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营起寨!”陈凡将军报合拢,丢给一旁的王翦,“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陈凡眼中带着一丝失望,但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这个结果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对韩非足够了解,那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若他是那样的人,又岂会在学成之后选择返回韩国,而在韩国得不到重用之后,依旧能够为韩国而兢兢业业,肝脑涂地。
“不打汾陉了?”王翦接过军报,跟在陈凡身后,其实他早就猜到了,陈凡自打来到这边并一直按兵不动,对于近在咫尺的汾陉视若无睹,哪怕在南边武安君早已攻占野王,连战连胜,也依旧不为所动,那个时候他便知道,陈凡所图早已不在上党。
这便是战略与战术的区别,上党是很重要,对于秦赵都是如此,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轻易放弃,但若是从这个问题中跳出来,俯瞰全局,上党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放眼天下之势,若是能够在此时挫败赵国,让赵国失去争霸之力,那上党将变得无关紧要。
“攻打汾陉有何益处?除了损兵折将,得到一两块土地,于如今的大秦,又有什么帮助呢!赵国已经是大秦,一统天下之路上的阻碍,解决了赵国,一切都将不成问题,前路亦将是坦途!”陈凡笑道,等到这个结果,他反而松了口气。
惶惶大势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毫无用处,索性不如堂堂正正的较量一场,谁胜谁败,都将一目了然。攻打汾陉全无好处,除了损兵折将得到一两片城池,对于如今的大秦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但相反的,若是趁此机会,将赵国之主力,尽数覆灭于此,那赵国将再无争霸余力。
所以自从开拔到现在,他所部二十万人马一仗未打,除了赶路,便在此处养精蓄锐。
“末将明白了,还请安平君下令。”王翦已然明白陈凡的决心,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有多凶险,因为此战一旦开启,那便意味着这是秦赵之间的决战,真的是真正的国运,失败将一无所有,但大秦若是赢了,那么此后一统之路将再无阻碍。
“命各部过皮牢,沿黑岭水而下,至端氏驻扎,沿沁水布防!”陈凡回到帅帐,打开舆图,手指顺着河流滑动,最后落在了长平,他手指在此处点了点。“这便是决战之地了!”
王翦看向舆图,长平位于上党腹地,而且地形相对平坦,又有诸多河流交汇,能够让大军展开,又利于粮草输送,可谓是上党最好的决战之地。看来陈凡早就在考虑这个事情了,否则目标也不至于如此明确。
“若是赵军不至当如何?”有人问道,赵王派遣五十万大军前来阻敌,若是选择避而不战,退入城内闭关死守,那大秦该如何自处?
王翦却是摇了摇头,“避不掉的,到了此时早已不是上党之地的争夺了,我大秦连带武安君麾下二十万人马,共计四十万人马,进入上党腹地,若是赵国置之不理,那我们完全可以越过太行,直击邯郸,只要他们那个时候还坐的住!”
赵国起五十万大军,彼时国内必然空虚,又如何能够阻挡大秦的兵锋,所以说,赵国其实没有选择,大秦已然出兵,双方必有一战,退是退不了的。
见麾下各将再无疑虑,陈凡开始调兵遣将,那些船只也有了用武之地,之前所有人都不是很理解,为何要在此处准备如此多的船舶,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原来陈凡从一开始便将战场设立在长平。
陈凡麾下二十万大军终于结束了按兵不动的时光,开始迅速动作起来,顺着河流而下,开始向长平方向集结。
与此同时,武安君白起同样得到了军报,看着上党郡太守冯亭献地于赵,而赵国起兵五十万,正向上党而去,他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如弟子陈凡所言,而且一步步都在陈凡的预料之中。
他之前虽然猜到了,韩王不敢反抗,一定会愿意割让上党之地,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上党郡的太守竟然不愿意归降大秦。若是没有这个意外,上党之地,自然能够平稳的被大秦收入囊中,但如今却多了许多变故。本来是对韩国的征战,如今却变成了秦赵之间的争锋,想要得到上党之地,必须先解决赵国那五十万大军。而五十万大军对于赵国而言,绝对算得上是倾国而出,所以这一场战争无异于两国决战。
“决定大秦未来的大战将要开始了!”白起叹了口气,而后脸上的复杂又在顷刻间消散一空,只剩下跃跃欲试,复杂只是因为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而跃跃欲试,是他明白这可能是他此生之中经历过的规模最大,也最重要的一场战争了。
“拔营,命大军开赴长平!”
王纥点头,领命而去,更多的弯弯绕绕他并不懂,但他明白,马上要有大仗打了,而且是那种前所未有的大仗,不过看起来,武安君与安平君早有预料,那就没事了,有这两位坐镇,无论是谁,都无关紧要,因为他们一定会赢,哪怕是那个号称秦之下最强的赵国。
两部大军在陈凡与白起的指挥下开始合流,有条不紊地向长平之地进发,已经抵达的前军在陈凡的指挥下开始抢占有利地形,构建防御。
半月之后,陈凡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白起。
“老师!”
白起点了点头,“如何?”
“赵军也要到了,已经越过釜口陉,向长平汇聚,看来我们双方皆有默契,也只有此地方能决战。”陈凡倒是并不意外,当他们调兵遣将的时候,廉颇同样做出了应对,赵军前军同样在抢占地形,构建防御。
在后部大军未到的情况下,其实两军已经开始了小规模的碰撞和试探,只是双方都有意控制规模,都未投入更多的兵力,各有胜负,不过大秦赢的次数更多一些。
当然了,除了一些必争之地,大秦也放弃了不少地方,如今两军反倒平稳下来,隔空对峙,静待决战开始。
“毕竟双方加起来,百万大军,整个上党恐怕也只有此处方能彻底铺陈开来,廉颇又不是不懂用兵之人,岂会不知?”白起倒是并没有意外。
说起来,廉颇成名更早,年龄比白起还大一些,又是当世公认的名将之一,反倒是陈凡才是后起之秀,用兵说不定廉颇还要老辣一些。
陈凡点了点头,“此战比我想象中要难打,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等到这一天来了,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起点头赞同,毕竟是国运之战,这一战的胜负将直接决定未来的走向,得失也不再于一城一池之地,而是未来天下。
天下还有天下苍生之重,又岂是随意一个人都能担负得起来的?
“说说你对廉颇还有赵军的感觉!”白起面色平静,仿佛摆在面前的只是一场小战而已。
“赵国士卒很强,很是精锐,比我见过的楚魏之兵都要强一些,相比于大秦,也只是略输一筹,甚至其中真正的精锐,和大秦也不相上下。至于廉颇,谨慎沉稳,不是个好对付的!”陈凡想了想,给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
相比于他国,赵国的实力,的确比他想象中要强,而且强很多,难怪赵国是唯一一个能与大秦争锋的国家,哪怕稍微弱上一些,但相差的并不算太大。
若论野战,大秦当居其首,陈凡敢说能以一部之兵,击溃数倍之敌,但这只是针对除赵国以外的国家,若对手是赵国,除非对方将领是个蠢货,否则,即便是陈凡也需要小心谨慎,不然还真可能阴沟里翻船。
“紧张吗?”白起看向陈凡,虽然自己这个弟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征战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毕竟这么大规模的征战,太少见了,别说陈凡没有经历过,便是他自己都没经历过。
陈凡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紧张的,此战之胜败,早已并非单纯取决于战场之上了,而是大秦与赵国之间的争锋,拼的是国力,拼的是底蕴,拼的是两国谁更稳固。大秦这么多年的积累,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在需要时,有足够的准备与敌国消耗。”
白起倒是并不意外这个问题的答案,陈凡天然有一种遇大事而有静气的气魄,这是陈凡从一开始就具备的东西,哪怕一开始他并未学习兵法,但这种特质却早已被白起所发现。只是陈凡自己并未察觉而已。
这种气魄其实才是为将帅者最为重要的特质,遇事先有三分静气,而后才能有显露智慧与谋略的机会,否则遇事便慌,即便果真智慧过人,最后也难以发挥出平时之一二。
而且这种东西,并不是单靠历练就能够培养出来的东西,因为历练只能让你在紧急之时,不做出错误的举动,但并不能让你在危急之时,做出更好的举措,甚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改天换地。
打仗不是兵棋推演,也不是空口白话的纸上谈兵,而是要在身临其境,在无数繁杂,真真假假的信息之中,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提炼出最合适,最恰当的信息,而后做出最好的选择。
战争规模小的时候,胜败取决于双方谁做的更好,无论是将帅还是士卒,谁做的更好,便更有可能取得胜利,而当战争的规模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不是这般了。
战场瞬息万变,数十万人马,每个都有自己的心思,每个都有自己的目的,哪怕有军令军法约束,但有些东西乃是人之本性,是不可能完全抹杀的。所以一座战场之上,麾下数十万人马,每天面临的问题将是海量,每天产生的信息将是无穷无尽,所以在这种时候,身为一方统帅,谁犯的错误更少,谁的赢面也就越大。
没人能够保证不会犯错,即便是陈凡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做到智者千虑,万无一失。
而这还只是自己一方,要知道自己一方的信息,对于自己这个统帅而言,是透明的,是可以直观看见的,都如此庞大和复杂,而征战,还要考虑敌方。
敌方同样是数十万大军,每天同样会带来海量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之中,还有无数敌人为了迷惑自己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真真假假,身为一军统帅,便需要从其中筛选出真的,而后在从真的中,筛选出对自己有用,再从这些有用的信息中,寻找和总结敌方的破绽,并从这些细微的破绽之中,寻找到取胜的契机。
这便是领兵作战,其实说起来当真不难,尤其是规模越大的战争,越是如此简单易懂,这种时候,所谓阴谋诡计,将变得一文不值,作用会被削弱到一个极致,最后落到实处的终究是堂堂正正的,凭借实力的碰撞。
也就是兵法之中的所谓正,正奇之分,也由此而来。
不过,这些东西,只是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之后,才会明白,这其中到底有多难,面对海量的信息,很多人连听明白而后记下,这第一个关隘,都度不过去,更别提更进一步,做出妥善的举动。
一个优秀的将军并不一定能够做好一个出色的统帅,将与帅之间的差别,便是这般,看起来一步之遥,实则天壤之别。有的人可以成为百战百胜的将军,但却做不好一军之帅。
将兵之才,与将将之才,便是很多用兵之人,一生都跨不过去的坎。
如今陈凡与白起麾下,有很多将兵之人,都可以称得上是最为杰出的将领,他们可以统领一步,甚至能够做到百战百胜,但真要说起来,将将之才,除了陈凡与白起,一个也无,也就王翦有这种资质,但也仅仅是有这种资质,想要成为一军统帅,他还有极为漫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