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生母,她不过是施压让皇帝对玉嫔封妃一事上适可而止罢了。
却没想到,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太后,居然在皇帝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杀意。
皇帝居然对她动了杀念。
诚然,她清楚皇帝对她多次拢权颇有不满,可皇家人哪有不贪权势的,她贵为一国太后,若是不将权力握在自己手里,那还有什么意义。
眼下皇帝仅仅因为她一次强硬的态度,便要弑母。
那她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
这一想法几乎侵蚀了太后的所有理智。
而等到皇帝拿出十四来威胁她时,所有的清醒理智立刻消失殆尽。
只剩下漫天怒火和对权势的无尽野望。
几息间的思念通达。
太后清楚地明白了,她绝不甘心退居幕后,做个不问世事的慈面太后。
她要掌权,她必须掌权!
下定决心,她再次提笔给隆科多写下书信。
与上一封流露出的恼怒不满和犹豫不决的想法不同。
这一次,她选择舍弃现有的尊容,暂时舍弃这毫无实权的身份,便是前路再坎坷她都要往前走。
她有掌管兵权的祯儿,有把控朝堂的表哥。
皇帝如何跟她相争。
书信封口,杀机毕露。
越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太后就越沉得住气。
她面容依旧苍白,但神情和蔼慈祥,笑道,“好了,哀家的身体哀家清楚,皇帝何必去为难太医。”
“不过皇帝你说得也在理,皇后还年轻不会无缘无故得了这样的怪病。”
“哀家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再去替皇后好生瞧瞧吧,莫要诊错了。”
皇帝知道这是戏台变更,重点要放到皇后那里了。
便皱眉摆手,象征性对太医吩咐道,“太后与皇后身子向来康健,朕要在回宫前听到太后和皇后恢复如常的消息,听懂了吗?”
众太医瑟瑟发抖,急忙应是。
去圆明园的日子就剩一天,宫里得宠的高位嫔妃都在随行名单内。
但宫里仍需要人主持大局。
不过说是主持大局,实际上则是要分身给太后和皇后侍疾,实权碰不到还要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受苦受累,更别说要这么久见不到皇上,见不到皇上就争不了宠爱,没有了宠爱她们在宫里只会更加艰难。
但凡得圣心的嫔妃都不想留下接这个烫手山芋。
皇帝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端妃自己身体就不怎么样别说侍疾了,别到时候自己病情反复,反而拖累太后皇后,左右不了大局。
敬嫔倒是个能托付的,可惜性子软未必能立起来,皇帝并不想太后和皇后过得太舒心。
正思虑之际,便见沈眉庄淡然福身,“臣妾愿意侍奉太后与皇后娘娘左右,以全入宫以来太后皇后娘娘对臣妾的照拂。”
自从流产后,沈眉庄对皇帝的心日复一日冷下来。
也想清楚了皇帝在她面前扮演的角色。
说是宠爱不过捧杀。
她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嫌恶膈应又有迫于生存不得不复宠的心酸。
可惜除了上回在蕴椒房皇上口头答应来看她外,两人再未碰面。
皇上迟迟不来,她辗转于碎玉轩和蕴椒房之间,也没再能跟皇上说上几句话。
眼下她便只能听从太后教她的法子,显露出适当的心灰意冷来,皇帝念着她的家世,想来也不会冷落她太久。
果不其然,见她主动站出来,皇帝对她的目光软了些许道,“眉儿近来身子可养得好些了?朕许久没见你,竟是清减许多。”
“劳皇上费心,臣妾一切安好。”
沈眉庄不咸不淡,让皇帝碰了个软钉子。
她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上前两步接过竹息姑姑手中的瓷碗,“姑姑伺候了整夜未歇,交予我来吧。”
绛紫衣袖衬得她露出来的一截玉臂洁白细腻,手腕处翠绿的手镯格外显眼。
皇帝瞧了见了,便道,“这是你进宫那年朕赏给你的,你还戴着。”
“镯子时刻贴身戴着,臣妾才能觉得情也还存着。”沈眉庄原是低头服侍太后,听到皇帝的话,愣了片刻,才抬眼低声回应。
等说完,才好似反应过来众人都还在。
瞬间小脸涨红,即刻恢复方才不咸不淡的模样来,“臣妾念旧,私以为这只镯子戴久了,比新镯子更合心意。”
“哈哈哈。”
似乎是很享受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情,皇帝龙颜大悦,牵过沈眉庄的手拍了两下,“有眉儿在太后身边伺候,朕就放心了。”
他又对太后道,“眉儿心细孝顺,又是难得的聪慧,皇额娘也能安心养病。”
“既如此,这段时日宫权便交予端妃,由惠嫔敬嫔辅佐,若仍有不能决策之事,再请皇额娘与皇后做决断。”
说着,皇帝又对着沈眉庄说了几句软话,惹得沈眉庄娇羞连连。
沈眉庄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太后愈发阴沉的眼神。
皇帝却用余光看了个清楚。
探子交待太后有心把沈家拉进自己的阵营,可以说沈眉庄一半的觉醒归功于太后的点拨。
若是没有太后,这一世经历不多的沈眉庄,并不会将矛头彻底对准皇帝。
可惜一时的点拨,并不能影响从小在以夫为天教育培养下的贵女,并不能让没有经历过生死大劫的惠嫔大彻大悟,动摇依靠皇帝光耀门楣的信念。
在不满惠嫔性子愚昧不懂变通,看事参不透本质的同时。
太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毕竟沈眉庄再蠢也知道皇帝还是皇帝的时候,自己的价值才会存在,一旦皇帝倒台迎接这些妃嫔的命运只有一条。
太后再想拉拢沈家,也不可能这么早暴露目的。
便寻了个帮沈眉庄复宠的名义,把目标放到了皇帝身上。
她一面假意撮合,一面让皇帝误解沈眉庄彻底投靠自己,让皇帝心生戒备。
在太后的安排下,两人的确越走越远。
但沈眉庄意志坚强。
没有太后真心实意的帮忙。
她便在除了苦等太后遥遥无期的安排外,选择放下身段,亲自出面去御花园以及得宠的嫔妃宫里等地方碰运气。
以求改变当前的困境。
无奈皇帝也不是好人。
他明知太后计划,就一直吊着惠嫔,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等的就是今天,等惠嫔沉不住气,孤注一掷当着太后的面主动跟皇帝示好,这时皇帝才正面给予肯定的回应,让惠嫔沉浸于苦等已久的喜悦里,从而忽略了太后的变化。
皇帝的操作,使得太后跟惠嫔从同一条线上,更变为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上。
好像时刻在一起同频,但只要沈眉庄不放下皇帝不舍弃恩宠,就永远不会被太后接纳。
而当两人有了分歧的时候。
太后这么久的谋算,也落了空。
宫中事务暂且定了下来。
惠嫔虽然跟太后关系不错,可两人本质利益相悖,最终无法走到一处,敬嫔性子是软了点,但一向聪明识时务,办事细心周全,而端妃如今跟年世兰和好,算是站华妃。
三方势力互相牵制,在太后等人按捺不住前,能维持住暂时平稳。
事情都安排妥当。
皇帝领着后宫佳丽,浩浩荡荡前往圆明园避暑。
圆明园不愧是千古名园,不论来多少次,都会因为不断完善的修缮而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