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飞快看了眼傅诚深。
他在研究她刚买的蒜泥机,一压一合,饶有兴致:“这些蒜,够吗?”
“够的。”洛希慌忙点头。
她不敢和他对视,故意转移话题,指着袋子的茄子,问他:“我打算做蒜泥茄子,你吃吗?”
傅诚深抿了抿唇。听起来是道重口味的菜,他饮食清淡,并不吃这些口味重的东西。
不过……
“吃的。”他顿了下,黝黑的眼眸看向她,“辛苦你了。”
“不辛苦。”洛希大着胆子指使他,“那你把茄子皮削了吧,我刚买了削皮刀,就在袋子里。”
傅诚深找到了削皮刀,研究了一会儿,便试着削起茄子皮。
他今天似乎格外心情好,下颌线不再紧绷,嘴角边也多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洛希瞥了眼他的背影,使劲握了握手掌。
她的手指有点抖,时间紧迫,她需要立刻让自己镇静下来。
陈芸的对话框在傅诚深通讯簿的最顶端,可是里面最新的一条消息却是在两个月之前,之后她和傅诚深再没有任何联络。
要么,是傅诚深删除了她发过来的最新消息,要么,是傅诚深置顶了她的对话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只能说明,陈芸对傅诚深很重要。
那么,就算陈芸逃到了国外,以她对傅诚深的重要程度,他不可能一直对她不理不睬,不管不问。
而且……
洛希闭了闭眼睛,仔细去理清一件事。
陈芸两个月前发给傅诚深的消息是:“诚深,我想家了。”
两个月前,陈芸已经人在漠城了。她离开江城一个多月,在某天凌晨时分发了条消息给傅诚深,是试探,也是撒娇。
看起来,那时候的陈芸是想要回江城了。
可傅诚深没有答应,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陈芸只能继续待在漠城。
而他,转头就买下了姑姑的房子。
洛希无声地笑了笑。
她又自作多情了。
今天看到这间房子,看到曾经熟悉的防盗门,还有那些原封不动的老家具,她承认,她被傅诚深感动了。
她天真地以为,他买房子,找回防盗门,还有那些老家具……准备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却完全忘记了,同样在这间房子里的长大的人,除了她,还有陈芸。
当初房子是陈芸卖掉了,后来又后悔了,所以就有了那条凌晨时分的消息。
陈芸只需要敲敲键盘,发过来六个字,就能让傅诚深费尽心思去做这些事,为当初的错误决定买单。
对陈芸来说,后悔药真的是太便宜了,甚至都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洛希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心里什么愧疚也没有了。她面无表情地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你在哪儿?”
发送。
然后,删掉刚刚发出去的消息。
一切都了无痕迹。
放下手机的时候,傅诚深正好转身过来。他手里拎着个削得惨不忍睹的茄子,表情既无奈,又有些无辜。
“这样,行吗?”
“行。”
洛希点点头,“反正还要切的,样子无所谓。”
他松了口气,又有些埋怨地看着她:“你该先教教我。”
洛希便走过去,拿起削皮刀,在另一个茄子上示范了下:“就像这样,稍微用一点点力气就可以了,顺着茄子的方向削。”
她纤细的指尖握在紫盈盈的茄子上,衬得牛奶一样白皙。
他眼波一闪,单手摘下腕表,顺势把手握在了茄子上:“这样吗?”
他离她有些近,又是从背后,呼出的热气不可避免地喷薄在她后脖颈上,痒得她难受。
他一贴上来,她就感觉到了他胸肌的僵硬,亦感觉到他说话时后胸腔低沉的共鸣,暧昧得不像话。
偏偏她心里这会儿正恶心着他,下意识抵触任何和他身体上的接触。
他一碰她,她便撒了手,说了句:“你自己削吧。”
仓皇着躲到了旁边。
谁也没拿稳,茄子就此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刚刚削过皮的地方沾上了不少灰。
洛希明显感觉到,傅诚深的眼里的冷意重新浮现了上来。他垂目,看着地上的茄子,语气也是一贯的冷:“怎么办?”
她知道,她刚才的躲避表现得太明显了。自负如他,大概是无法接受她这么直白地表现对他的厌恶。
洛希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和傅诚深闹僵的时候。
消息已经发给陈芸了,她还需要等待陈芸回复。
这样做其实有些冒险。
如果傅诚深原本就知道陈芸逃去了哪里,那么她冒充他,去套陈芸的下落,很快就会被识破。
即便傅诚深之前也不知道陈芸逃去了哪里,陈芸也相信了那条消息是傅诚深所发,她也有暴露的风险。
一旦陈芸回复的消息被傅诚深看到,他就会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人冒充了他。
以陈芸对他的重要性,恐怕他会毫不迟疑地通知陈芸转移地方,那么这样一来,她又无法得知陈芸的下落的。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陈芸回复了消息,而那条消息又仅仅被她一个人看到。
只有这样,才万无一失。
为此,她必须在看到消息前,和傅诚深时刻待在一起,不能引起他的怀疑,反而要获取他最大的信任。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洛希强迫自己,把所有对傅诚深的厌恶都压在了心底。
她看着他,缓缓露出一点笑容,带着明显讨好他的意思,小声开口:“我把茄子洗一洗,再把脏了点地方削掉,傅先生你……不介意吧?”
傅诚深眉梢动了动。他幽沉的眼神看向洛希,下巴微点:“好。”
洛希稍稍松了口气,忙把茄子捡起来,手脚麻利地清洗,削皮,切片,跟着上锅去蒸。
转身时,视线不自觉地对上傅诚深,他眼底的深意让她禁不住动作一顿。
又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去关皮蛋瘦肉粥的火。
“在看什么?”洛希故作轻松地开口。
傅诚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冲她挑眉,淡淡道:“有点饿了。”
“马上就好,这个菜挺快的。”
“嗯。”
晚饭的时候,洛希接到了蒋诺昀的电话。
他医院的事情忙完了,问她在哪里?身体有没有好受点。
洛希没有和他说实话。陈芸的身后不止有傅诚深,还有一个徐开福,那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她不想把蒋诺昀也牵扯进来。
姑姑是她的亲人,不是蒋诺昀的,没有必要让他为了姑姑的仇犯险。
她推说累了,委婉地开口:“我今天在陆董面前开了赌约,这个季度要做江城市场的销冠。蒋医生,我最近……应该会很忙。”
蒋诺昀听出来她语气里的拒绝,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后,声音里透着几分倦意,问她:“洛希,你如果想拒绝我,不用找借口,那样会让你更累。”
洛希心里一沉。
她并不想拒绝他的好意,一直以来,她都很感激他。唯有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朝她伸出了手。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从来没想过要去伤他的心。
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麻烦他。
是她的事,不管成败,后果只能由她一个人承担。
“蒋医生……”
洛希着急想要怎么和蒋诺昀解释。
谁知,蒋诺昀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劲。他在电话那头轻笑,语气和缓得像冰雪消融时的春风,反而调转过来安慰她:“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胃病要靠养,就算工作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还有,好好休息,或许会事半功倍。”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医生的都像他似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又有耐心,光是听他说话,烦躁的心情就能得到安抚。
洛希握着手机的指尖渐渐放松,指甲上那片不正常的白也转为了粉色。
好一会儿,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知道了。蒋医生,晚安。”
“嗯,晚安。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当然,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以请我吃饭。”
洛希被他逗笑,弯了弯唇:“好——”
话说到一半,有人忽然在她身后凉飕飕地开口:“粥,好像凉了。”
洛希吓了一跳,第一时间捂住了话筒。
傅诚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再没有理她。
这顿晚饭吃得无声无息,安静极了。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睡觉前。
两室一厅的房子,从前的分配是姑姑独自一人睡在小房间里的双人床上,而大房间里支两张单人床,分别睡着她和陈芸。
可是,现在大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陈芸的床。
洛希一想就明白了。
现在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是傅诚深按照他的印象摆放的。他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陈芸已经把她从家里赶出去了,她的东西一概不留,他自然不会知道,大房间里还应该摆着另一张床。
她不愿意去睡陈芸睡过的床,那就只能去睡小房间的双人床。
推开门的时候,傅诚深正穿着一身家居服,坐在床边低头翻看文件,额发自然下垂,遮住了他一贯清冷的眉眼。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眼底有来不见遮掩的疲惫,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还不睡?”
洛希的目光不动声色,飞快从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掠过,淡淡“嗯”了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我能不能……睡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