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无颜面对怒发冲冠的王旭,更无法面对昔日生死兄弟带着责问的目光,对于周智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也不介意,颤抖着从地上爬起,又再次跪倒,痛哭流涕。头深深埋在地上,缓缓将所知之事全盘托出:“主公,其实末将亦不知详情,但以末将所知,偷盗府库药材主谋合计六人!
分别是主公族弟,非武器性物资库房总管事王明!金曹掾桓阶、簿曹从事桓纂之幼弟,武器库房总管事桓韬!仓曹掾刘先、长沙太守刘阖之族兄,末将麾下典农校尉刘虔!韩猛、韩将军亲弟,襄阳郡府守备校尉韩涛!还有……”
说到这里杨凤声音突然一顿。
面色阴沉不定的王旭顿时闭上了眼睛,冷冷吐出三个字:“说下去!”
杨凤也仅仅是一时迟疑,瞬间下定决心,似乎也豁出去了,坚决地开口道:“还有沮治中亲侄,户曹分管药物物资收集的掾吏沮翰!张辽、张将军亲弟,法曹分管物资集中与运输的掾吏张智!”
此话一处,身在场中的沮授和张辽瞬间面色煞白,沮授还要沉稳一些,身子一颤却没有急着发言,而张辽已是猛然站起,拳头握得啪啪作响,怒声吼道:“这个混账东西,我要亲自回去砍了他!”
位置在张辽之前的赵云心知其绝不可能与这事儿有关,但此刻仍是无奈起身,不动声色地拉住张辽。“文远息怒,暂且坐下吧!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由主公定夺才好。”
位置紧挨着张辽的徐晃虽然沉默着不说话,也相信这个兄弟,可此刻还是不经意间站了起来。微微跨出一步,看似没什么举动,但实则已经挡住张辽离营的可能。这也怪不得他们,这种时候不得不防,若是张辽冲出去引得军中大乱,那才是大事,其余诸将也是尽皆沉默!
张辽武艺何等高强,观察力更是敏锐,当即觉察,脑袋瞬间冷静下来。他也没有怪赵云和徐晃。毕竟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事件太严重。当即“噗通”跪倒在地,对着高坐帅位的王旭拜道:“主公。此事张辽绝未参与,甘愿收押听后主公发落。”
这一刻王旭可没任何犹豫,若他不是后世之人可能还要先收押,可张辽是什么性子不但有历史为证,更是在这么些年的征战中久经考验,绝对不可能与此事有关。“文远!快快请起!”
说着已是起身上前,亲手将张辽扶起。“文远无需如此,我信得过你!”
“主公!”张辽内心本已苦闷愧疚至极,得到王旭这般对待,顿时虎目含泪。满脸羞愧之色。
王旭也是心情沉重,出言安慰:“文远,此事乃是你弟弟之过,虽是至亲,但与你何干?况且我族弟也参与其中,你莫要如此自责,你且安坐,商议如何解决才是当务之急!”
说着还对赵云与徐晃轻声道:“子龙、公明,退下吧!都是自家兄弟,信得过!”
“嗯!”两人其实也不相信张辽有问题,得到这话如蒙大赦,歉意地对着张辽一拱手,各自坐回。
亲手将张辽扶起坐回,王旭这才将目光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言的沮授。
沮授没有激动,只是缓缓起身伏跪于地:“主公,属下当真不知晓,若早知此事,必亲自绑缚此子请罪!”
随着其深深一磕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大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痛苦。
“公与,你怎么也跪下了!”王旭真是焦头烂额,怎么也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多人来。如今正是两军鏖战,生死存亡之计,出现这等问题一旦没处理好,荆州根基都要动摇。
“起来吧!我也相信你。”王旭上前扶起沮授。
可沮授的文人脾气却上来了,犹自痛哭:“主公,属下虽未参与,可亦有责任,不敢再安坐,还望主公以绳相缚,方敢起身!此事不得查明,绝不解缚!”
两人争执半晌,沮授死活不起,王旭极为无奈。好在徐淑聪慧地找来一个绳子,王旭这才亲自为其捆绑,好让他安心坐回。
此刻的大帐反而安静下来,人人都沉默不语,只有沮授和张辽愧于见人,坐立不安。
良久,从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郭嘉才轻声一叹,打破沉寂:“主公,此事需深查,我荆州还是首次有高层官员合谋贪污,甚至导致我大军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可如今前线战事吃紧,我大军出征在外,后方若起变故如何是好?”王旭焦虑地问道。
郭嘉略一沉凝,已是回道:“彻查之事,主公势必要亲自回趟襄阳,而且速度要快,不然襄阳必乱!况且如今前线没有药物,军队伤亡将极其巨大,必须尽快处理。”
“可一旦揭穿此事,后方变动,我荆州的大军又该怎么办?南郑的攻防战怎么办?还有,没有药物,这么惨烈的攻防战怎么打下去?难道就这么放弃吗?”陈登出言道。
想想撤军的后果,想想南郑城下捡回的无数尸体,王旭顿时一颤,猛然摇头:“不可!南郑必须拿下!”
说着,将当前局势前后联系起来细细思量片刻,便果断地道:“连夜传令汉中各地兵士,让他们立刻从民间征集药物,无论从哪儿收集到多少,全数记录在案,并给予百姓欠条,先解燃眉之急。同时通令治下各郡太守,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给我筹集药材,急速运来前线。”
话音刚落,安坐的王凯就有些忧虑地接道:“这……通报汉中各地强制征集怕有些不妥,若激起民愤。被米贼鬼卒所利用,恐生祸患!”
王旭也知道这样做不妥,但现在能有什么办法,不由摇头苦笑:“大哥!此乃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如何,先解燃眉之急吧!”
“哎!”
随着一声叹息,王旭咬咬牙,并未改变这一决定,转而唤道:“赵云、郭嘉!”
“末将(属下)在!”两人拱手应命。
静静注视两人片刻,王旭取下了腰间挂着的“干将”宝剑递给赵云,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子龙,军队安稳之事就交给你,我不在的时候务必要稳定军心,军中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视情形定夺。若是有动摇军心。图谋不轨之事。可先斩后奏,不过凡事要多与奉孝商议。”
赵云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王旭的爱剑,坚定道:“主公放心。末将定保军中安稳,必与军师通力协作。”
“好!”王旭也不罗嗦,转而看向了郭嘉。“奉孝,前线的指挥事宜就交给你了,该攻城攻城,该应对的应对,你可全权处置,凡是你与子龙多商议。”
“主公安心,嘉必不负所望!”郭嘉点头。
“有你们二人保证,我就可以安心回襄阳了。”王旭微微一笑。再次将目光投向其余众人。“诸公,我明晨便将带着典韦、文远与公与先赶回襄阳。我走之后,万望你们协助子龙与奉孝,凡事需听二人号令,不得有违!数万将士的性命和荆州安危可都交给你们了,万不可出错。还有,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分,若动摇军心,必严惩不贷。”
“我等领命!”
随着众人轰然应诺,满身疲惫的王旭再不多说,带着徐淑和赵雨先一步离开。回主营路上,赵雨似乎知道王旭心情沉重,罕有地一句话没问,只是安安静静跟在身后,这丫头其实挺懂事的。
一进自己营帐,王旭便迅速卸去甲胃,疲软地跪坐在书案旁,伸手揉着自己太阳穴,他压力太大了。
赵雨很是乖巧,轻手轻脚走到其身后,用灵巧的双手为他按着双肩。徐淑也端来一杯热水放到桌案上,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语。
“老公,别想太多,有些事无法避免,先喝点热水吧!”徐淑温柔地道。
“哎!”轻叹一声,王旭声音略有些苦涩:“我知道随着家大业大、摊子越大,肯定无法再像最初那几兄弟一般团结,但真没想到这么快。今日杨凤说出的几个人可都是核心人员,而且是深得信任之辈。我现在还记得当年韩猛去北方把家人宗族带回的场景,那时候韩涛还年幼,但聪明活泼、心思机灵,虽然才华有限,但肯学习,心志也高,我很喜欢。他刚20的时候,我就亲自破格提拔他,还经常劝韩猛好好教导,哪想到……哎……”
“现在我荆州的地域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繁荣,管理机构越来越多,人员越来越复杂,那王明也是我有意扶持的本宗族子弟,有些才华,但如今也让我这般失望。还有荆南刘家那个刘虔,我本是想培养起来,以后协助杨凤分管后勤及屯田事宜的,还有……哎!算了,不说了……”
王旭将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也稍微好受些,端起水杯轻轻啄了一口。
徐淑看着王旭焦虑也没办法,只能安慰道:“他们犯了错就得受惩罚,谁也无能为力,今后尽量杜绝这样的事便好了。”
“呵呵!”王旭苦笑摇头,双眼目光闪动,语气中突然露出浓浓的痛惜:“老婆,你没有深想,他们也还算了,我最痛心的是另外一人!”
“嗯?”徐淑疑惑。
“老婆,以他们几人的权利,若是想弄出药材确实可以。但我们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我相信既然杨凤都知道了这事儿,统管府库的人不知道?就算这几人之前偷偷押运,刚开始将大部分药材换成了杂草,留下表面上覆盖的药材掩住人耳目,可大军初征后,无数药材被调拨,他们还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对劲?”
“嘶!”徐淑瞬间领悟,倒抽一口冷气,惊愕道:“你认定桓纂和刘先?这可都是荆州开疆拓土的元老!”
“不,刘先不确定!”王旭摇头,肯定地道:“刘先新上任仓曹掾不久,不可能就参与其中,至于是否隐瞒倒是不确定。毕竟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太多,杨凤之前不说就是怕得罪太多的人,受到迫害。今天他刻意报出所有主谋人的关系,也是在向我解释他隐瞒不报的原因。现在荆州家大业大,已经不是当初几兄弟几把刀南征北战的时候了,它形成了官场!”
“但是桓纂,他绝对逃不脱干系。他堂堂簿曹从事,统管荆州所有账务和府库物资,他会不知道?就算之前被下面瞒住,可如今出现这么大漏洞,大军药材调拨不出,他都不检查?不询问?不查点?即便他没有直接参与,但隐瞒不报就是大罪,我不管他什么理由,这次回去,我第一个拿下他!我要问问,当年那个与我把酒言欢,彻夜长谈,志在天下的桓纂究竟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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