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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市凤翔区棉二纺织厂职工家属楼,地处东环路南段内侧,与葫芦口镇相距不过五公里。
元宵节后,王启民就带着刁平来到丹凤市,在棉二纺织厂职工家属楼小区租了套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四栋一单元201室,两室一厅,每个月房租三百二十元——八十年代末期的老房子了,当年也是令人羡慕的国营企业职工家属楼,如今却因为几年前棉二纺织厂倒闭,失去了经济来源后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有条件搬离此处的房东们,也懒得去把老房子重新装修,就那么放着收租金。
这两天王启民正打算着到外面找份工作,对他来说找工作并不难,月工资几百块的环卫工人、小区看大门的……反正他也不挑拣,哪怕是去一些单位里做清洁工都没问题。不多的工资加上每个月的退休金,够日常花销了。
而还未初中毕业的刁平,已然放弃了学业。
刁平早就不想上学了,在他看来,能识字算数这就够了,学那么多知识干什么?自己是术士,要做的就是把修为尽快提升上去,将来报仇雪恨自然是头等要事,之后要做的,就是帮着师父一起,让诡术在奇门江湖上扬名立威真正占有一席之地,而不再是奇门江湖的历史上那个如丧家犬般被人人喊打,不得不偷偷摸摸苟延残喘,被打上邪门歪道人人可诛之标签的流派。
王启民也不再强求刁平学习文化知识,他现在最关注的,是刁平能够迅速度过令人身体衰弱的净体期,迈入固气境。
在广阔的,历史悠久的奇门江湖上,宗门流派众多,这其中更多的还是那些零零散散的小门小派,因为近代百年战祸不断的历史原因,更是凋零到了大多数都是一脉单传,就连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大宗门,譬如青鸾宗、耀皇宗,如今也不过是以家传为主,最多不过百十人的门派。直到改革开放后的这些年里,随着国家内外局势渐趋稳定,经济开始发展,各宗门流派才渐渐复兴有了繁荣之势。我们不去说近两年奇门江湖已经勉强称得上繁荣的大社会状况,其实在涵盖了整个奇门江湖的数千年历史中,绝大多数术士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徘徊在净体境难入固气。
而在势单力孤的王启民看来,不入固气境,根本就称不上是术士!
哪怕是许多因为徘徊在净体后期和大圆满之境多年,成为了固气假境,身体不再受到修为境界的影响而虚弱不堪,王启民也不会把这样的术士放在眼里,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从不收徒的缘由。
资质达不到上佳者,收来做徒弟又有何用?
至于多收徒……
王启民更不会去做那种愚蠢的事——人心隔肚皮啊,多收一个徒弟,就意味着多一层暴露诡术传承者身份的风险。
清晨,天未亮。
师徒二人皆在室内打坐以半睡眠状态修行一夜,几乎同时醒来,下床洗漱之后,出门到外面打拳健身修行。
自搬到这个小区后,王启民每天都会在小区的附近转悠几圈儿,看似闲散无聊迈步,实则小心谨慎查看着附近是否有术士的气息和术法的细微波动。他可不想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因为修行这种日常必为的事情,引起其他可能存在的术士的关注——毕竟,他和刁平不同于其他术士,他们俩,是诡术传承者。
还好,没有发现任何术士存在的迹象。
棉二纺织厂职工家属楼当年建设的时候,企业效益还很好,所以小区的规划和建设做得都不错,小区绿化面积大,栽种的树木也多,除了小区正门对着的那处面积宽敞的广场之外,在小区最里面还有一处类似于花园式的小树林。
王启民和刁平,就在小树林里打拳健身修行。
因为是八十年代的职工家属楼小区,所以这里居住着许多退休的老人,每天晨起健身的人也多。不过他们都是普通人,所以并不妨碍王启民和刁平的修行。
天光大亮,东方的天际泛起了朝霞的第一抹红芒时,王启民和刁平同时收功。
一老一少神情悠闲地往回走去。
比他们稍晚出来,在小树林边缘健身的几位居住在小区的老人,很热情地主动上前攀谈唠嗑:“老弟啊,以前没见过你,刚搬到这里来?”
“是啊,刚搬来租住的。”
“看你太极拳打得不错,有空闲教教我们……”
“好说好说。”王启民笑呵呵地与人客套着:“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有什么事还得麻烦各位街坊邻居多多照应。”
“听着话就亲热,是咱乡下来的人!”
“可不是嘛,哎,这是你家的孙子吗?真听话啊,现在的小孩子可没多少能坚持着每天起这么早锻炼身体的,他在哪儿上学呢?”
王启民摇摇头叹息道:“身体有点儿毛病,暂时休学,在家里调养身体。”
“哦,这样啊……”
“可惜了,这孩子看着挺机灵,又懂事,等孩子身体好点儿了,还是得上学啊。”
“是啊是啊!”
王启民不是那种健谈的人,却是很容易被人所接受的人,他长相憨厚,气质沉稳,总是面带笑容,扔到人堆里绝对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能让人一眼注意到并记住他,但就是这样的朴实中透出的那种令人无法表述,似有似无的气息,会让人生出亲近感,至少……不会厌恶他,并愿意和他交流。
而刁平则不同,虽然在王启民的教导下尽可能地做出了一副乖巧的老实样子,但乌黑的双眸中那掩饰不住的戾气和凉意,会让人有种拒之千里的感觉。
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和这些老人们在一起唠嗑,被这些老人们关注。
但他却不得不勉强地露出些乖巧的笑容,不那么自然。
就在一老一少与新的邻居们攀谈一番,准备要回去的时候,只见从不远处快步走来一名穿着朴素的老年妇女,看样子已过花甲之年,看到王启民便神情焦急地挥着手唤道:“老王,老王啊……不好了,小萱家里出事了!”
王启民微微皱眉,赶紧加快了脚步。
来人是他的前妻李芳。
几天前王启民带着刁平来到丹凤市之后,选择了距离前妻和自己女儿家不远的棉二纺织厂家属小区租下了这套房子,之后就以看望孩子的名义,找到了前妻李芳,打听了两个孩子当前的境况,并且告知李芳和两个女儿自己搬到丹凤市暂居的住址,以便如果有什么事方便找他,毕竟,二女儿王妍都已经二十六岁,再过些日子可能要订婚了。
“发生什么事了?”王启民走上前问道。
“小萱,小萱昨天傍晚让警察给抓走了,她经营的小卖店,还有家,都让人给砸了,正东也让人给打得不轻。”李芳神情焦急地说道,边说边流出了泪水。
王启民愣了下,赶紧说道:“走,去家里看看!”
“哎,哎!”李芳转身就走。
“平娃,你回家里自己做点儿吃的吧,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王启民对跟上来的刁平说道。
刁平应了一声,没有再跟着去。
“李芳,你知道事情的缘由吗?”王启民一边走一边问道。
“听人说,昨天下午有人去小萱的小卖店里买东西,可能是那人不地道耍流氓了,小萱和他吵了几句嘴,那人从店里出去后,就突然死在了店外面。”李芳神情焦虑又有些歉疚地说道:“死的那个人家里有权有势,听信谣言说那人之所以会突然发病死亡,是因为小萱诅咒了他,唉,老王啊,你说这不是作孽吗?本来这种事我也不想来麻烦你,可你是小萱的亲生父亲,而且你已经住到丹凤市这边了,我家那口子老实巴交的,啥都不会说,所以我只能来找你,让你给拿个主意……”
王启民宽慰道:“嗯,我知道,你先别急,等过去看看再说。”
听完前妻对事件缘由的大概讲述,王启民心里已经有了些担忧和些许的愧疚——如果事情真如妻子听信的那些流言所说,那么,死去的那个人,十有八九真的是女儿王萱施术杀死的。
身为人父,王启民知道自己做得不够格!
就如同古人云忠义不能两全,作为一名诡术传承者,作为一名抱有雄心壮志的诡术传承者,王启民想要达成自己的梦想和目标,那么就要在亲情与理想之间做出决绝的,有些无情的选择。时而,他还会违心地劝慰自己,做出这种选择不一定就是错,譬如自己的女儿,不就是心甘情愿地修行诡术,并同样抱着复兴诡术,为诡术正名的理想,默默无闻老老实实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平凡人吗?
而且,她不平凡啊!
这世间,有多少人期望着做一个不平凡的人,还做不到呢。
只是,让女儿身负绝学却背上了如此大的一个责任,低调地把本该多彩多姿的美丽青春付之于平凡的生活,守望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看似有着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幸福吗?
为了隐藏身份,让自身显得更加平凡,十九岁嫁人,二十岁已为人母,贤惠老实,勤俭持家,上孝老下养小……
王启民不禁长叹口气,流出两滴老泪。
他并不太担心女儿被警察抓走的事情,即便是王萱真的施术杀了人,警察也绝不会掌握到任何证据给王萱定罪!
他只是内疚,自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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