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巨大的碎裂声传到外面,压过了满场的欢声笑语。
短暂的静寂后,有几个人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冲进洗手间。
洛希半个身子都是血地走出来,没走几步,实在撑不住了,背靠着墙休息。
她穿着黑色的裙子,露在外面的肌肤一半白皙如雪,一半淌着殷红鲜血,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身后,陈芸被冲进去的几个人搀扶着出来,表情木木的,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傅诚深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才回神,赶紧换上茫然无措的表情:“我,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才,我明明,明明在帮她打理,镜子突然就掉下来,砸到了洛希……”
她两手拢着双肩,身子也跟着剧烈抖动起来。
傅诚深分开人群,大步走过来。
“我先送你回去。”
他脱下外套,披在陈芸肩头,揽着她往外面走。
经过洛希面前时,脚步一滞。
洛希抬头,目光和他有短暂的交接。
不同于往日的倔强,此刻,她脸上有一种颓废的美,头发凌乱披散开,星子一般的眼眸里难掩痛色,被走廊暖黄灯光一照,整个人又美又惨。
她胳膊上伤口不浅,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往下流,很快在脚边洇出一小滩血渍。脸上也有血,几滴蹭在唇角处,红得惊心动魄。
傅诚深眸色沉了沉:“送她去医院。”
“好的,傅总。”主办方的人连忙应声,“我们一定会负责把这位小姐安全送去医院的,您和陈小姐就别担心了。”
洛希移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讽刺。
她能被人送去医院,还是沾了陈芸的光。谁让她是陈小姐的“远房妹妹”呢。
她是不是还要当面感谢陈芸一番?
陈芸被傅诚深护在怀里,离开了。
她和洛希一同进入洗手间,不到五分钟,洛希就一身是血地出来。而她虽然像是吓坏了,却全身毫发无伤。
只是现场那么多人,却没一个人怀疑她。
大家都在争相恐后地安慰陈芸,一身是血的洛希反而被众人遗忘在了脑后。
直到傅诚深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负责人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转回到洛希面前,搓着手,一脸为难。
“小姐,我们也是租赁酒店的场地办活动,那么大一面镜子碎了,这赔偿费……”
这是想让洛希主动答应会赔偿。
洛希没吭声。她没钱。
她一身血污,负责人就是想拉她都无从下手,只好叹了口气,认命一般:“行了,我先送你去医院吧。免得回头陈小姐问起来,不好回复。”
时尚圈的人都爱美,自然没人肯开车送她,免得到头来还要白搭洗车费。就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拉着洛希去了最近的医院。
傅诚深把陈芸送到了小区门口。
下车的时候,她拽了拽他的胳膊,意有所指地问:“诚深,你不送我上楼吗?今晚我家人都不在呢。”
傅诚深抽回胳膊:“不了。”
陈芸心里咯噔一声,怯怯问他:“诚深,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真的没有把洛希怎么样,是镜子突然自己掉下来……我,我是无辜的。”
“我知道。你上去吧。”
傅诚深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眼看豪车渐行渐远,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陈芸暗暗握紧了拳。
洛希,都怪洛希!
今晚明明一切都很美好。
他带她去逛奢侈品店,买了很多东西给她,还带她去时尚沙龙,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被他宠在手心里的女人。
直到洛希出现了。
完美的夜晚就这样被毁了。
他甚至,还因为洛希,生她的气!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毁了洛希,让她再也不能出现在傅诚深面前呢?如果,洛希能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
傅诚深走到医院急诊室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洛希从里面出来。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半条胳膊都包着密密匝匝的纱布。脸色很白,原本粉色的唇此刻也白的吓人,整个人单薄得就像是一张白纸,风一吹就能倒。
她身后,传出急诊医生的声音:“近期不要碰水。一周后过来拆线。”
洛希脚步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了声:“医生,伤口……会留疤吗?”
“没有割到胳膊上的动脉已经是万幸,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留不留疤了。好了,快去缴费吧。”
洛希眼里倒映的灯光明显黯淡许多。没有女孩子是不爱美的,越是长相漂亮的女孩,越是在意自己的外表。
何况,她还要做服装设计师,带着这么一道丑陋的伤疤,还有谁会认可她对美的理解?
尽管如此,她还是礼貌地向医生道谢,一手托着受伤的胳膊,慢慢往外走。
傅诚深挡住她的路,目光落在失血过多的脸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吸了好几口凉气,表情也有点狰狞,显然是很疼的。
“没打麻药吗?”他问她。
洛希其实早就看见他了。
只是她心里有气,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难道要说“瞧,你女朋友把我害成什么样”这种话吗?倒显得她刻意在背后告状似的。
就打定了主意,假装没看见。
可他拦着她,她不说话,他就不让步,大有种看谁能耗得过谁的架势。
终究还是洛希先败下阵来:“打了,局麻,还是疼。”
“那就换更好的打。”
洛希:“……”
她想,我针都缝完了,你再让医生给我打麻药,我不是还要白白多挨一针吗?
“傅先生,麻烦让一下。我还要去缴费。”
傅诚深侧过身,却是和她并肩往缴费室走:“我来缴。”
洛希也没跟他谦让。
他的女朋友把她害成这样,本就该他出这个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被陈芸弄伤,傅诚深内疚的关系,缴完费,他主动提出让她坐他的车,跟他一起回去。
洛希耷拉着眼睛,没什么精神地答他:“不太好吧,傅先生。我这一身血污的,会弄脏了您的车。”
傅诚深没理她,拉开车门,等着她先进去。
等到了别墅,下车的时候,洛希因为不习惯穿高跟鞋的缘故,脚没踩稳,身子晃了晃。
原本,她若是不扶,顶多就是跌坐在车座上,姿势狼狈点罢了。偏她反应迅速,下意识伸手撑住车门。
受伤的胳膊一用力,疼得她冷汗都冒出来了。
“嘶——”
傅诚深先她一步下车,见状也没多想,伸手就把她拦腰抱起来,无视她的挣扎。
“别动,小心伤口崩线。”
一句话,洛希就老实不敢动了,红着脸,任由他公主抱着,大步流星往屋子里面走。
徒留司机伸着两只手,对着空气发呆。
不是说傅太太伤的是胳膊吗?怎么看傅总这样子,倒像是傅太太连脚也一起伤了呢?
就刚才撑了那么一下,洛希伤口又流血了,染红了一小片纱布。
傅诚深把她放在餐桌上:“乖乖在这待着,我去取药箱。”
这会儿麻药的劲彻底过去,洛希疼得想掉眼泪,看着纱布上不断渗出来的血,又担心线崩开。
这一疼,一怕,话出口时就 带了点委委屈屈的劲:“那也不用把我放到桌子上呀。我可以坐在椅子上等。”
主要是,刚才傅诚深把她放下来的时候,他离她太近,呼出来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她的脖颈间,让她好不适应。
傅诚深不同意:“让你坐在椅子上,待会我要跪着给你上药吗?”
说着,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分明是在提醒,她和他在身高上的差距。
洛希便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药箱取来。
胳膊上的纱布被一圈圈拆开,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万幸,线没有崩开,只是因为用力,渗了点血出来。伤口泛着红,周围还有半凝血状的血渍,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傅诚深用镊子夹着棉球,蘸了点酒精给她清理血迹。酒精蘸得有点多,一按,流进了伤口里,疼得洛希忍不住闷哼出声。
“在宴会上流那么多血,也没听你哼一声。这会儿倒疼得受不了了?”
傅诚深鄙夷开口。只是到底下手小心了许多。
洛希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在讽刺她在他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她咬紧了唇,暗下决心,再不在他面前呼一声痛。
等消了毒,傅诚深挤了点消炎的药膏涂在她伤口上,初时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很快,药膏渗透进伤口里面,又疼又痒,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噬咬她的胳膊。
洛希忍得冷汗直流,硬是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
“疼吗?”傅诚深问她。
“不疼。”
傅诚深就继续给她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经常做这种事的样子,连纱布的结都打的很好看,很专业。
洛希记得曾看过一篇关于他的采访,里面没提到过他是学医出身的呀。
“疼吗?”他又问。
洛希依然咬紧了牙:“不疼。”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个姿势让洛希很有压力。她顿了顿,还是回答:“不疼。”
傅诚深挑眉笑了笑。
洛希还没来得及问他笑什么,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她脖子后面,在她后脖颈上轻轻按了下。
“那这一身汗,是热的?”
他捻着两指问她的样子很暧昧,很容易让人误解。
洛希觉得耳朵根热热的,点点头,嘴硬道:“是热的。”
话音刚落,人就被抱了起来。
“既然觉得热,那就去洗个澡。放心,我不会让你伤口碰到水的。”
洛希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听他这意思,难不成,他是想要亲自帮她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