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苹说这一生最该感谢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年少时从乞丐堆里救出她的果郡王。
江采苹是个忘性挺大的人,不记得过去很多事情。不记得爹娘,不记得故乡。唯一记得的只有家里因嫌她是个姑娘,将她养到十岁出头便卖给了人牙子。
用她娘亲的话说。
“都已经这么大了。是时候该给我们换口吃的了。”
江采苹说他们是坏人。也是好人。
坏的地方江采苹说说不尽了。
好的地方,没有将她养到数十岁随意嫁给病公子或者跛脚老汉,是好的了。
这一切无外乎,她还有一张算做美貌的脸蛋。
入果郡王府,能卖个高价钱。
她很清楚这样的脸蛋会带来什么。
她入宫是遭受了孟静娴和浣碧的算计。她是知道的。
她来日出路无外乎,有朝一日果郡王瞧上眼了,成为果郡王妾室,或者等王府里来了新的主母,将她发落了。
她知道有这样一张脸蛋很难安安分分一辈子。
入宫的事情她没有很排斥,也没有很意外。
她深知自己的命运。
入宫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得罪了年世兰。她想过了,得罪了主位娘娘,以后宫里愿意替她说话的人就少了。
慢慢的皇帝也会将她忘却了。
且她那时候认为果郡王和浣碧他们送自己入宫,不就是为了和甄嬛甄玉娆联手固宠。
意外的是,甄嬛和甄玉娆同浣碧不是一个心思。
她们几乎不在宫里有多的联系。江采苹不知道是甄嬛她们瞧不上自己,还是刻意避嫌。
到她成为皇上女人那一刻,她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直到有一次浣碧来她跟前说了很多不该说的,她总算是明白。她入宫,甄嬛和甄玉娆不愿,也不喜欢。都是浣碧的一厢情愿。
那一次浣碧说了出格的话,为了报答果郡王的恩情,江采苹选择公然得罪浣碧。
旁人不知道江采苹帮过果郡王几次,江采苹自己清楚。
一开始的时候她总想见见果郡王,谢过往日救命之恩。
谁料想叫她意外撞见了果郡王和甄嬛的旧情。
往日清凉台一幕幕在那一瞬串了起来。
她记得自甄嬛清凉台住了几日后,果郡王前往凌云峰瞧舒太妃的日子多了起来。
她一下子猜出其中猫腻。
江采苹没有说出甄嬛和果郡王的私情,是她认为前半生做清凉台奴婢能回报果郡王的。
至于后半生,她是皇帝后妃江采苹。
甄嬛和甄玉娆她们连将她当一颗棋子都不肯。她只能自己挣一个好前程。
江采苹现在清凉台时读了不少的诗书,尤爱焚香一类。
那日她在年世兰的翊坤宫闻见了欢宜香。
早听闻敦肃皇贵妃盛宠,可敦肃皇贵妃突然病逝,年羹尧也被赐死。让江采苹不得不多想。这些年皇帝对果郡王多忌惮她都是瞧着眼里。
可她从欢宜香里没有闻见麝香和其他的,难道一切都是她想的太多。
日子这么过着。
果郡王落水与叶澜依不清不楚那一日。她的人生也发生了转折。
她怕死。
那是她离死亡最接近的一次。
她不敢想若是皇帝知道那日果郡王与叶澜依被浣碧算计,她全都瞧见了,皇帝会如何待她,果郡王又如何待她,还有与果郡王府牵连颇深的甄嬛甄玉娆。
她第一个想到求救的人是年世兰。
她觉得她瞧见的瓜尔佳氏和旁人描述给她的判若两人。
也是在这一日。她见识到了藏在瓜尔佳氏愚蠢且美丽皮囊下的年世兰。
她看见的一切都没有被年世兰告发。
自那一日起,江彩苹摒弃过去,有了人生中第二个需要感谢的人。
果郡王救她一命,收养她多年。她不告发果郡王和甄嬛她们,如此之后彼此再不能有瓜葛了。
否则便是废了她入宫便得罪人的心血。
她是个丫头,可也是一条命。她要为自己活命。
往后的日子,江才苹以一个不甚受皇帝喜欢,也不甚受皇后喜欢的身份窝在年世兰身旁。
她擅于知足。
年世兰也不逼着她卖命。只是偶尔的说几句无关轻重的话,做几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她不怎么喜欢孩子。
太后将她当作权衡的棋子,送了八阿哥过来。她也是细心照料罢了。哪怕后来年世兰跟前多的时候一次要养四个孩子。
她也从来没觉得这些孩子能给她带来什么。尽着本分不叫他们冷了热了,或者出事了。
年世兰跟前的孩子一个个长大。也一个个动了算计之心。
一个个的来了,一个个的走了。
她跟前养着的八阿哥也没了。
不过她毫不失落。
本来这些孩子和她也没关系。
她只是在年世兰故意不照料六阿哥和灵犀的时候,顺着年世兰的意思,对他们少上一点心。
在年世兰要景泰将果郡王府的过往告诉元澈时,她会再说上几句自己知道的。
在七阿哥和八阿哥被调换的时候,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爱宫里的人,也不爱宫里的孩子。他们是中了谁的算计被谁算计了。都不关她的事儿,只要不算计到她头上就行。
年世兰后来成为了太皇太后。江采苹也跟着成为了瑛皇太嫔。
江采苹人生最大的转折,也是在成为瑛皇太嫔那一年。
那一年,她见到了儿时的玩伴。
是在太后与年世兰养心殿夺皇位的时候。一个侍卫来到了江彩苹身旁。说是奉了年世兰的命令,要守卫她的周全。
江采苹看清楚他的脸,就晓得,他骗自己。
他是十数年前,邻村的一个孩子。
在冬日里她被母亲赶着去田间地头挖野菜的时候,他曾经帮过江采苹很多次。
他就这样在江采苹毫无波澜的人生里,掀起了一段水花。
“这些日子怎么不出宫去了?”
江采苹正在回忆这一生重要的几次经历。年世兰突然过来了。
“太皇太后。好些日子没和太皇太后一起了。入宫陪陪太皇太后。”
“江芦苇这些日子怎么样了。皇后生了。得了好些进补的药材,叫我给你送一些。给江芦苇用。”
江芦苇不是旁人,是江采苹的儿子。
是的,是她和那个侍卫的儿子。
是年世兰和她说,若是喜欢便和那个人在一起。但是年世兰不放她出宫。年世兰要她将这些话告诉男人,男人若是愿意就接受,不愿意便罢了。
年世兰说。出了宫她只是江采苹,在宫里她是皇太嫔。只要活着便有俸禄拿。
至于男人,喜欢了在一起,愿意了生个孩子。
江采苹清醒的认知。她是幸运的,幸运的不是遇见了一个愿意答应她这些条件的男人。幸运的是有这样一个为她托底的年世兰。
她拿着太嫔的俸禄养着自己的儿子和男人。男人得了女人有了儿子。怎么都愿意。
年世兰甚至告诉江采苹准许男人娶外头的女人。
江采苹知道。男人就是娶十个福晋,也不敢背叛自己。不过,男人拒绝了。
男人一个人带孩子,拿着她的银子,等着江采苹高兴了来和自己过几日。
男人曾说,这样的日子也乐在其中。
这本就是万千女人的宿命。
他说其实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愿意做当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