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酒桌上陈羽凡正沉浸在自我中安抚着曾经受创的玻璃心,志得意满的时候,苏淳风压根儿就没如大多数人那般去一心两用地倾听那边桌上的谈话,而是和主动坐在他旁边的石林桓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着些闲话。
小狐狸和老狐狸轻声细语,时而对视一眼,皆面露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笑容,实则各怀鬼胎相互怀疑忖度对方心思。
在这种场合下,两人当然不会去谈及奇门江湖上的事情,也不会谈术法,不过是正儿八经地谈论万通物流公司及万通快递公司的发展等等。当然有一点儿无需避讳的,就是苏淳风现在正认认真真地向石林桓请教些大家都能听明白的堪虞风水之术,因为石林桓作为天茂集团的高级顾问,也是肖振的私人顾问,在座的股东大多都知道,他还是一位风水大师。苏淳风很诚恳地表示,希望身为万通物流股东,也是将来的万通快递公司股东的石林桓,能够帮着公司在风水的布局上出点儿力,虽然说大多数人对风水之术能否确确实实地帮衬到公司的发展还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愿意让石林桓去做这些事情——毕竟投入这么大资金搞快递公司,谁心里也没底,多点儿希望总不是什么坏事儿。
石林桓一边应付着苏淳风的话,一边琢磨着这小狐狸到底是什么想法?以他在京城里帮肖全景治好了阴邪之疾,又帮着出谋划策漂亮得真有点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意思地扳回一局的事情上来看,显然是对他石林桓有所怀疑和不满。所以才会不按着石林桓之前所想的那般把幕后搞肖全景的术士给揪出来,然后在京城里上演一出好戏。而且,事后苏淳风也根本没与他石林桓联系,甚至连肖振都没怎么搭理,只是在肖振后来打电话假作不知地询问时,才不咸不淡地提了两句。
而现在,苏淳风就像是那件事从没发生过似的,和石林桓谈笑风生聊得热乎。
石林桓说:“作为股东,我自然是希望咱们万通物流和万通快递一帆风顺,尽快盈利。至于为公司布下风水旺局,这也是我分内的事情。”
“那可真得辛苦您了。”苏淳风道。
“谈不上辛苦……”石林桓微笑着摇摇头,忽而想到了什么,他赶紧说道:“淳风,你的意思该不是,想让我满世界跑,把万通快递在全国各地的分公司全都去挨个儿布下风水局吧?”
苏淳风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
“说笑了。”石林桓苦着脸尴尬道。
苏淳风小声道:“我是认真的。”
“你想累死我?”
“累不死,无非是辛苦点儿,再说了,您也是公司的股东嘛,钱挣得越多越好,你还能和钱有仇?要不然你干嘛非得入股当股东?”
石林桓皱眉道:“你应该清楚,这点儿股份和利益,还不足以使动我这样的人去辛苦受累,这也太掉价了。当然,想要我到处跑着忙碌也不是不可以,股份上得给我加点儿,而且算你欠我一份人情。淳风,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股份分配方面,你在万通物流里说句话可是有绝对分量的。”
“你拿得股份不算少了。”
“不够。”
苏淳风立刻咬牙切齿小声道:“石大师,在京城你好端端把我拖进了肖全景那个层面的斗争中,我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陷进去拔不出腿来,甚至还得把命搁在那儿,真当我傻想不明白这些?所以,现在我让你辛苦些做个补偿,委实算不上过分,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好意思把坏事儿干到前面了,现在反过来又在我面前讨价还价?再说了,这里面还有你的利益呢。”
石林桓面露惊愕和一丝恼怒,不过随后就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
话刚说到这里,苏淳风就听到陈羽凡喊他过去给人敬酒,他有些纳闷儿地站起身来,面带些许晚辈应有的腼腆笑容,然后就听到了陈羽凡向别人做介绍的的那一番话,同时也看到了父亲略显无奈和不虞的神情。再想想刚才不经意间隐约听到的那些话语,苏淳风了悟了些什么,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如若这时候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般斗气,与陈羽凡针锋相对的话,那样反而会让在座诸位把自己和父亲给看低了,所以他很礼貌地向在座各位微躬身点头示意,端着酒杯说道:“沾我父亲的光,能有幸参加这样的庆功宴,认识各位长辈,聆听你们的教导。不过我可不敢,也没资格代表我父亲给各位长辈敬酒,就以晚辈的身份,向你们敬酒了。”
说罢,他再次礼貌躬身,笑吟吟地一口喝下杯中酒。
在座者中丁月伟身份地位最高,他爽朗一笑,道:“淳风啊,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说这些客套话太见外了。”言罢,他又对苏成说道:“真羡慕苏总,有淳风这么争气又优秀的孩子,将来前途无量啊。”
苏成谦逊地摆摆手,道:“不敢不敢,以后还望各位多多照顾他呢。”
陈羽凡挥手颐指气使般说道:“那个淳风,刚才这么喝酒可不算敬酒,礼数不够……去,作为晚辈挨个儿敬酒才能显出诚意嘛。”
陈羽芳在旁边替哥哥打圆场道:“算了算了,淳风还是学生嘛。”
“已经是大学生了!”陈羽凡全然没看出妹妹冲他使眼色,酒意上头而且本就想着处处压制苏成、苏淳风父子一头,他说道:“淳风需要在这种场合里多历练,倒不是让他多喝酒,而是教导他多懂些礼数,不久的将来就要迈入社会了,不能做书呆子,那,淳风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敬酒啊,先给肖总敬个酒。”
丁月伟神色间稍显厌恶,笑道:“酗酒误事,我看还是算了吧,别让淳风没迈入社会,倒是先养出了酒瘾,那可就不好咯。”
陈羽凡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来,虽然他心里现在不怎么畏惧丁月伟,毕竟省里肖家一系实际支持的是他,也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才会支持丁月伟,不过丁月伟现在是副市长、市委常委,而他调任到金州县之后才只是个副县长,所以也不好和丁月伟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点点头道:“淳风,还不谢谢丁市长。”
“谢谢丁伯伯。”苏淳风很礼貌地说道,正待要转身离去呢,肖振却是一手端酒杯,一手很不符合身份地拿起了酒瓶,起身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道:“淳风,来来,我给你把酒满上,咱俩好久不见,喝一杯。”
说着话,肖振往苏淳风手里的酒杯中倒满酒。
苏淳风神情自然,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样子,道:“有劳肖总亲自倒酒,这杯酒喝下去,我还不得醉倒啊?”
两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肖振再次给苏淳风倒满酒,然后给自己倒满,就在众目睽睽下认认真真地说道:“淳风,去年我堂伯在京城退休之后,就回了老家,前几天过年嘛,家里聚餐的时候,我堂伯和我叔叔、以及堂叔他们,还专门提到了你,说是有机会的话,把你请到家里去做客,这所谓的机会,可得抽你的时间咯。”
苏淳风无奈道:“我能拒绝不?”
“没事没事,我们都知道你忙……”
“嗯,代我向肖老先生道个歉吧。”苏淳风神色平静地举举杯,然后喝下杯中酒,婉言谢绝了——也许在他人看来,肖振口中提到的那三位肖家长辈人物相邀,无论如何苏淳风都是不能拒绝的,那样的话等同于驳了在豫州省可以说一手遮天的肖家的脸面,但苏淳风知道,那边不会生气,也明白怎么回事。而且,苏淳风判断这样的邀请,恐怕只是肖全景一人相邀,而非三位肖家权势人物同时相邀。
至于肖振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家伙,也不过刚刚三十多岁的青年俊杰人物,头脑一时发热想给苏淳风撑撑脸面,讨好下苏淳风,所以稍微夸张地说出点儿这种话,也很正常。当然,若是换做旁的人,以肖振的头脑和身份地位,断然做不出这等无聊的事。
此时在座者,已然全都瞠目结舌。
他们当然知道肖振口中提到的那三位是谁——京城退休回来的那位,无疑是肖全景,而肖振的叔叔,正是当前的豫州省省长肖全明,堂叔则是前些年从金州县县委书记,到平阳市副市长、常委,然后直接进入省组织部的肖全和。
这三人,同时邀请苏淳风,去家里做客!
就在刚才,陈羽凡还腆着脸讨好般请求肖振带话,想去省会中州市见见肖全明,肖振都没有给于明确答复呢。
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苏淳风竟然婉拒了!在座者无不心生出想上去抽苏淳风耳刮子把他打醒的冲动——傻孩子,登天捷径在面前,你傻了吧唧的干嘛没往上走,反而一脚入了地狱?当众驳了肖家的面子,惹恼了肖家可不是开玩笑的。
酒意上头正在志得意满中的陈羽凡有点儿发懵,这是什么意思?我喝多了糊涂了听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