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跋涉在漠北的土地之上,嬴抱月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大而荒凉。
距离她和慕容恒一起离开杜子卿放牧的地方,已经整整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他们几乎是夜以继日地赶路,但不管怎么走,眼前的荒原就像是无穷无尽,怎么都看不到头。
丁零和坚昆两地虽然地理位置相邻, 但迄今为止走过的路,嬴抱月总觉得已经快足以比得上当初她和姬嘉树等人从东吴走到永夜长城的距离。
“歇歇吧。”
慕容恒扶了她一把,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她。
他们两人出发时骑的两匹马已经都累死在了半道上,好在这一切倒也在他的预料之内。西戎草原幅员辽阔,一般骑兵出行跑这么远的路,都会带至少两匹马。
杜子卿给他们的两匹瘦马本就没有什么膘, 慕容恒预估这两匹马只能载他们跑上三分之二的距离, 而实际上因为嬴抱月的照顾,这两匹马还多跑了一段路。
嬴抱月在路边坐下,慕容恒从行囊中取出晒干的马肉递给她。
两匹马倒下后,他们就地将肉取了下来晒干,续上了已经差不多要吃完的干粮。
嬴抱月嘴唇已经干裂,但她只是用水囊里的水润了润嗓子就不再喝,望着递到眼前的肉干,她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慕容恒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你从昨晚开始就这么说。”
察觉到马肉干也要吃完了,嬴抱月就开始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吃东西。
他原本以为以嬴抱月的出身,在荒漠上跋涉的苦她一定吃不了,他原本都做好了不计一切代价哪怕省下自己的那份水粮也不要让嬴抱月受委屈的准备,但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最谦让的却是她。
她远比他想象坚韧多了,望着嬴抱月开裂的嘴唇, 慕容恒觉得愧疚至极。
“抱歉,”少年咬紧嘴唇,“我之前多背一些水粮就好了。”
“那样的话,因为负重过多马肯定撑不了那么远的路,”嬴抱月笑笑,“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这种事我其实很习惯。”
长距离行军缺水少粮是常事,以地阶修行者的体质就算彻底断水断粮也能撑上至少十天,他们现在还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可你之前消耗了太多真元,不吃东西不行。”
慕容恒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肉干,在荒漠上行走最缺的不是吃食,而是水。
可这一次因为有嬴抱月这个水法者在,他们多少占了便宜,许多次找不到水的时候,全靠嬴抱月凝聚水珠活命。
但漠北极为干燥,嬴抱月想凝出一碗水来需要耗费大量的真元,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现在除非是在靠近灌木的这样有水源的地方,她已经很难再凝出水珠了。
“抱月,”慕容恒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吃吧,我们应该快到了,你不用担心东西吃完。”
嬴抱月皱了皱眉头,“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她原本很信任慕容恒,他这么说她就乖乖吃了,结果前方的路依旧没有尽头,她才知道慕容恒是用这种方法骗她吃东西。
“这次我没有骗你,”慕容恒打量着四周沙丘的形状,指向地平线的方向,“你看,那边是不是能看到绿色了?”
嬴抱月怔了怔,极目远眺,但只能看到很浅的一抹绿。以她这些天的经验,那搞不好是海市蜃楼也说不定。
但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的方向,忽然跑出了一排小黑点。
嬴抱月以为是自己饿得眼花了,擦了擦双眼,却发现那一排小黑点没有消失,且越来越大。
“慕容恒?”
她看向身边的少年,发现慕容恒也定定望着那个方向,神情凝重。
他睁大双眼,定定望着那排小黑点,下一刻,他看清了。
“是骑兵!”
慕容恒猛地从行囊中抽出一块破黄布,一把将嬴抱月摁到在沙丘上,用那块和沙丘颜色十分相近的黄布将两人盖住。
他们休息的此处连一个灌木丛都没有,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慕容恒也就只能祈祷用这种方式让远处的骑兵不要发现他们两人。
这块布还是临走前嬴抱月特地找桑兰要的,当时他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用,直到现在这块布终于派上了用场。
从丁零出发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路上遇上活人。
两人躲在黄布,日光透入其中,嬴抱月和慕容恒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紧张。
从人影的大小上来看,那一排骑兵距离他们所在的沙丘大概还有一里路的距离,但两人却依旧不敢说话,生怕对方的队伍中有高阶修行者。
刚刚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队骑兵中大概有十几个人,距离太远还感觉不到修行者的气息,但哪怕队伍中没有高阶修行者,十几个西戎骑兵聚集在一起战斗力依然相当可观,以他们两人现在虚弱的身体,一旦被发现,恐无招架之力。
嬴抱月的耳朵贴在地面上,咚咚咚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也一点点向下沉去。
偌大一片荒漠,有那么多地方可去,偏偏这队骑兵还真就向他们两人所在的这个方向而来了。
她看向慕容恒,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他们刚刚躲避得很快,因为没有骑马,他们两人的身形从那么远的距离看来并不明显,这队骑兵怎么会刚好就朝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是他们被发现了?还是运气太差?
不管是哪种原因,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两人心尖上。
慕容恒悄悄将黄布掀起一条缝,只露出一只眼睛,准备观察下远处的情况。
现在已经不是谨慎的时候,万一这群骑兵刚好从他们两人身上踩过呢?
但就在看了第一眼后,他整个人忽然怔住。
因为慕容恒掀开了一条缝,嬴抱月也屏住呼吸随之看去。骑兵行军速度极快,原本只是小黑点的骑兵此时已经行至了沙丘下,在马蹄腾起的黄沙中,所有骑兵的身形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从膘肥体壮的战马和战马上悬挂着的许多象征着地位的战利品人头皮上来看,这队骑兵不但不是杂鱼,还应当是翟王部落中的精锐。
嬴抱月感觉愈发不妙,但同时却也十分疑惑。
现在西戎内部应该还没有大的战事发生,这样一队精锐骑兵是要去哪?
不管他们要去哪,现在这群瘟神是朝他们而来了。
那些骑兵越来越近,嬴抱月甚至已经能看到那些肌肉贲张的西戎兵脸上的神情,骑在战马上的几乎都是正值壮年的彪形大汉,但看到为首的一匹白马上骑着的人时,嬴抱月却愣了愣。
那是一个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