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大草原上,行来一支庞大的队伍,无数衣着随意的勇士,骑乘着战马,驱赶着成群的牛羊,快乐地前进着,其间还有很多马车,上面装载着难以计数的杂物、饮水和食物。
队伍中虽然欢声笑语不断,行动随意自然,还分成许多小团体,可整个大队的行进却非常有序,女人处于中间,四周是身配刀枪的勇士,奴隶则辛苦地看护着杂物。
这样的场景在这辽阔的大草原上,不时就可以看见,明显是一个部落族群在迁徙。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这样的迁徙也是再正常不过了,越小的部落,越是颠沛流离,但眼前这支队伍可不能说是小部落,粗略算算,单是骑着战马的男子就有万余人,此外还有不少女人和奴隶。这样的规模,在草原上已经可以说是中型部落了。
只是,此刻其中明显是头领的人,却在以不属于大草原的声音,不断吆喝着,甚是怪异。
“弟兄们跟我唱起来!”
“预备……起!”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男儿血,英雄色。为我一呼,江海回荡。山寂寂,水殇殇。纵横奔突显锋芒。”
其身后跟随着不少仿似亲卫的勇士,尽管一个个明显不想张口,可碍于是头领的话,还是有气无力地嘟哝着,杂乱不堪。
“嗨嗨嗨!你们干什么呢?没吃饭吗?大声点!”
那头领气愤地咒骂着,可勇士们真就提不起兴致来,越场越乱,甚至开始乐呵呵得胡乱编造。
这头领旁边跟随着另一个魁梧的大汉,从衣着看来地位应该不低。忍不住抱怨出声:“周将……”
“恩?”那头领瞬间斜了他一眼。
“大人,您就别折腾了,勇士们今晨才攻灭吞并一个小部落。哪儿有精神唱起来!况且他们现在几乎都蒙在鼓里,对现下的行动感到忧愁和疑虑。如何还能唱?”
“这可是流传千古的民谣,你们竟然没兴趣?真无趣!“
这个姓周而自号大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国失踪许久的边防军统帅,卫将军周智。
旁边跟着他的魁梧汉子,当然也就是倒霉透顶,被周智拉上贼船的楚国边军之北军统帅,射声将军贾逵。
只是,他们如今的模样。如果不开口说话,根本就没有人能知道他们两个是汉人。他们留着鲜卑人的发型,穿着鲜卑人喜欢的装备,整个衣着打扮全部都是鲜卑人模样,当然不仅仅是他们,这支队伍的所有人都是这般。
贾逵对于周智时不时的疯劲儿,显然没辙,只能以转移话题的方式来引开起注意力。
“大人,今晨攻破那个小部落,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抢那么多的女人和奴隶带着走?还合并了那个小部落的勇士。这对我们的计划真的有意义吗?岂非是拖累?”
“草原部落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周智斜眼看了贾逵一眼道。
“可我们不是草原部落,我们是楚国军士!”贾逵压低声音不满道。
“不,不。不!”周智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摇晃。
“记住,我们现在就是一个寻常的草原部落,虽然我们是汉人,可我们是愿意依附鲜卑族的汉人,部落里有边塞之民,有在逃的囚犯,有贫苦的民众,有亲善鲜卑的边塞汉民。就是没有什么军士,你们因我而组织起来。逃亡至鲜卑境内,寻求生存的草场。寻求着强者的庇护!”
“我明白!可是我们终究……”
“没有可是!”周智坚决地打断他的话,深深地看了过去。
“如果你真的还记得初衷,那么从现在开始,忘记过往一切,你就是这个部落的豪帅,直到最后完成任务为止。”
贾逵沉默,神色复杂,直到过了很久,才终于叹口气:“大人,当初选择跟随您做这件壮举,不知是对还是错?”
“对与错,现在还重要吗?”周智淡淡说道。
贾逵无法回答,其实他心中很清楚,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而已,眺望着远方许久,终于还是长叹口气,只能将心中的情绪尽数抛开。
“那大人究竟意欲如何达成目标,还望名言,不然如此下去我也难以将事做好!”
“这就对了嘛!总算说了点靠谱的!”
周智笑了,微微加快了自己的马速,似乎想让他和贾逵距离众人更远一些,避免任何被人听到的可能。
“此行路途遥远,危难重重,堪称九死一生,若想活着完成目的,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得到拓跋鲜卑的认同!”
“获得拓跋鲜卑的认同?”贾逵瞠目结舌,他是真被吓坏了,自始至终没想过会这么复杂。
“当然,不然我们在其霸权辐射的范围内穿行数千里,你觉得可能吗?或者说,你认为可以用这一万人击败拓跋鲜卑,甚至是这片区域内生活的所有西部鲜卑族群?”周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非常平静。
贾逵望着其眼睛,瞬间摇头,生怕慢了!
谁都知道,凭这点人要击败整个拓跋鲜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拓跋鲜卑可不同于那些小鲜卑族群,这是当年雄才伟略的鲜卑大人檀石槐,亲自分设的西部五大鲜卑族群之一,是真正的大部落,历史可上沿几十代,兴起于更遥远的北方,几度南迁,直到拓跋邻和拓跋诘汾父子交替之际,这才居住到大汉朝凉州至并州北方的肥美草原上,统治着这个地区。其附属部落多不胜数,甚至还有很多其它族群的小部落也依附于它,如匈奴、丁零等各族群。
光和四年,也就是公元181年,雄才伟略的鲜卑大人檀石槐死后,其儿子“和连”无法掌控庞大的鲜卑部落联盟。致使弹汗山王庭失威,以致东部、中部、西部共计十二位主事的部落大人毫不忌惮,争权夺利。彼此攻伐吞并,亡者无数。实力锐减。此后没过几年,和连率众侵略汉境,抢夺部落所需的物资,没想却在北地郡被射杀。
他死后,儿子骞曼又还年幼,因此便由他兄长的儿子魁头暂时掌权,没想骞曼很快长大,随之便与魁头争权。两人这番举动,无异于给了鲜卑部落联盟最后一击,弹汗山王庭名存实亡,部众离散,各部鲜卑大人彼此攻伐越加严重,整个鲜卑族群因而衰落,其中尤其以西部鲜卑的各大部落损失最大,几乎都迅速衰弱,其中唯有两大部落挺了过来,即便实力大幅下降。可仍旧不可小视,拓跋鲜卑便是其中之一。
此后,魁头死。其弟步度根成为新的鲜卑联盟大人,可实际上已是有名无实,与其它各部鲜卑大人相同罢了。
因此,在现如今的鲜卑族群中,在凉州至并州北部的这片漠南草原上,拓跋鲜卑就是霸主,就是话语权。
贾逵作为一个将军,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因此才反应非常强烈。凭借万余孤军在草原深处和拓跋鲜卑族群作对,那是十死无生!
周智看到贾逵心有余悸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道:“既然我们不敢,那么只能使其认同。而让其认同的方式便是依附,融合进去,只有让他们感觉我们是自己人,他们才会真正放心。”
“可他们会认同我们吗?虽然我们现在弄得像是鲜卑人,可我们中大多数人都只懂汉语,终究是汉人!”
“你不知道吗?拓跋鲜卑早在拓跋邻为大人的时候,就已经分为十部,以诸直系兄弟统摄各部,而这十部之下,又分别有大量的从属部落,这些小部落中连死敌匈奴、丁零等族都有,怎会就容不得汉人?其在乎的不过是我们的性质,而不是什么族群!”
说着,周智深呼口气,面带微笑地摇摇头:“草原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我们现在必须要适应草原的规则,只有融入草原,以草原的规则行事,才不会引起拓跋鲜卑的敌意。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多不胜数,彼此吞并更是常事,这点拓跋家族不会管,只要我们没威胁到他,行为在其控制范围内,并且按照自己的规模,交给他足量的供奉,那么做什么其都不会管。”
“相反,若是我们不抢,不争,那才会引起对方的疑虑,认为我们有更大的图谋,而不是为了在草原上生存,为了放牧繁衍,那么无须多久,拓跋鲜卑的屠刀就会指向我们,那么这片草原就会是我们的坟墓。”
“你看我们俘虏的部落族民!”周智又指向身后,接着说:“他们今晨还呼喝着厮杀,但当被我们征服,并表示愿意接纳他们,那么这些人就安静下来,甚至其中很多还主动帮助看管牛羊马匹,因为这就是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大部落还会有自己的荣耀,还会有自己的尊严,会有信仰,而越小的部落,越是辗转流离,今天依附这个,明天依附那个,何谈凝聚力?”
“我们无法对抗鲜卑族群,但我们如果将自己当成其中的一份子,那么我们其实有着足够的实力,甚至可以变得更加强大。将那些过往的军规都扔掉吧!该抢的抢,该保护的保护,越强的勇士,可以得到更多女人的爱慕,可以更为富有!”
“在这里,我们是以草原的规则生存,保护部落的每一个人,抢夺弱小的部落,吸纳别的部落依附,我们要在这草原中立住脚跟,要成为这片草原的一份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着走过这片辽阔的草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