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怔愣半晌,再一次捂面痛哭,她抓着男人衣角,嗓音嘶哑:“陛下,你骗得臣妾好苦啊,你骗得臣妾好苦啊……”
二十几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当年孩子生下的时候,她痛得昏迷过去,一觉醒来,所有人都说孩子没了。
她甚至连孩子一面都没有见,只能拿着自己给孩子做的小衣服,思念着自己的孩子。
“朕对不住你。”皇帝颓然说了一句,两行清泪也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帝杀门世代都是由皇子来继承,皇后和徐贵妃背景势力强大,用她们的孩子都不现实,他只有选择依附皇后才能生存的容妃。
容妃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他的人秘密抱走了,而并非夭折……
容妃抽噎了几下,平静下来:“臣妾不怪陛下,儿子如今能够好好的,臣妾已经谢天谢地了,若不是陛下当年抱走孩子,臣妾恐怕也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深宫诡谲,到处都是人吃人,哪怕陛下,也不一定能护得住谁。
皇后犯了那般滔天罪行,陛下当时不也只能忍气?
陛下的几个皇子之中,除了有权有势的皇后和徐贵妃的儿子,除了平庸的三皇子,其余的不是病弱就是夭折。
九皇子也是在太后精心庇护下,才没出什么意外。
但那一次落水,也是险些要了九皇子的命,要想在深宫中活下来,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是很难的。
提起这些事情,皇帝也不禁伤感起来。
想起自己的皇子一个个陨落,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灰暗的。
皇帝奋力抬起手,替容妃擦了擦眼角泪水,容妃抬手握住了皇帝的手:“陛下,臣妾有一请,敢请陛下答应臣妾。”
“你说。”皇帝虚弱地开口,“朕若能做到,定答应你。”
“陛下一定能做到。”容妃紧紧握着皇帝的手,神色坚定地说道,“臣妾要陛下好好地活着,有朝一日,告诉我们的孩子,他的母亲一直爱着他。”
皇帝苦笑一声,眼里满是歉意:“朕,只怕活不到那一天了……”
“不,陛下只要想好好活着,就一定能够活到那一天。”容妃动容地说道,“这是陛下欠臣妾的,这笔债陛下不还清,臣妾就是死,也要跟着陛下去地下索要。”
皇帝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女人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着。
他喉咙哽咽了几下,最好的兄弟希望他好好活着,他的女人希望他好好活着,白璇希望他好好活着,他最看重的人,都希望他好好活着……
他这般失败,可也有人惦记着他,他也很想努力一把,好好活着,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容妃看着沉默不语的皇帝,双目一片晶莹,这两日她已经看出来了,影响皇帝的除了身体病情,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态。
陛下心情好了,身体就一定会好。
“朕尽力。”皇帝勉励一笑,喝了一碗青菜鸡肉粥,又晒了半下午的太阳。
夜晚,秋风袭来之时,竹林里刷刷作响,一向宁静的村庄有了异动。
傅子琰听到动静,悄声走了出去,只见门外赫然站着十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后面,站着几日前逃脱出去的徐清彦,恶狠狠开口:“交出老皇帝,饶你一命。”
傅子琰二话没说,提起剑就挡在了门口,冷面铁色,如同一尊门神一般。
“给我杀!”徐清彦一声令下,杀手们冲上前来。
傅子琰和老皇帝身边的人已经在几日前拼光了,今日只他们两人和一个女人,定然逃脱不掉。
容妃听到动静,抓起菜刀从厨房里进来,躲到了门后。
忽然,她听到窗户响了,一个黑衣人握着森然长剑从窗户跳入,朝着皇帝床边走去。
皇帝这会儿已经醒了,手上握着剑,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来啊,朝我来。”容妃眼见黑衣人要杀皇帝,不禁挥着菜刀,对黑衣杀手喊道。
黑衣杀手没搭理容妃,径直朝着皇帝而去。
容妃心下一急,拼命冲了过去,手中菜刀砍向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调转过头来,一剑刺向容妃胸口,容妃急忙用菜刀挡剑,“哐当”一声,容妃手中菜刀掉落,黑衣人长剑刺向她。
却在此时,一把重剑从黑衣人身后刺入,贯穿他的腹部,黑衣人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之剑,轰然倒地,容妃抬眸看去,只见黑衣人背后,赫然站着面色苍白的皇帝。
“陛下……”容妃从地上爬起,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男人。
傅子琰这会儿也冲了进来,见着陛下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门外,一队附近县城的官兵终于接到傅子琰传出的消息前来。
徐清彦眼见情况不妙,又要逃走,皇帝从手中长剑凌空飞出,刺入他后背,划了一刀。
徐清彦痛呼一声,四周官兵们围了上来,虚弱的皇帝撑着一口气,一步步走上前来。
徐清彦却在这时猛然跃起,跳上马背,一阵乱砍乱杀,逃走了。
官兵们追杀上去,也未见到徐清彦的踪影。
多年之后,皇帝才知道,是傅子琰故意让官兵放走了徐清彦。
皇帝亲眼见着徐清彦逃走,心中何其不甘,他做梦都想杀了徐清彦。
这是他曾经任用过的大周丞相,是他一生失败的标志,他一定要杀了徐清彦。
就这样,徐清彦一路逃跑,一直逃到了南原国,一路往南,几乎到达南海。
与此同时,穆家的人又到处在寻找皇帝,追杀皇帝。
皇帝一颗心死死吊在徐清彦身上,发誓天涯海角,也要抓了徐清彦。
没想到,在这逃亡追逐中,一眨眼就是两年时间。
两年后,他们在南原国,不期然遇到了容妃所认识的古姑姑。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得知古姑姑竟是老医仙的小师妹。
古姑姑给皇帝诊断了病情,开了几副中药,又给了他几瓶丹药,让他好生调理着。
如此一过五年,皇帝还好好地活着……
这一日,他们在南原国的最南端,追到了徐清彦,同时,也被穆家大量隐世高手包围。
原来,徐清彦又和穆家联手起来,利用自己为诱饵,设置了一个陷阱。
皇帝还蒙在鼓里,傅子琰却早已有了准备,他没有向白璇和傅桓晔传回消息,只自己手下原先的势力,已经足够他们用了。
这些年来,他和徐清彦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不过是吊着陛下。
如今看到陛下走过万水千山,身体逐渐恢复,硬朗起来,他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已被傅桓晔派出的人找到,揽月阁也注意到了他们。
“子琰,阿容,你们跟着朕受苦了。”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跟徐清彦耗了整整五年时间。
“臣不苦。”傅子琰淡淡道。
“臣妾也不觉得苦。”容妃脸上则满是平静的微笑。
傅子琰和容妃无条件跟着皇帝,成为他生命中最不可割舍的两人。
他本不想带着容妃到处奔波,可看着女子在他身边逐渐多了笑容,他便明白,他不能再放下这个女子了。
“今日我们陷入绝境,都是朕的过错。”皇帝眼里满是自责。
他要是不追着徐清彦,非要亲手宰了徐清彦,大家也不会跑到这遥远的南原国来。
一向沉默的男人成竹在胸,慨然说道:“陛下,臣像是那么容易陷入绝境的么?陛下放心,今日定能抓到徐清彦。”
古姑姑已经诊断陛下身体恢复,徐清彦也就可以杀了,等到他们杀了徐清彦和穆家的人,便真正地自由了。
从此以后,陛下可以真的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了。
皇帝还不明白,他最好的兄弟早已掌控一切:“穆家出动这么多高手,只怕我们杀不出去了。”
“有臣在,千军万马也能杀出。”傅桓晔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浑身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这不禁让皇帝想到了白璇。
有生之年,他真的还想再见白璇一面,想听白璇的孩子叫他一声皇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