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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延昌在一旁听到这里,哪里还听得下去?

猛地站了起来,便冷笑道:“贱人,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什么苦衷与不得已能持续整整八年的,你不必再为你的淫贱无耻无底线找借口了。当日我又为何会动刀,就是因为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了,你依然不肯认罪,还想仗着人多势众,强行离开,我才会失手杀了小野种的!但就算如此,那也是她死有余辜,谁让她不长眼,托生到了这样猪狗不如的娘腹中?”

说完看向黄大人,“大人,当日错手杀了人,我已经很后悔,不想再流血甚至出人命了,所以答应了林氏的请求,让她去常宁伯府请常宁伯这个奸夫来,大家当面商量事情要怎么解决,这种事本朝律法没有明确的规定如何处理,向来本也都是宗族内部自己解决。可我万万没想到,贱人与奸夫竟然那么狠,直接起了杀人灭口的心!也是我糊涂大意了,当年就曾被贱人算计,不知不觉吃下了绝育药,这辈子都再不能有孩子了,谁知道还会又着了他们的道儿……”

“可他们要下药要杀人灭口,只冲着我一个人来啊,为什么要连我的父母兄弟一起活活烧死?可怜我父母苦了一辈子,去年年初才进的京,满以为进京后就能等着享清福了,哪知儿媳从未尊过他们为公婆,一日未给过他们好脸色,末了给了他们那么大的打击,孙子孙女都不是自家的不算,甚至还要了他们的命!我兄弟亦是如此,他有什么错?更可怜的还是我兄弟新得的小儿子,他才几个月大啊,贱人奸夫怎么就能下得了那个手的?大人,大人,求您一定要为我做主,一定要让贱人奸夫血债血偿啊,那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求大人了……”

说到最后,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也滑跪到了地上去,不住的给黄大人磕头,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本来如此大案就够吸引京城百姓的眼球了,何况还夹着兄妹乱伦的桃色事件,百姓们就更爱看了。

是以一开始因不知道黄大人今日便会升堂,只有少数人在公堂外观看的,少时也一传十十传百的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直至此时,将公堂的大门外已是堵得水泄不通。

衙门们不得不都拔了刀,架在人墙前,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可现在施延昌这么一哭,人群又开始乱了,都纷纷谴责起张氏主仆与常宁伯来:“真是太不要脸太贱了,那可是自己的亲兄长亲妹妹啊,乱伦通奸整整八年,一朝事发,丝毫不知悔改便罢了,还妄图杀了夫家全家灭口,真是太狠毒了!”

“可不是么,我老婆子活了五十多年,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这般禽兽不如的事,这般猪狗不如的人!”

“那丈夫也被烧得太惨了,你们看见他的脸了吗?呀……我隔这么远看了,都怕晚上做噩梦,听说身上更严重……关键如今亲人都死绝了,自己还没了生育能力,又成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是我,才不会请大人主持公道呢,我直接也把奸夫**和他们所有亲人都烧死,大家一了百了!”

“那**一看就是个淫荡的,那丈夫却又瘦又弱,比之奸夫的威武雄壮可差得远了,难怪她顾不得那是自己的亲哥哥,也要勾搭了,偏勾搭了还要含冤,说自己是不得已,呸!什么不得已能不得已整整八年的?”

“可不是,竟然戴了整整八年的绿帽子,还早早被下了药,要让人断子绝孙,我要是那丈夫,当日只杀了一个小野种怎么够,就该不分青红皂白,连**和另一个小贱种都杀了,再去杀了奸夫全家,那就算死也无论如何够本儿了,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自家反倒家破人亡,死了个干净的下场?”

围观百姓们议论纷纷,都是站在施延昌一边的,觉得他简直太无辜、太惨了,连当日杀了施宝如,也是情有可原。

便是公堂内两边站班的衙役们,心里想的也与围观百姓们差不多,只公堂之上,不能说话而已,但脸上都多少带了几分出来。

上首黄大人却仍一脸的面无表情,听得围观百姓议论声越来越大,简直吵得公堂内说什么都要听不清了,“啪”的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拍得众围观百姓都不敢再说话后,才沉声开了口:“被告,上次本府升堂时,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两次证词完全不一样,叫本府怎么能相信你们现在的说辞?谁知道还有没有不尽不实之处,还不都快从实招来!”

黄大人判案,向来讲究法理不外人情。

瞧得施延昌这么惨,原被告两边所说也基本都对上了,可见乱伦生子,下药放火都是事实,已毫无争议。

眼下最大的争议,便是到底是张氏与常宁伯指使林妈妈放的火,还是她自作主张放的火,两者之间,黄大人自己是倾向于前者的,当然要继续审问下去了。

张氏与常宁伯见问,忙都喊起冤来:“大人,上次罪妇只是隐瞒了……旧事,但纵容下人放火罪妇却是绝对没有做过的,所以罪妇证词两次都是一样的,确已没有不尽不实之处了,还请大人明鉴。”

“黄大人,上次我根本就不在,发生了什么事也毫不知情。我还是那句话,我做过的一定认,但没做过的,请恕实在不能认,望黄大人明察。”

兄妹两个都早已被围观百姓鄙夷的目光和肆无忌惮的议论声给弄得羞臊难当,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他们钻进去了。

尤其张氏,更是觉得自己如被剥光了,在被所有人品头论足一般,她当真是这辈子都没这般难堪耻辱过!

林妈妈忙也喊起来:“大人,上次罪妇都是为了保护我家太太和哥儿的名声,才会隐瞒了部分事实的。但除了这一点,罪妇其他所言,真的句句属实,从头至尾都是罪妇一人所为,绝没有任何人只是罪妇,请大人要杀要剐,都冲罪妇一个人来,与我家太太和哥儿都没有半分干系!”

反正她咬死了就是她一人所为,大人也奈何不得她,因为这本来也是事实,她都已下定决心视死如归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施延昌要的可不是就林妈妈一人偿命的结果,他要的是张氏母子和常宁伯府全家上下的命!

因又哭起来:“大人,这老刁奴对贱人忠心耿耿,当然轻易不会承认是贱人和奸夫指使的她。可她一个下人,若没有主子的指使,又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的,事发后还能镇定自若的欺瞒大人?不就是仗着她主子的势,以为她主子定能将事情平了,将她捞出去吗?也就老天垂怜,让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若不然,我一家老小的冤屈可就永无得见天日那一日了啊,大人,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为我枉死的亲人们伸冤啊……”

黄大人让衙役扶了他起来,“原告先别急,本府自会秉公办理的!罪妇林氏,你既不肯从实招来,那本府只能用刑了。来人,打罪妇林氏二十大板,打完后本府再问。”

便有左右衙役大声应了“是”,上前把林妈妈往地上一按,就你一板我一板的打起来。

因为都是男人,衙役们对施延昌难免有共情之心,何况方才围观百姓们的话都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上,如今终于能对林妈妈用刑了,衙役们自然不会客气。

不过才呼啸着打下前两板,林妈妈已痛得惨叫起来。

因为真的没想过挨板子会这么痛苦,以往只有她打别人板子的份儿,她自己几时挨过?还当那些人的惨叫有夸张的成分,如今方知道,原来是真的痛,痛得她简直恨不得死了算了!

但想到张氏,想到施迁,林妈妈依然死死咬住了牙关,在黄大人问她招不招时,摇头没有招,代价便是终于打完二十大板后,她也痛得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可惜衙役们是不可能任她就这样一直晕着的,直接一桶冷水把她泼醒了,黄大人才又问道:“罪妇林氏,你现在招是不招?”

林妈妈已是气若游丝,“罪妇已经都招了,实在没有可招的了,大人就算打死罪妇,罪妇还是这句话……”

弄得围观百姓又议论起来:“都打成这样了还不招,看来真是她一人所为了?”

“呸,你知道什么,大户人家的奴婢命都捏在主子手里,她敢供出她主子么?”

“再是命捏在主子手里,都到这地步了,主子还能再左右她的生死不成?她这明显是对主子太忠心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忠仆能忠心到什么地步……”

“下辈子可一定要投个好胎啊,哪怕乱伦生子放火杀人后,都自有奴婢一力扛下所有罪责,不怪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呢!”

黄大人只能再拍惊堂木。

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有些审不下去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用刑的人,既用了刑后罪犯还是不招,便只有押后在审了。

因说道:“既然罪妇不肯招认,那便等罪妇肯招时,或是有了新的人证物证,再升堂审问吧,退堂——”

算来还是有意无意偏向了施延昌的,毕竟其实这案子已经可以审判结案了,林妈妈当然是难逃秋后问斩,但张氏与常宁伯既没有指使林妈妈,却是罪不至死,甚至他们除了身败名裂和要赔偿苦主以外,依律不会再受到其他惩罚。

黄大人却还要再审,已经算是在帮施延昌了。

但这个结果却远远没达到施延昌的预期,更绝不是他想要的,立时跪下了:“大人,求您不要被这贱婢蒙蔽了啊,她对贱人的忠心真的是您想象不到的,但没有贱人和奸夫的指使,她也断不敢那么胆大包天的防火杀人!求大人一定要给我枉死的家人们伸冤,求大人一定要为我伸冤,不然我真是死了都不能瞑目啊大人,我爹娘和兄弟一家真的死得好惨,我自己如今更是人不人鬼不鬼,大人于心何忍啊……”

说完一把扯开身上的披风,露出了里面千疮百孔,惨不忍睹的身体来,哭得更凄厉了,“大人于心何忍?”

围观百姓都惊呼起来:“天哪,这也太惨,太可怕了……”

“快让我一下,我要吐了,快让开——”

“完了完了,我肯定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梦了,真是夭寿哦!”

“啧,光看着我就觉浑身都痛了,亲身经历的人不知道得痛成什么样儿?听说烧伤是所有痛里最痛的……”

便是张氏林妈妈与常宁伯等人也都唬得不轻,哪怕张氏林妈妈都已见过施老太爷等人烧成焦炭的尸体了,也不及施延昌这个来的视觉冲击大,都是看过一眼后,便胆战心惊的再不敢看第二眼了。

黄大人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要往后堂去了,这下也不好就走了。

施延昌这才又哭道:“大人,您押后再审,以贱婢对贱人的忠心,势必仍是今日这般说辞,又有什么分别?我和我亲人们的冤屈一样得不到真正的声张,那真正杀人害命之人,也一样得不到真正的惩罚啊!要找新的人证物证就更难了,现场都烧成那样了,其他所谓的证人,不是张氏的陪嫁便是常宁伯府的下人,身家性命都捏在贱人和奸夫手里,谁敢违逆他们的意思?自来‘重罚之下必有畏者’,大人何不再尝试一下用刑?我相信总有挨不过重刑,肯从实招来的,还求大人一试啊……”

他已知道此番是韩征的人救了他,而韩征何以会救他,他也都知道了。

若施清如与他之间好歹还有那么一二分父女情分,或者能让他见到施清如,他还能有几分把握,通过施清如借韩征之手,让张氏母子和常宁伯府上下都血债血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他与施清如之间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韩征也是断不可能让他见她的,他从来就没资格与堂堂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讨价还价,过去没有,如今更没有。

他还得感谢韩征还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利用价值,肯利用他,所以让人救了他一命,否则他连眼下求顺天府尹为自己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自然得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也必须抓住了,一击即中才成!

黄大人却仍是不欲再用刑,何况常宁伯爵位还在,他也不能对他用刑,那便只能继续打林妈妈,至多加一个张氏,算来挨打的都是女人,没道理错的男女双方一齐犯的,到头来却只打女人吧?

这等事黄大人自认是士大夫,实在做不出来。

就想着押后再审,一是看能不能再找到证据,二是今日之事一出,势必御史们会蜂拥而上,弹劾常宁伯,再加上此事背后好似还有韩厂公的意思,那常宁伯的爵位十有八九要不保。

等他没了爵位再审时,又是另一种审法儿了,——只这话黄大人不可能当堂说出来,也不可能告诉施延昌而已。

谁知道施延昌偏不依不饶,必要今日就出结果,偏他这个苦主又委实太惨了些,黄大人也不好疾言厉色。

正自与师爷使眼色,示意他圆一圆,劝一劝施延昌,就听得下面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说道:“大人,我招,我什么都招,请大人听我说……”

黄大人忙往下一看,就见开口之人好似是苦主那个侄女儿,当日曾为张氏做过证,说张氏一直都被锁着,不可能指使林妈妈,还对张氏与常宁伯不伦奸情只字不提的。

眉头一皱,坐回了长案前,威严道:“开口者何人?既你肯招,那本府就给你个机会,还不快速速招来!”

开口之人的确是施兰如,她本就因施延昌竟还活着,懊悔得不知怎么过了昨夜的,谁知道方才在公堂之上,又亲眼见到了施延昌、见到了林妈妈被打得皮开肉绽,还见到了施延昌浑身的惨不忍睹。

心里就更悔恨也更怕了,大伯父如今是顾不上找她算账,等他把张氏和常宁伯咬死后,肯定就会腾出手来对付她了,届时她岂能再有活路?

倒不如先站出来替他作个证,回头指不定大伯父还愿意饶了她,以后与她彼此相依为命。

便她做了证,大伯父依然会恨她恼她,至少,她晚间应当不会再做噩梦,不会再梦见她爹和祖父母都浑身是血的回来找她了……

所以施兰如才会忽然开了口,如今听得黄大人愿意听她招,忙哭着说道:“小女子是原告的侄女,此番遇害之人分别是小女子的祖父母和父亲……当日林妈妈去了常宁伯府后,大伯父的确将张氏母子主仆都锁了起来,但等林妈妈回来后,却去正院见过张氏,说了很久的话。之后林妈妈便去厨房,让人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送去给我祖父祖母和大伯父父亲吃,我因为吃得少,之后又悄悄离开了失火的院子,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林妈妈事发之前见过张氏,却是事实,可见的确是张氏和常宁伯指使的她,还请大人明鉴。”

此话一出,林妈妈先就恨不能生吞了施兰如,“小贱人,你胡说,你胡说,我事先是见过太太,但根本什么都没与太太说,你休想血口喷人!”

张氏也道:“大人,这丫头当日可是亲口作证罪妇一直被锁着,不得自由的,如今却又反了口,可见她的话根本不足为信,还请大人明鉴。”

施兰如如今对上她主仆二人,倒是终于不用气怯了,“大人,您也听见了林妈妈方才亲口说的话,‘她事先是见过张氏’,可见小女子说的都是真的。至于当日为何要做假证,却是……却是小女子只当亲人们都不在了,小女子一个人孤苦无依,以后可该怎么办?实在不想失去之前的好日子,张氏又许了小女子以后会给小女子说一门好亲,——这话那日去我们家拿人的大人们都可以作证。”

“小女子一时糊涂之下,这才会说了假话,实则说完心里就后悔了,因而这些日子一直惴惴不安,待今日见到大伯父如此惨状后,就更后悔了。所以实在再隐瞒不下去,定要站出来,揭穿被告的真面目了,至于小女子所犯的错,也请大人惩罚,要打要杀,小女子都别无半句怨言,只求为能亲人们伸冤……”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可惜且不说张氏林妈妈与常宁伯都因她的临阵倒戈、无中生有而恨毒了她;也不说施延昌因她竟然为了自己的好日子,便枉顾亲父祖的冤屈,反倒想踩着亲父祖的冤屈过好日子同样恨毒了她。

便是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半点不觉得她可怜,只觉得她可憎可怕。

就为了自己以后不至孤苦无依,仍能有好日子过,能嫁个好人家,便枉顾自己亲爹亲祖父母的冤屈,帮着害死自己至亲的人做假证,这施家哪生的是女儿,分明生的是仇人吧?

也太可怕,太猪狗不如了!

当下都纷纷谴责起施兰如来。

黄大人方才说‘找到了新的人证物证’时,其实已经在想之后能不能从施兰如身上着手了。

他为官二十载,城府自然不是旁人所能轻易看透的;没有走一步看三步的眼光,不会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也坐不到顺天府尹的位子。

不想施兰如都等不到之后,现下就招了,那当然就最好了!

拜施兰如的临阵倒戈所赐,案子后面的进展就快多了。

先是张氏与林妈妈都咬死了她们事发当日下午见面时,一个有关下药纵火的字都没说过,彼此见面的时间,也最多半盏茶的时间,这一点张氏的丫头婆子都可以作证。

可施兰如和施延昌都说那些丫头婆子本是张氏的人,她们的话根本不足为信,要不然就动大刑,总有人肯招的。

黄大人这次如他们所愿,动了大刑。

张氏那些丫头婆子一是吃痛不住,二是想着张氏与常宁伯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能左右她们的生死?

若她们招了,左不过就是被再次发卖而已,反正到哪里都是做奴婢,有什么差别?但若她们咬死了不招,万一被活活打死了,岂非太冤屈了,难道还指望太太和伯爷能继续善待她们的家人不成,她们的家人明显也已难逃厄运了啊!

于是板子还没打完,就有几个人哭着说愿意招了。

当然,她们其实也没什么可招的,只是证明了事发当日下午,林妈妈的确见过张氏,但她们具体说了什么,她们都在外面伺候,却是压根儿不知道,不敢妄言。

又说了事发当夜张氏看到起火后,向她们保证过,她们都不会死,但也让她们把所有事情都烂在肚子里,不然她不但会让她们死,还会让她们的家人都死云云。

但就这已经足够了。

施延昌立时说道:“大人,张氏为何敢向她的丫头婆子们保证她们都不会死,火烧不到她们所在的院子去?不就是因为她事先便知道,起火的只会是我们一家所在的西跨院,火势绝不会蔓延到其他地方吗?可见就是她指使的林妈妈,这一点已毋庸置疑,请大人明鉴!”

施兰如也适时补充道:“大人,既然林妈妈当时能进正院见张氏,就说明张氏所谓的‘一直被锁着,不得自由’的话是不成立的。林妈妈能进去,她便能出来,她手下还丫头婆子众多,人多势众,真要逃出去,并不是没有希望。却一直按兵不动,不正是为了等待晚上杀人灭口后,推到意外失火头上,指不定就能把她们主仆摘干净,她做的那些丑事,自然也能被遮掩得死死的,再不可能有人知道了么?”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林妈妈还要咬死事情就是自己一人做的,张氏事先根本不知情,更遑论指使她。

张氏却知道大势已去,林妈妈再是咬死了也枉然了。

本来一想到小女儿的惨死和一闭上眼便会立时来袭的噩梦,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何况纵然此番她侥幸能捡回一条命,势必活罪难逃,她又名声尽毁,便是活着,只怕也是生不如死,又何必非要再苟活呢?

于是不顾林妈妈的嘶声痛哭,认下了就是她指使的林妈妈纵火杀人,“……错是我犯的,他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来啊,我的宝儿却是无辜的,他却杀了我的宝儿,叫我怎能不恨他?何况当时的局势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母子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当然要选他们死,所以才会指使林妈妈下药纵火,既为我的宝儿报仇,也为我们母子挣一条生路!如今他们死了四个,姓施的自己也人不人鬼不鬼,我也算是为我的宝儿报仇了,大人要杀要剐,都细听尊听,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求大人能看在犬子年幼无辜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多谢大人!”

林妈妈在一旁不待张氏把话说完,已彻底崩溃了,“太太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啊,太太你根本就没有指使过我啊!为什么要傻到承认,为什么啊……都是我害了太太,都是我害了太太……”

常宁伯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张氏认了罪,施延昌应当不至于再跟疯狗一样不依不饶了,且他当日的确没见过林妈妈,这一点是事实,他相信顺天府的人一查,就一定能证实。

所以他虽然难逃惩罚,名声也已毁了个彻底,性命却应当是无碍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这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可惜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得张氏又说道:“大人,罪妇还有要招的。当日林妈妈去常宁伯府求助,是没见到常宁伯本人,但却是成功递了信儿给常宁伯的,所以他当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我们之间特定的暗号传了信儿给林妈妈,让我杀人灭口,之后的事自有他摆平。所以我和林妈妈才敢铤而走险的,还请大人千万不要让他成为漏网之鱼,逍遥法外!”

直如一个焦雷炸在常宁伯头上,差点儿没把他炸疯在当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见过林妈妈递的信,又几时传过暗号给你们杀人灭口?你简直就是疯了,这样污蔑我,把我也拉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真的疯了,——黄大人,您千万不要听她的,她根本就是疯狗再咬人,您千万别信了她的疯言疯语!”

若不是碍于还在公堂上,他甚至想冲上前,活活掐死张氏了!

张氏却望着他,笑得一脸的仇恨与快意。

他还有脸问她‘把他拉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就是他毁了她这辈子好吗?

当初要不是他禽兽不如强占了她,还强占了一次不算,接连强占那么多次,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下,只能屈从了她,以致一步错,步步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她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她的孩子们都是无辜的啊,却因她的缘故,死的死,傻的傻,连嫁出去了的都不能幸免,以后日子还不定怎能难过,——她简直恨死了他好吗,怎么可能她要死了,还让他好好活着?

当然是要死大家一起死了!

何况她和他都死了,她的迁儿便是真正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届时他只有嬿儿一个亲人了,兴许虞氏与张慕白看在迁儿可怜的份儿上,就愿意让嬿儿将他养在身边呢?

虞氏那人她还是多少知道的,虽古板严厉,却做不出迁怒无辜的事,且她教养的孩子都还不错,人品才干都过得去,庶子庶女们在她手下,也不至刻意被养歪养残;反倒是她的好大哥若还活着,她一定会恨迁儿入骨,绝不肯管他的死活。

所以她和她的好大哥都必须死,必须以他们的死,为迁儿挣出一条生路来,那是他欠他们母子的,也是她和他做父母的欠迁儿的!

张氏既亲口攀咬出了常宁伯来,后来的事便不再是常宁伯气急败坏的替自己开脱辩解加骂人,就能混过去的,事态的发展,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常宁伯请黄大人提审伯府的下人,以证明那日林妈妈压根儿没传过信儿给他,张氏便说伯府的下人大多都是几代的家生子儿,轻易不会背主,且能知道这些事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更会向着自己的主子,宁死也不会指认常宁伯了。

就譬如林妈妈,若不是张氏自己招了,林妈妈哪怕死,也一定不会说事情与她有关,这便是现成的例子,不是吗?

让黄大人千万别被常宁伯给蒙蔽了。

又说她能与常宁伯暗通款曲这么多年,也不为人所觉,自然有他们自己特定的、不知人知的传递消息的方法,请大人明鉴云云。

林妈妈与张氏心意相通,几乎立时将她的意图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顾不得哭了,亦在一旁帮腔张氏。

弄得常宁伯是百口莫辩,却已无力回天。

黄大人当即便判了张氏与林妈妈秋后问斩,张氏的丫头婆子一律官卖,施迁因年纪尚小,纯属无辜,无罪开释。

而施延昌与施兰如因是苦主,尤其施延昌,如今更是悲惨至极,便不追究他误杀施宝如之责了,张氏的财产嫁妆也都判与他以作赔偿;另外常宁伯还被判再赔偿他五千两,以作他安葬遇难家人的丧葬费用。

施兰如虽之前有做假证说谎之举,但若不是她及时醒悟反口,案子也不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最终顺利结案,所以只判她挨十板子,便可以回家了。

至于常宁伯,因爵位还在,黄大人还不能判决,所以要先上了折子给礼部和隆庆帝,待礼部夺了常宁伯的爵位,隆庆帝也有了示下后,再做最终的判决。

这个结果施延昌依然不满意,定要常宁伯府满门抄斩,才能一消他心头之恨。

还有施迁那个小野种,凭什么无罪开释,他又怎能算得无辜,有那样一对奸夫**,禽兽不如的爹娘,他生来便不无辜好吗?

仍旧哭着喊冤。

这次黄大人便没有再如施延昌所愿了,他从来都是依律判案之余,法理不外人情,固然施家此番近乎死绝实在悲惨,但事情是常宁伯与张氏主仆做的,又与常宁伯府其他人什么相干?

待首犯伏了诛,常宁伯府的爵位也将不复存在,该收回的都将收回,该没官的也将没官,与抄家也没什么两样了。

且当父兄的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还满城尽知了,张家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受舆论的牵连?只怕这辈子都被想抬起头做人了。

那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受到惩罚,付出代价了,在黄大人看来,便已经足够。

判人满门抄斩什么的,别说黄大人没那个权利,就算他有,他也不会那么做,皇上和朝廷授他权利,不是为了给他滥用,而是让他维持京城的安定祥和,造福满京城的百姓的!

因此直接宣布了:“退堂!”,便往后堂去了。

余下施延昌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可到底不敢在顺天府造次,且围观百姓们也都在赞黄大人判得公正,“果然不愧为青天大老爷之名!”

他若再一味的喊冤,舆论只怕便不会都站在他这一边,势必要有人反过来说他不依不饶了。

他自己也是做过官的,如何不知道京城与老家那样偏远的地方不一样,哪怕施宝如是野种,被他杀了,他也要被问罪的?

可黄大人并没有一码归一码也判他的罪,已经对他法外开恩了,百姓虽大多不懂律法,但总有少数人知道这些;

且围观百姓里好多都是女人,只怕也不乏同情张氏的,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寡妇,当年除了屈从自己的兄长,又能怎么样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杀,又有哪个当娘的能不恨的呢?

施延昌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到底只能生生咽下了心头那口仍未消的气。

待会儿待韩厂公的人接到他后,他便立时求他们,一定要让他见韩厂公一面,等他见到了韩厂公,只要韩厂公愿意,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常宁伯府便能满门抄斩,他的气不一样出了吗?

所以他现下有什么可气可恨的,还没到最后一刻呢,他一定要让张家全家上下都死尽死绝!

施延昌当然没能见到韩征。

一开始韩征便不肯亲自见他,如今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韩征自然更不可能见他了。

不但不肯见他,连底下的缇骑也在把施延昌送到顺天府后,便都撤了。

所以施延昌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恨恨的出了顺天府的大堂后,自然怎么都等不到韩征的人接他了,最后只能悻悻的自己离开了。

黄大人的折子次日便到了礼部和司礼监,既到了司礼监,当然是韩征说了算了。

立时朱批了常宁伯夺爵问斩,家产全部抄没入官,张家子弟但有官职功名的,也全部革除,三代以内不得科举。

这个结果不轻不重,算是韩征看在虞夫人、也看在施清如对虞夫人观感不错的份儿上,从轻发落了。

于是黄大人很快正式结了案。

常宁伯与张氏林妈妈一样,也定了秋后问斩,恰好如今九月才刚开始,正是秋后,倒不用再等次年的秋后了。

行刑那日,围观的百姓可谓人山人海,向被关在囚车里,运往刑场的常宁伯和张氏主仆扔臭鸡蛋烂菜叶的也是不在少数。

但无论是常宁伯还是张氏林妈妈,都早已麻木了。

尤其张氏,更是早就在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还可以说是带着满心的期待等死了。

只是当刽子手高高举起手里的刀,要砍向她脖子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若是当初她守寡后没有大归回娘家,或者她的好大哥第一次强占她后,她便立时硬气的搬出了伯府去,自力更生,之后自然也不会着急忙慌的嫁给施延昌,如今的结果是不是也会大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哪来的‘若是’,报应也只会晚到,绝不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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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月底了,大家尊的没有票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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