才能懂得如何诛别人的心。”
“我说的对吗,云中君?”
“不,”李稷一动不动地盯着云中君脸上的面具,“你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西戎人吧?”
云中君眼中的笑意彻底消失了,“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你又懂什么?”
“我已经摘下面具了,你也该摘下了,”李稷的目光锐利起来,后背的皮肤下有什么鼓动的东西一闪而过,瞬间无数水珠浮现在他身边,“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竖子!”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两人身边的幻境碎裂,剑锋狠狠撞在一起,无数气流奔散,地动山摇。
嬴抱月脚跟一晃往后倒去,腾蛇从后面扶住她,“抱月,发生什么了?”
嬴抱月无暇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再次陷入激战的李稷和云中君身上。
两人出剑的速度已经快到连她这个等阶二修行者也看不清,剑光剑锋水珠风刃,无数股力量在半空中交汇,昏天暗地。
这般对战的阵势连朱雀和腾蛇都险些照拂不住,死死顶住护着众人的屏障,愕然看着眼前两人交手。
“这两个家伙,都不要命了吗!”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对战,还是青龙神和白犬神本体在西戎草原群山之中翻腾之时。
朱雀和腾蛇此时倒是庆幸嬴帝借助神灵力量给这阿房宫设下了层层阵法,否则如此交战之下,这片土地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广场上原本还在激战的禅院众人和秦军此时也被对战产生的剧烈冲击冲得四零八散,别说交战了,只能在慌乱中自保,死死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任何东西不被吹飞。
“那两个疯子是想同归于尽不成!这么打下去,所有人都会……”
腾蛇死死抓住嬴抱月的肩膀,于狂风中抬起头来,祂实在是不知道云中君和李稷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打法根本不是对战而是搏命,这两人和寄生在他们身上的神灵这是想要不死不休啊!
神灵和神灵搏命到底能有什么好结果?夹在之中人类的身体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疯了,真的是疯了。
腾蛇简直说不出话来,这时一声清脆的锐响响彻整个高台。
腾蛇从掌心感觉到嬴抱月的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
难道说,胜负已分?
风暴渐渐平息。
众人瞪大双眼。
一片又一片的青铜碎片,落到了剑痕累累的青石板上。
嬴抱月抬起头,怔怔望着眼前的画面。
云中君和李稷相对而立,云中君垂手而立,李稷则保持着举剑的姿势。
云中君脸上的面具,碎了。
嬴抱月呼吸一窒,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云中君的脸上看去。
她的心跳停跳了一拍。
云中君的真容第一次暴露在世人面前,然而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面容。
青铜面具从男人的脸颊上一片片掉落,露出一张面目全非满是剑痕和烧灼的脸。
四周鸦雀无声,李稷也愣住了。
没有人能形容的出这张脸的可怕,谁也看不出这张脸本来的模样。
面对众人愕然的眼神,被击碎面具的男人却忽然笑了。
“怎么样?好看么?”
李稷望着这张脸,原本坚定的道心有一瞬的震荡,云中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缝隙,眼中闪过一丝凶意,掌心腾起真元。
然而就在这时,高台下广场的角落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娘!”
嬴抱月浑身一抖,那是归辰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发现归家军后方的那辆马车不知何时被掀翻了车顶倒在地上,归离浑身狼狈,正搀着一名妇人走出马车。
在看到那名妇人之时,已被云中君攻至面前正要抵抗的李稷发现,对方的动作忽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