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沉看着鸵鸟一样缩在被子里的温以宁,轻轻地笑了,“你别害怕,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今晚不碰你。”
“我才没有害怕。”
温以宁背过身,今晚的事情来得太突然。
她现在还是呆愣愣的,脑袋里也是乱糟糟的。
想起霍云沉在雨中找了一个多小时的戒指,她还挺感动。
可是他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也会让她气得咬牙切齿。
特别是他那句“有种就去把孩子打掉”。
尽管他解释过,想起来还是会生气。
温以宁咬了下唇,最后还是闷闷地说:“霍云沉你快下去,我不要和你睡。”
他出差的这段时间,温以宁几乎都没有睡好。
她习惯了被他抱着睡。
一旦身边没人,就总是会在半夜惊醒。
可是她又不想让自己太过依赖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万一他们走到了形同陌路的一天,没了他的陪伴,她该怎么办?
“别赶我走。”
霍云沉试探性地伸出手,揽着她的腰身,“我得跟宝宝道歉。”
听他这么一说,温以宁默默心惊。
她悄然地往边上挪了挪,一脸警惕地问:“你该不会又想要进去‘胎教’了吧?”
“想哪去了?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霍云沉倒是想要进去,又怕她动了胎气,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宝贝,我是爹地。”
“他现在还很小只,听不到你说的。”
温以宁觉得霍云沉对宝宝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柔得能够掐得出水,他对她就很少这样。
经常凶巴巴,叫她也都是连名带姓的。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生孩子,我很喜欢,大的小的我都喜欢。”
霍云沉侧过身,轻轻亲吻她通红的耳垂。
这次他吸取教训了,女人的耳朵不能碰,脆弱得很。
“你不是说过不喜欢孩子?”
“我只喜欢你给我生的。今晚我气坏了,你扔了婚戒,在我看来,你就是想要离开我。所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不过说完我就忘了,后来还是阿衍提及这事,我才知道我说了什么。”
“那么过分的话你说忘就忘?万一我真的负气去打胎了怎么办?”温以宁总想着让霍云沉收敛一下脾气,但是努力了好一阵子了,他们依旧该吵吵,该闹闹。
“以宁,你会吓到宝宝的。”
霍云沉的大手一直紧贴着她的小肚子,缓声说道:“宝宝还这么小,经不起吓。”
“是你先开的头呀...唔唔...”
温以宁转过身,不满地看着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霍云沉以吻封缄。
其实他们结婚后上床的频率一直很高。
霍云沉喜欢抱着睡,亲两下就来了感觉通常又得折腾上一个多小时才罢休。
正如现在。
唇畔才触碰到她香软的唇,他浑身的神经便在须臾间绷紧。
开荤过后。
他在她这儿就没有过定力。
“霍云沉,不能继续了。”温以宁总怕他压到肚子,得了空,赶紧偏过头,避开他炙热的唇。
“我去冲凉,你先睡吧。”
霍云沉虽然也喜欢孩子,但是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做好安全措施。
他郁闷地掀开了被子,阔步进了淋浴室。
出差几天,他想她想到发狂。
本以为回来之后可以解解相思之苦,才发现能摸不能上,更难受。
温以宁等他下床之后,乱糟糟的脑袋依旧有些不够用。
她侧着身双手紧揪着被角,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几个小时前她伤心得只想要转身离开,再也不想搭理他。
可是...她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全好了。
甚至还和之前一样,迷恋他的怀抱。
“我这是怎么了?”
温以宁抿着唇,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情绪化。
“算了不想了...可能又要傻三年了。”
她之前不是很相信一孕傻三年的说法,现在开始有点信了。
明明想要做个酷飒的女王,到头来又成了好哄好骗的心软的神。
她是真的没出息呀。
温以宁吐槽完自己,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地念叨着,“宝宝,今晚被吓到了吗?不要怪你的爹地,他也很喜欢你的,就是情商有点问题。”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像是羽毛落在心尖上。
她抚摸肚子的手也很温柔,肚子里的宝宝舒不舒服不知道,反正她没摸两下,就把自己哄睡了。
霍云沉走出浴室的时候,温以宁已经睡熟了。
他轻轻地走到床边,从她枕下拿过了她的手机。
原本还想背着她,用她的口吻跟周斯年断干净。
仔细考虑了一下。
他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还了回去。
*
半夜,霍云沉发起了高烧。
梦里下着倾盆暴雨,他一路狂奔,试图追上温以宁和周斯年的步伐。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两人的步伐。
曾听人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场顺序。
有时候并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而是那个人刚刚好出现在正确的时间,顺理成章地走进心里。
霍云沉在温以宁人生中的出场顺序比周斯年晚了十七年。
所以他还是很担忧一旦温以宁记起七岁以前的事情,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就不再属于他。
“以宁,不要离开我。”
霍云沉蹙着眉头,异常酡红的脸颊维持着高热。
此刻的他就像是搁浅的鱼,拼尽全力只想抓住最后一片独属于他的海滩。
温以宁是被他沉重的身体压醒的。
“你怎么这么烫?”
她下意识地探了一下霍云沉的额温,眉头立马拧成了一团,“你发烧了,我给你拿药去。”
“不要。”霍云沉没有睁开眼眸,依旧霸道地桎梏着她的身体,“你不能离开我。你一走,我就会死的。”
温以宁倍感困惑。
霍云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鉴于他还在生病,她只好坐起身抱着他的脑袋,缓声安慰着他,“我不走。”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对你有所隐瞒,你会原谅我吗?”霍云沉又问。
“你骗了我什么?”
温以宁摸了摸他滚烫的脸,只当他在说胡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霍云沉欲言又止。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决不能将这些事和盘托出。
“霍云沉,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睡吧。”
霍云沉叹了口气,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肚子,又一度将她圈在了怀里。
*
崔芯爱将项链还回去之后,情绪更加糟糕。
今晚整个娱乐圈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高调地戴着南非之星出场。
霍云沉也在最危急的时刻放弃了温以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正当她以为今晚她注定抢走所有风头的时候。
突然被告知她手里的项链根本就不是南非之星,仅仅只是一条高仿的项链。
就算那条项链有个动听的名字。
但毕竟是假货,在真货面前自然很容易的就败下了阵来。
崔芯爱粗略地浏览着微博上的那些讥讽嘲笑,气得又是砸枕头又是摔杯子。
“可恶!怎么总是输给她!”
她生来酷爱争强好胜,哪里能忍受自己的颜面被温以宁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不行...我不能让她这么得意。”
崔芯爱冷着脸,这会子她手上并没有多少能够牵制温以宁的筹码。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办法离间温以宁和霍云沉之间的感情。
她快速地翻开了手机相册。
找出了那张在仁禾医院和身穿病号服的周斯年的同框照。
很快她便编辑好了文字,发了朋友圈。
这一回她倒是没有特地屏蔽谁。
毕竟霍云沉早就把她删了,她也便没了顾虑。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一个人暗暗垂泪。想起来还挺遗憾的,我竟这么稀里糊涂地失去了一个本该有的权利。】
她发了动态没多久,温以宁就看到了。
温以宁后半夜一直在照顾高烧不退的霍云沉,睡意全无。
百无聊赖之际,刚巧刷到了崔芯爱的朋友圈。
她不是很确定崔芯爱这条朋友圈是不是仅她可见。
不过单看崔芯爱的文字。
温以宁还是能够感受到她字里行间的失落和感伤。
正打算划过去的时候。
温以宁竟意外地从崔芯爱发的穿着病号服的自拍照中,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周斯年。
照片里周斯年看起来很憔悴,脸色惨白,他甚至都无法自行站立。
全靠身侧两位助理小心搀扶着。
“奇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温以宁下意识地放大了这张照片,初步推算了一下,应该是发生在崔芯爱被切除子宫在医院养病的那段时间。
也就是说,那段时间周斯年也住过院?
温以宁又想起他出国前,曾因高烧挂了急诊半夜给她打电话的事情。
而且在他出国当天。
他的言行举止都怪怪的,没说上两句话,就流了鼻血,总给她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难道周斯年的身体真的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温以宁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她虽然从未对人言说。
但其实当她得知周斯年就是这十几年中反反复复出现在她梦里的斯年哥那一刻开始。
他在她心中就变得不一样了。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温以宁考虑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给周斯年打电话的念头。
这个时间段美洲应该是在上午。
他也许在开会,贸然打电话不合适,发条信息慰问一下更合适。
【周先生,近段时间身体可还安好?】温以宁很快就编辑好了信息,给周斯年发了过去。
远在大洋彼岸,身上插满针管的周斯年意外收到温以宁的微信,灰暗的眼睛骤然迸发出一丝亮光。
他有些艰难地摘掉了呼吸机,目不斜视地盯着温以宁发来的简短问候。
几个小时前。
他从别人口听说零度珠宝晚宴上温以宁意外从二楼跌落,结果霍云沉却只顾着救崔芯爱,没顾上她。
那一刻,他难受得抓心挠肺。
恨不得立即飞回国将她带离霍云沉身边。
可是...
在他拔掉全身插管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镜子里面容憔悴,原本一头茂密的黑发被剃得一根不剩的自己。
这样的他还怎么保护她?
她看到了,应该会害怕吧?
其实周斯年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温以宁恢复幼时的记忆。
美洲这边对于这一块的研究特别先进。
之所以没有强行让她恢复记忆,主要是因为自己的病情。
他怕温以宁恢复记忆后像小时候一样依赖自己。
而自己的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死神夺走生命。
他怕自己走后,温以宁会伤心难过。
与其这样。
周斯年寻思着她不如永远不要记起小时候的事情。
仓央嘉措的《十诫诗》里是这样说的: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忘。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周斯年也曾认为他和温以宁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温以宁的主动问候彻底乱了他的心,让他这个行将就木的病患,又开始贪婪地想要再多苟活几年。
【以宁,方便接下电话?】
【方便。】
温以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悄然地推开桎梏住她腰身的霍云沉,蹑手蹑脚下了床,推开阳台的推拉门,才小心翼翼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
周斯年的眼眶红了。
他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眷恋地贪婪地想要听清楚听筒那一端她发出的所有声响。
包括她的呼吸声。
“周先生,你还好吗?”温以宁很怕惊扰到霍云沉,说话的声音放得极轻。
“不是很好。”
周斯年不是喜欢卖惨的人,可一个人在医院待久了,他总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由于父母早亡,家族里的人找他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没有人真正关心在意他的病情。
所以当他听到温以宁软糯的声音,自以为铸之以高墙的防线轰然坍塌。
“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温以宁的心又一次紧紧地揪起,她本来就心软,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周斯年是一个很坚强也很独立的人。
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想必是遇到了特别棘手的问题。
周斯年抿唇,静静地聆听着温以宁因他而微微紊乱的呼吸声。
他得意地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只是得到了一点点的东西,便能偷偷欢喜大半天。
“周先生?”
“以宁,如果我说我的情况不是很好,你会在意吗?”
“我会在意。”
温以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复。
周斯年在她被全网攻击的时候,在三个孩子被说成野种的时候,公然保护了他们。
这份恩情,她不会忘。
温以宁察觉到周斯年的情绪不太对,又补充道:“周先生,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安顺遂。”
“我会的。”
周斯年苦笑了一下,他也想要平安顺遂。
可惜上天对他太不公了。
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和病魔抗争,在和死神赛跑。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马上要痊愈了。
这才鼓起勇气回国找温以宁。
结果上天转眼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打击,让他病入膏肓,再不复昔日容光。
“周先生,你真的生病了吗?”温以宁小心翼翼地问。
她没想过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此时此刻,她也确实很想要搞清楚他的境况。
“你别担心。我就是...小问题。”
“嗯。”
温以宁知道事情肯定不会是他说的这样简单。
真要是小问题。
他为什么说自己的情况不是很好?
这样前后相互矛盾的说辞,倒像是在掩盖什么。
“以宁...”
“嗯?”温以宁轻声回应。
周斯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有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想要问问你。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是我...不甘心。”
“你问吧。”
温以宁知道他要问些什么,她也想好了怎么回答。
在此之前,除了霍云沉,任何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她都会不近人情地如实相告。
考虑到周斯年的情况不太好。
她还是决定扯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九岁那年认识了年仅三岁的你,十三岁那年弄丢了七岁的你。如今三十二岁,我们将近十九年没有见面。我在想如果我不曾缺失你的这些年,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已经在一起了?”
周斯年问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局促不安地扯着头上的针织帽,尽管温以宁不在他身边,他还是害怕被她窥伺到此刻他的狼狈。
而他攥着手机的手已然形同枯槁。
干瘪,干燥,瘦得可怜。
手背上的青筋完全暴起,被针管扎的如同马蜂窝一样。
任何人见到这个原本极富魅力如今却骨瘦如柴的男人,都会倍感唏嘘。
温以宁停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虽然我忘却了七岁之前的所有事情,但我的梦里总有你的影子。你是火光中的逆行少年,坚强坚定。我想你对我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加上“朋友”二字,阳台的推拉门忽然被一只大手拉开。
惊愕回头的刹那。
温以宁恰巧对上了霍云沉那双深邃浩瀚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