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夜辜星和王凯之间的对手戏,作为本剧男二,除萧慕凉之外,王凯是和夜辜星搭戏最多的人。
二十分钟,不多不少,李坤准时开嗓——
“道具组、灯光师、化妆师,还有副导、统筹,没完的吱声儿!”
“……”
“好,三分钟时间就位!”话音一落,众人就跟打仗似的,噼里啪啦,妥妥的三分钟,便已经各自到岗。想来,依这个速度进行下去,第一篇播完,第二篇就可以直接上新。
从临时督军府告辞,返回秦家,秦政将自己反锁在书房,整整一天一夜。
秦家众人战战兢兢,无人敢扰,就连送饭的下人,也收敛了平时嬉笑打趣的劲儿,低着头,步子迈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先生被赶出秦家。
现下兵荒马乱,这秦宅却安安稳稳,无异于乱世之中最好的庇护所,谁都图个安定,自然不想失了这份好工。
第二天,书房大门终于开了,秦政还穿着昨日的衣衫,满脸憔悴,本就漆黑的瞳孔,更添幽深,仿佛万丈深渊之下,那一汪黑潭,沉沉窥不见底。
洗簌完毕,用过早餐,他唤人备车,穿过那条林荫大道,行至一片曲径通幽之处,最终停在一幢白色小洋楼之前。
下车,整理了衣衫,不忘抚顺袖口,这时,一名身穿蓝白印花袄作丫鬟打扮的姑娘上前。
“先生找谁?”
“胭脂小姐可在?”
那丫鬟狐疑地打量着眼前意外来客,旋即戒备暗生,“恐怕您是走错了地儿,这里并没有您要找的胭脂小姐。”
李坤坐在监视器前,兀自点头,“这丫鬟演得不错。”
萧慕凉正看台本,闻言,朝监控屏幕上望去,端详一瞬,“表情到位,吐词清晰,走位也相当得体,乍一看,倒不像那些演技浮夸的群演。”
“老方,这人哪儿找的?”
现场统筹方老师瞅了瞅,“哦,这人是我选的。就那群演堆儿里,看她长得不错,就给留下了。”
“你这眼,真毒。”李坤笑赞。
“敢情这姑娘入了咱李导的眼,连带我也给夸上了?”方老师相当幽默。
“说得你像免费赠送品似的,我这是在给你发勋章!”
“得!我在这儿,多谢李导了啊!”
这边寒暄打趣,摄像机前的一幕却还在继续。
秦政儒雅一笑,“兰儿姑娘莫非是忘了,我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胭脂小姐对在下更有赠伞之恩……”
丫鬟一愣,往男人身后一瞅,好家伙,德国进口的黑盖子,可不正是暴雨那日,陷在门前儿泥水凼里开不出来的那辆嘛!
如此,来人身份自当分明。
“原来是秦老板,小姐昨晚应酬,深夜才歇,这会儿还在房间里睡着,您看这……”
秦政眉心一拧,“是醉了吗?”
丫鬟点头,“昨儿个凌晨才从那边回来,又吐了将近两刻钟,折腾到半夜才睡下。”
男人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初见,惊艳,即便得知她是风尘中人,却还是抑制不住,越陷越深。
“秦老板,要不您先进来坐坐,我去叫小姐?”
“不用了,我等她醒来便是。”
丫鬟打开白色雕花栅栏,秦政迈步而入,末了朝司机道:“你先回去,天黑之后再来接我便是。”
“卡——”
打板声响,李坤指挥着工作人员,往小洋楼里搬机器,接下来这场戏,便要在这楼里拍。
“两边到位了吗?”
“没问题!”
“好。《胭脂泪》第二篇第五十一场,走!”
兰儿在前领路,秦政不疾不徐跟随其后,随着两人步入室内,镜头切换,一目了然——
实木地板,白色纱窗,一左一右摆放着两盆小雏菊,轻风一吹,素色翻飞,绝美如画。
一台三角钢琴置于窗边斜左位置,依旧是素雅的白,却在阳光下折射出亮堂的光,琴上两本摊开的琴谱随意摆放,明明毫无条理,看在秦政眼中却错落有致。
“秦老板稍等,我上去叫小姐。”
心头一动,莫名的温馨和熨帖弥漫开来,秦政朝兰儿摆了摆手,“不必了,让她好好休息。我上楼去等。”
兰儿一愣,目露为难,“这……不妥吧?”
秦政却不以为忤,温润一笑,“且放心,我不会对你家小姐如何。”
“这……”兰儿纠结地拧紧衣角。
秦政淡笑依旧,目露诚恳,“请相信我。”
兰儿却像受到莫大惊吓,连忙为他让路,目露惶恐,“秦老板言重,您请。”
拾级而上,秦政目露柔光,看着床榻之上,那酣睡好眠的绝色佳人,脚步一滞,仿佛灵魂都在震颤着,一颗飘浮游荡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竟如同醉了般,喃喃出声,就连女子睁眼也未曾注意,便这样痴痴看着,好像他已在桥的这头凝望千年,心怀执念,只为远远瞧上她一眼。
“《凤求凰》?”女子的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却依旧灵动,婉转如诉。
秦政猛然回神,继而温雅一笑,明明私闯香闺却面不改色,光是这份从容便叫识人无数的胭脂暗暗赞叹,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当真,是万千深闺梦里人!
“吵醒你了?”男人的嗓音轻柔无比,温和朗润,这一腔柔情不知让多少闺中女儿为之癫狂入迷,却独独眼前之人例外。
女子惺忪着睡眼坐起,吊带滑落肩头,卷曲的发丝随意垂坠纤细脊背之间,粉黛未施,却美得倾城绝世。
“没有。”她勾唇一笑,再幽幽轻叹,“早该醒了。”
秦政眉心一跳,却半点不动声色,行至一旁坐下,倒了杯水,起身,递到女人面前,“刚醒,喝杯水。”
胭脂伸手接过,轻抿一口,抬眸看他,笑道:“你怎么不吟了?”
“难得你喜欢。”
胭脂偏着头,笑看他,眼中似有期待。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女子却顺势接口,“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胭脂好才情。”
她却嗤之以鼻,“关公面前耍大刀。”
“你在夸我?”
“是啊,夸你像关公。”女人笑得意味深长,“面黑,心黑。”
秦政面色一变,眸光阴晴不定。
“也罢,都怪我自作多情了,本以为,是不一样的……”
“胭脂,你听我解释,我……”
淡漠一笑,绝世名伶幻化出她的妖娆百态,魅惑风姿,“秦老板是胭脂的座上贵宾,即便错,也是对,何须解释?”
“我也是不得已才答应了他!”秦政目露痛色,却换来女子嘲讽一笑——
“无所谓了。沦落风尘,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洗尽铅华,来来去去,过客匆匆,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
哀而不伤,只有对命运的坦然,仿佛尘世一切苦难,她都能安之若素。
秦政心头一恸,俯身在她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紧紧握住她的手,“对不起。纵有万贯家财,终究抵不过军政强权。时至今日,我才知,钱财尽握,不如大权在手!对不起……”
女子婉转一笑,眼中了无悲喜,仿佛下一秒就将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秦老板,我不是你的谁,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所以,不用对不起。”
“不,胭脂,我爱……”
女人却伸手掩住他的口,缓缓摇头,“你的心意,胭脂,承受不起。”言罢,背过身去,纤细的背影在阳光下挺直如荷茎,却生生带上了寂寥和苍凉。
李坤坐在监控屏幕之前,眉头一拧,与身旁顾楠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窥见一抹怪异。
按照剧本上安排的剧情,在这个地方,胭脂应该哭着扑进秦政怀里,什么台词也没有,只是用无声的眼泪控诉着男人的绝情。
他竟是要将她献给另一个男人!
不管是谁,遇见这种情况,首先应该是委屈,然后再挽留,终究男人无情,女子神伤。
可夜辜星现在这样一改,整个剧情都乱了套,好似脱缰的野马,完全不按既定的路线行走。
李坤摇头,正准备喊“卡”,却被顾楠安拦下,“姑父,别急,先看看再说。”
镜头之中,王凯脸上有瞬间错愕,夜辜星突然不按剧本走下去,也间接打乱了他的脚步,但作为一名资深演员,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王凯随机应变的能力不差,当即便目露沉痛,眼含泪光,盯着女子显瘦孱弱的背影,正欲伸手,却发现怎么也放不下去。
“胭脂,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给你幸福,护你一生无忧。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现在的地位,从富商巨头变成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那我又该用什么来守护你?”
男人深吸口气,“只有勇士才能保护心爱的姑娘,因为他手持利剑!而我却贪婪地想抱住你,无意识放下了剑,却再也当不成勇士……”
纤直的背影狠狠一颤。
李坤与顾楠安对视一眼,目露惊喜,这两位还真是人才!一个走偏,另一个补救,将错就错,还偏偏就是如此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胭脂作为风月场中受尽追捧的名伶,看惯了痴男怨女,尝尽了世态炎凉,秦政之于她,不过是万千恩客中的一位,顶多算得上之音,这样的女人,心冷心硬,对情爱早已看淡。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她早就认清了现实,所以,她安然自处,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所以,对于秦政将她推给穆垣的做法,她或许一时伤怀,却不会平白失了骨气,软弱地倒进男人怀里,企图用眼泪换取同情。
若是按照剧本来演,胭脂,也就不是那个能够凭借一身矜持傲骨赢得穆垣倾心相待的胭脂了!
“卡——好!改得好!”
王凯如释重负,展颜笑开,张口欲言,却见夜辜星猛地掀开棉被,骤然起身,迅速穿好鞋子,从他身旁掠过,双眸微垂,脚步匆忙。
他微微一愣,见对方双颊涨红,眼中掠过一抹关切,上前两步,“辜星,你没事吧?”
谁知他的靠近,令夜辜星侧身一避,王凯有些尴尬。
夜辜星后退两步,冷冷开口,“不好意思,借过。”却始终未曾抬眼。
“啊?哦……”王凯连忙让路,望着女子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平日里,这姑娘演戏可从未出过状况,今天不仅私自篡改了剧本,现下还如此失常,难道是……亲戚造访?
记得小莉以前经常痛经,一痛起来就跟要命似的,脾气也大,不过近几个月倒是没见她有什么大的不妥,脾气也没什么大的起伏,比以前好多了。
掏出那盒木糖醇,王凯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粒,味道不错,清清凉凉的,今晚回去正好问问小莉,看国内有没有得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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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估计得十二点了哈!~不过会在今晚奉上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