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突兀地问话让宋谦母子面面相觑,半晌之后,宋谦才迟疑着道:“公子的意思莫非是大夫医错了?”但话刚出口,却又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啊,我们是去乌程县城张大夫那儿看的,他可是我们县最好的大夫,医过很多疑难杂症!”
虽然宋谦这话听起来不怎么顺耳,隐有质疑自己医术的意思,但王旭也没有在意,反而皱眉道:“你能把这医生开的方子给我看看吗?”
“嗯!当然可以。”点了点头,宋谦立刻便转头问道:“母亲,您把方子藏哪儿了?”
“没藏,就在柜子下面。”说着,那妇人便俯身跑到一个破烂的柜子最底下摸索起来。
见其半天都够不着,王旭不由暗暗好笑。这还是没藏?那如果藏起来是不是得把药方埋到地底下?不过宋谦比他更急,当即就抱怨道:“母亲,你把药方藏那底下干什么?您让开,还是我来找吧!”
“嗯!好,你手长一些,在最里面挨着墙那儿!”说着,她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袖口沾染的灰尘解释道:“我还不是担心掉了!”
见状,宋谦也不回话,当即趴到了地上,眼睛一瞥,便伸手抓出了小小的一卷竹简。随即便纵身跃起,迅速将竹简递给王旭道:“公子,你看吧!”
“嗯!”笑了笑,王旭接过竹简仔细研究起来。可并没看多久,却是皱起了眉头,奇怪的问道:“这张方子是舒筋活络,补气养血的药方,很是中肯,就算普通人吃了也没什么关系,应该不是这张。我的意思是说,令尊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药,然后病情就逐渐加重了!”
“这个应该没有吧!”宋谦迟疑了一下,却是有些不肯定的回道。
但其母亲在沉凝片刻之后,却是陡然惊道:“有!你父亲当初刚刚受内伤的时候,村子里不是来过一个游医吗?当时还给我们开了一张方子,现在都还在。”
“嗯?”回忆了片刻,宋谦似乎也想起来了,点头道:“好像是有,可是之后两三个月都没有什么问题啊?”
听到这里,王旭哪里还有心情去解释,当即忍不住打断道:“你们快去拿来给我看看。”
“噢!好!”宋谦的母亲匆匆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多一会儿,便见其拿着一块破布走了进来。“公子,那游医因为没有带竹简,所以方子是开在这破衣服上的。”
“嗯!没事。”急急的接过破布后,王旭刚看没两眼,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怒道:“庸医真是害人不浅,这种药方也敢开?里面相冲的药物多达四样,我说令尊的病怎么会那么古怪。”
宋谦闻言,顿时奇道:“可是那游医给乡里人看的病都好了,为什么就我父亲会有事呢?”
“哎!从这方子上看来,那人应该略懂医术,所以一般的小病小痛能治。而令尊不同,他应该是练功出了岔子而导致的内伤,这种事情本身就难以下药。而这人不但不懂,反而还乱来一气,给你父亲来了个大补,最关键的是其中还有四味药的药性相冲,这岂不是火上浇油?令尊没有被毒死,已经算是体质强健,功力深厚了。”说着,王旭不由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接道:“其实令尊最初的内伤只要好生调养,自行康复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用求医。但现在的话,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治好,一身内力也是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呆了,床上那汉子更是陡然双眼圆瞪,四肢挣扎起来。可惜他身体已经很难做出大范围的动作,只是搞得床板“咔咔”直响。
见状,宋谦的母亲顿时便扑到了床边,低声安慰起来。而宋谦则是拳头紧握,双眼喷火,显然已是气急。王旭当然知道对于一个武人来说失去了内力意味着什么,辛辛苦苦练了那么多年,突然说没就没了,那比死还难受。至少就他自己而言,很难接受。
不过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宋谦的肩膀道:“我先出去开方子,等你父亲情绪稳定下来,我就给他治!你现在陪陪你父亲吧,告诉他,没有武功照样可以做很多事,活着才有希望!”
说完,王旭叹了口气,便出去了。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典韦和徐盛同样能深切的体会那种感觉,所以此刻也是齐齐摇头叹气,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跟着王旭出去了。只有颜明有些无趣地叹道:“没了武功有什么大不了,如果不是为了自保和好玩,我才懒得学,真是搞不懂你们!”可惜,她这番话完全没人理会,见王旭已经走出房门,顿时便跟了出去。
“喂!那究竟是什么药方,怎么搞得那么严重!”刚出得门来,颜明就忍不住问道。
“呵呵!你以前听说过十八反,十八畏吗?”
听到王旭在以前两字上略微加重了音调,颜明也是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当即点头道:“十八反好像听说过,但十八畏没有!听说吃了会死人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
闻言,王旭不由笑了笑,回道:“那也不一定,不过确实有毒就是了,毕竟毒也能治病,所以这要看用药的大夫是不是能完全把握。如果不是经验丰富而又医术高超,是绝对不敢乱下的。不过十八反究竟是哪些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刚才有几味药很有可能是十八反,我师傅明白药理,也敢下这种药性相冲的方子,但他还不知道十八反那种称呼。”
说着,王旭笑了笑,又加重了声音道:“而且现在应该没人知道‘十八反’这个说法吧。”
这话一出,颜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王旭加重语气的意思,显然是指这十八反的说法是后来才出现的。
但一直静静听着的徐盛可就有些不明所以了,顿时好奇地接道:“那主公是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徐盛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王旭微微一愣,但随即便笑道:“你妹妹告诉我的!”
“我妹妹?虽然听说她医术很好,可她又从哪儿知道的呢?她和主公不是同一个师傅吗?”徐盛疑惑地摇了摇头,却是有些迷糊了。
“这个你当然只有问她!”
“……”见王旭明显是在推脱,徐盛苦笑着耸了耸肩,也就不再多问了,反正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因为宋谦父亲的病,所以王旭不得不缓下了前往太湖探宝的事情。每天都为宋谦的父亲运功疗伤,当然主要靠的还是针灸。好在徐淑当初考虑到他们出行可能出现意外,所以在王旭的包袱里准备了一组银针,不然还要更费周章。
而宋谦的父亲在王旭的认真治疗之下,再配合着药物,倒也真的是迅速好转,只可惜其体内的内力也被王旭渐渐导出了体外。当他伤势完全好的那一刻,也就是内力全失的时候。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内力已经完全失控,不废掉的话,人就活不了。这也是王旭最初要当着他说出治疗后果的原因,毕竟要卸掉别人的内力,必须要人家主动配合着催运内力才行,单方面的话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
好在经过宋谦母子的劝诫,他倒也渐渐看开了,越来越配合,所以治疗的进度也迅速加快。半个月之后,整个治疗便已经全部完成,宋谦父亲的身体也已好了许多,只是因为大病初愈而略有些虚弱。但这却只能慢慢静养,急不来。
而宋谦倒也是一个磊落的汉子,当即便按照先前的约定要做王旭的仆从。不过王旭可舍不得,宋谦好歹是一员骁将,如果是仆从的身份,那将来还怎么带兵?只能看看府邸院门罢了。他可不会做这种屈才的事,所以毫不犹豫地收了宋谦做家臣。
如此又过了数天,眼见宋谦的父亲已经完全没有大碍,王旭便再也耐不住了。毕竟已经虚耗了半个月,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眼见夫椒山近在咫尺,哪里还能坐得住,所以便准备乘船前往夫椒山寻宝。
但这却让宋谦有些为难了,其父亲大病虽愈,但暂时却没有劳作的能力,他这一走,家里可就失去顶梁柱了。
王旭当然知道宋谦的难处,再说他本就不着急,反正已经叫了主公,还怕他这种忠义之人会跑了不成。所以当即表示可以暂时不用跟着他,等其父亲养好了身子再说,让宋谦很是感动。
但出乎意料的是,宋谦的父亲在知道后,反而极力赞成宋谦跟着王旭走,还给宋谦讲了好一通大丈夫立事为人的大道理。这倒让王旭有些刮目相看,有这样的父亲,也就难怪能教出宋谦这样的儿子来。
最后王旭也没有反对,只是慷慨的拿出了一块金砖给他们,希望他们能衣食无忧的好好养病,并且过上好日子。毕竟王旭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将领有后顾之忧,况且人家儿子将来还要跟随自己征战沙场,拼死拼活,如果还吝啬一点钱财那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两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要,你拉我推,连颜明、典韦、徐盛都一起帮着劝也没用。虽然很是佩服两人的节气,但这也让王旭烦透了,到最后只能说是预支给宋谦的薪饷,这才总算让他们接了过去。但两人仍然是非常感动,叮嘱了好半天,要宋谦好好效力……
到最后,宋谦差点就把心给掏出来看,这才让两人放下心来。其实宋谦自己也是感动异常,早就下定了决心,哪里还需要两人嘱咐。
反倒是王旭等人见到这一幕很是感动,不过王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但他心里的想法却只有一个:就凭今日你们这份淳朴与节气,还有对我的这份信任!我就定然要让宋谦名垂青史,即便是因为资质而不能成为名震千古的大将,但至少也要让他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磨蹭了很久,宋谦才终于在父母凝望的泪眼中,坚定地跟着王旭踏上了征程,踏上了自己人生的旅途!
当宋谦家里那条渔船扬起小帆,缓缓驶往太湖深处的时候,初升的朝阳也渐渐散发出了热力。金黄色的光芒照耀着那逐渐远去的村庄,照耀着清晨忙碌着的村民,照耀着岸边那形影孤单的父母,带起了淡淡的感伤。
也或许不仅仅是感伤,那恒古不变的太阳似乎也在照耀着人生,照耀着历史,还照耀着那一群离家的游子走向自己的世界吧……
静立船头目睹了这一幕的颜明突然流泪了,轻轻地靠在了王旭的肩膀上。淡淡的河风吹起了那额前的一缕发丝,也将丝丝呢喃带到了王旭的耳边:“原来这就是你们男人的世界!肩膀借我靠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