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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萧战的回答,梁山老王不用听也能猜出来。但真的当着这些人,看热闹的,还有看笑话的不是,老王得满足这些人。

看热闹的,但让他再看一出子热闹。

看笑话的,老王得暂时的让他今天看足了。

“孙子,你真是个没出息!气到祖父我了。”老王把个身子一抖,双手袖子一撸,看上去跟要大动干戈似的,其实那三个人,高高的袁训,抱着父亲脖子不松手的加福,和走在袁训旁边的萧战,在雨中已是追不回来。

就没有人打算跟老王做对手。

老王也不着急,大手一挥,他还能开骂呢。但手刚一摊开,多出一个东西来。

他的贴身小子有眼色,为老王着想,这就没有人理会您,您得有个东西发脾气。

把一个茶壶塞到老王手里。

梁山老王眼角瞄到,心想来得正是时候,就是这茶壶是自己心爱的,砸了难免有丝儿可惜。

但递过来了,他就握着。触手觉得不对,这东西粗的跟市卖的八个铜板的一个没区别,这还是自己那时常的摩挲,没事儿喝一口的好茶壶吗?

认真的看了一看,见这东西先不成个颜色,跟自己平时用的那上好浆色完全不能相比。再看这东西形状,壶口上还裂一块。老王爷忍俊不禁,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但这就痛快了,这一个摔了不用心疼。

耳边,体贴的小子低声嘻嘻:“门房的东西,他见您老人家有一个,小王爷和小王妃也有一个,他也弄了一个来,到手没两天,两口子打架摔了一个口儿。”

“当,哗啦!”

一道抛物线出去,茶壶落到街上变成粉碎。

雨中的一行人,关安等人牵着马跟上来。分两个小子出来,一个为侯爷和福姑娘打上伞,另一个为小王爷打上伞。余下的在后面,算层层的屏障。

但也没有挡住这一声。

加福不安的扭身要看:“祖父在生气呢。”

“没事儿,”萧战耳朵动上一动,就漫不在乎:“这动静,是街上几个铜板就能买到的东西,不是祖父心爱的。”

加福放下心,继续和父亲亲香,袁训轻轻地失笑,把小女婿握的更紧。这语气,一听就是贵公子出身,摔贵东西什么声儿,他也能分得清。

当岳父的又心爱他上来。

萧战感受到这忽然而来的温暖,歪着头看过来。这一看,就见到两把油纸伞。

一把高,在袁训头上,一把低,在小王爷头上。高伞上雨水往下面流,从低伞滴下来,落在自己岳父手臂上,把他衣袖早就打湿,而他一声也没有说,若无其事的走着。

当岳父的要是不疼小女婿,早就松开他的手,或者把他的小手往这里带一带,雨水就落到萧战的身上。

这半湿而且还在继续加湿的衣袖,正是岳父喜欢小女婿的表示。

小王爷素来是得寸进尺的人,从怀里掏自己的帕子要给岳父擦拭,一面问他:“刚才香了加福是不是?”

脚尖踮起,方便用帕子也好,也把自己黑脸蛋子送上来。

袁训笑容满面,这小子在祖父和岳父中间,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走。当岳父的自然要给个奖励,抱着女儿蹲下身子,在萧战的面颊上亲了亲。

一面叫他:“不用擦,横竖湿了的,回家去换下来也罢。”

乐得萧战手舞足蹈,揣好帕子,握着岳父他倒走在前面,嘴里叫着:“赶紧走,去看小七。我给小七备的还有好东西,我要自己对他说,是哥哥送的。”

“行啊,”袁训停下脚步,似乎这会儿才想到他们有马不骑,反而步行。

回过身子,关安跟他多年相随,侯爷眉头一动,关安就知道心意。接走福姑娘,拐走小王爷,忠毅侯府算大获全胜,关安嘿嘿笑着,把马缰送上来。

几把纸伞在马背上交错打起来,把雨水打住,袁训先把手臂上女儿送上马背,萧战这一回没有着急,眼睛亮晶晶等着。

袁训再一伸手,把他也抱了起来,双手送到加福后面,把自己的大蓑衣给他们围上,接过马缰在手,看样子侯爷是准备当牵马的人。

这举动,更让萧战喜欢。从后面抱住加福的小身子,他手扯过一段马缰后,又是一个动作,把脑袋伸长了,嘴巴噘得高高的,对着袁训的面颊示意。

袁训笑上一声,凑上来,刚才是自己香女婿,现在让小女婿跟自己香上一香。

“吧嗒”一声,小王爷太热烈了,老王听在耳朵里,。

马背上高,老王从护卫的人肩膀间隙看在眼睛里。

抖擞着精神,准备扔第二个第三个不值钱茶壶的梁山老王,他的视线凝结起来。

那小黑脸儿笑容飞扬,高挑的男子满面疼爱……都让老王也涌动出慈爱的情怀。

早几年在老王弄不回来孙子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萧战对袁训有另一种情意。

战哥儿把岳父当成他的父亲,而小袁这岳父呢,对战哥儿也着实的有管教,把这个早有主见的孙子收服在手中。

此时应该继续来火的老王有了一丝笑容,自言自语地道:“一份儿心思换一份儿人心,这倒不能把他们看成当着人装模作样……”

手心里又是一冷,又一个茶壶出来,把老王拉回到他应该做的事情上面来。

面色一沉,又是一寒,老王爷拿出战场上的泼天大嚎:“气坏老夫也,”

“当,哗啦”。

又“当,哗啦”。

王府门前碎茶壶今天大开会,碎片四溅,砸得围观的人省悟过来:“这是私人的街道啊,咱们离开吧,”

“再留下来要惹事儿的,老王爷气正不顺,拿咱们出气怎么办”。

围观的人慢慢的散去,有些太好事,跟在忠毅侯后面。黄跃的小子就是其中的一个,跟着袁训走上大街。

忠毅侯英俊的面容,锦绣的衣着,在今天远不如他马上的一双儿女吸引人的眼光。

他走到哪里,窃窃私语说到哪里。

“这是侯爷赢了?”

“这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侯爷家,”

袁训随意地听着这些议论,想着这些人免费的给传来传去,不由的露出一丝微笑。对于后面跟的人,侯爷更是不作理会,由着他们一路跟随。

直到他们回到侯府的那门前,那以前属于福王府的私人街道上,后面的人散开。

接下来的一幕,他们自然就看不到。

还没有到角门,萧战跟加福一起叫起来:“下马下马。”袁训看看墙壁,原来到了狗洞的前面。

“怎么还要钻呢?”袁训这样的说,却按孩子们说的,把他们抱下来。

萧战乐得不行,能在他岳父墙上开个洞,小王爷在明白这性质以后——自然有他的好先生给说明白了——小王爷觉得自己可以上天。

“我是大狗,我要钻了。”

“我是小狗,我要钻了。”加福开开心心,这事儿多好玩啊,哪怕大人不再装相了,他们也还玩不够呢。

几把纸伞早就打在洞口的上方,快手脚的小子把洞口雨水拭过,萧战哈哈笑着,手脚并用进去了。加福跟在后面,小胖身子一扭一扭的,也很快过了墙。

侯爷有片刻的默然,然后扬起笑容,对跟着自己的小子道:“把这洞加大一些。”

孩子们长的太快,萧战钻的时候已经有些缩手缩脚。

“爹爹爹爹,快来啊,母亲在这边给盖了一个亭子,这里没有雨呢。”加福的嗓音隔墙或者是隔洞过来。

袁训把衣角在腰带上掖起,笑道:“等着不要动啊,爹爹很快就来抱你们。”

“快来快来,岳父我们等着你。”萧战也哈哈地笑。

墙外面,“腾腾腾……”的奔跑声过来,萧战跟加福坐在小亭子上面,手挽着手儿,笑眯眯等着。

他们不认得路吗?自然是认得的。

但得空儿就撒个娇,是袁家孩子的特性,如今也是小王爷的拿手戏。

雨势似乎小了,在这绿叶茂密的一角,静静的流淌着。把两个孩子的心满意足,久久的存在这一方小天地中。

直到硕长的身影过来,小手儿张开,欢声笑语重新把这静谧打破。

“抱上加福背上我,”

前面爬上来一个,后面爬上来一个,随着硕长身影这才离开这里,往内宅里走去。

……。

“好好,”黄跃得到回报,有几分激动。又闹起来了,这是你们自己败坏名声,怪不得自己。

今晚先让街上传一传,明天就去见那个人,告诉他袁家是依靠不得的。

……

赌场里,田光带着周边等人冲进去:“给钱给钱,我早就说过,有我家二爷在,我家侯爷怎么可能会输!”

接钱在手以后,还要骂骂咧咧:“瞎了眼的,有我们在呢,也敢押梁山王府赢吗?”

这模样跟偷偷摸摸押梁山王府赢的时候大不相同。

另一条街道上,几个鬼鬼祟祟的人飞快溜进院子里。出了名,都知道为梁山王府效力的混混严大扫在屋里笑声震动,一大堆的银子从包袱里滚出来,在他家炕头上乱动。

“张七,你一百两。”

“王千,让你多押多押,你不肯,你只有八十两。”

王千跟押的那天一样,还是犹犹豫豫,抱着银子在手里愁眉苦脸:“严大哥,咱们拿着王府里的钱过日子,却押老王爷输,这样不好吧?”

严大扫自然不会明白对他说,敷衍地道:“下一回咱们押老王爷赢好了。”

王千疑虑这就没有,捧着银子放心的乐了起来。

……

这是一片古朴的街道,受雨水的洗刷,白茫茫有什么结成在一起。不管是前街的铺子,还是后街不大的房屋,及正中老宅院,都在白茫茫中有什么相成相连。

黄跃在这里让住轿,眸光透出热烈。

这老宅院上方,有个匾额,上书“大学士府第”。大门上贴的报捷条子哗哗啦啦跟雨滴似的,前三层叠后三层,已是数不明白。

“张大学士的府第,就是与别人不同。”那房屋上方的水润,在黄跃眼里也成了张家书卷气对亲戚们的照应。这一片除了张家,就是张家的铺子,张家的老亲。

黄跃说着话,在他轿旁侍候的人不用侍候,冒雨往大门上去递贴子:“我家老爷前来拜望张大学士。”

门人收到名贴,说声请稍候,分一个人快步进去。这里黄跃安然步出轿子,小子们打伞把他护送到大门上面。

不等门人请他到门房里坐,回话的人已经回来,尊敬的一哈腰:“老大人说请。”

黄跃诧异的端详他的腿脚,见黑色绑腿打得整齐,把紧绷的小腿鼓鼓的展现出来。

“你会功夫吧?走得这样的快。”黄跃带着降尊纡贵的神色,跟这个人寒暄着。

回话的人更低下身子,面庞就隐藏的有大半。陪笑道:“老爷好眼力,小的本是护院,这下雨门上回话慢,怕前来的大人们久候不恭敬,老大人把我派到门上来,专管回话。”

“到底是老大人的慎密无人可以相比。”黄跃说出这一句话来,他怠慢主人跟个奴才说话的心思也就完全表露出来。

他这不急着进去,这不是为了恭维等下就要见到的张大学士,太子殿下的师傅之一。

张大学士在书房里,对他的到来却没有什么殷勤的心情。

“礼部侍郎?”张大学士沉吟道:“他最近跟丁前等人走的很近,甚至往梁山王府去了一趟,他来找我作什么呢?”

在他的对面,有一个跟大学士同样有年纪的人,头发胡子也是白飘飘。这是大学士的族兄,雨天无事走来跟他说闲话。

闻言,族兄帮着推敲:“几十年你在官场里不是小角色,在皇上面前有一席之地,在太子府上也能说话。当官的过来看你,不是为官,就是为权。”

“这两样我都给不了啊,”张大学士哈哈一笑:“公事上升官不用我说,私事上要权我不敢美言,这一位,难道也是那来碰钉子的?”

族兄笑着起身:“是什么来意,一说便知。”一揖,转过屏风,往后门去了。

小子们进来收拾残茶,张大学士踱步到廊下,黄跃恰好进院门。大老远的,黄大人毕恭毕敬地招呼着:“老大人,这秋凉了,您身子骨儿可好,早就想来问候,来迟了来迟了。”

礼下与人,必有所求。张大学士腹诽着,但面上礼节不失,苍老的面容上亲切的笑着:“有劳有劳,这让我怎么敢当,大人快请进来,咱们烹一壶好茶,与你度此半日之闲。”

“老大人赐茶,却是甚好。”黄跃肚子里也暗道,这个老家伙,在大学士位置上多年。大学士的官阶不算太高,而且远比黄跃要低。但等于是皇帝的伴读,皇帝的笔杆子,他是皇帝的高级智囊团,在这个上面,本朝除去宠臣以外,就只有丞相才能与之相抗衡。

他要是不从正道上说话,黄跃暗想你这官只怕要当到头,因为对不住你大学士的名声不是吗?

黄大人太过紧张,哪怕给自己疏导再疏导,也还有这样的杂乱心思出来。

两人落座,还是各自心思。张大学士不知道黄跃的来意,黄跃揣摩着怎么说,才能让大学士行使自己想要的正道。

不过黄大人认定,他想要的正道,也应该是素有刚正之名的张大学士心思。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这就是个大的正道。至于学的人怎么时习之,坐着习,趴着习,也是不离开正道,他总在习。

三纲五常这正道,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也得按着三纲五常来。

黄大人心思转动的太快,眼神里难免有些泄露。他眼珠子溜溜的冒着光,看在张大学士眼里好似两汪邪火,张大学士又小心的把个紧张表现出来。

以大学士几十年的官场,见过的人不会少,不会轻易把心思放在脸上。但黄大人既然以面容相示,张大学士也回一回,不然他认为失了主人之道。

黄跃见到以后,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见小子们送茶上来,黄大人打个哈哈,说声香,把面容恢复回来。

茶过一次添换,黄跃步入正题,满面堆笑问着大学士:“街上的新闻您怎么看?”

张大学士滴水不漏:“街上的新闻太多了,一天几个样儿出来,黄大人说的哪一桩。”

“最大的新闻,为了争个孩子,忠毅侯府跟梁山王府又打了起来。”黄跃愁容满面,深深的叹着气:“果然这权臣是人人要当,皇上稍稍爱重忠毅侯,他就立马冲到亲家府上,这也太离谱不是。”

哦,原来还是为了他跟丁前等人合伙扳袁家的事情。张大学士以为自己窥视到一些眉目,对答上就能自如,心放下来至少一半儿,从容而又含蓄地回答道:“这算是私事吧,说不到朝堂上面去。”

“带不动朝堂上的风气,私宅里风气总是能带坏。”黄跃故意装得很平淡,话像随意而说出来。

“说起来忠毅侯回京这几年,京里的风气一里一里的跟着他转。我原本不放心上,是他们两家打过来打过去,皇上不予理会,但本司礼部,官员们着实的不安。认为这有违圣人礼节。请教本司尚书方大人,也请教到我面前来,我想不到好的解答,所以当个重要的事情,前来打扰老大人,大学士您学识渊博,您定然能为本司解惑啊。”

这就来了,张大学士这样想着,但面上摆出不谦虚的老夫有才华模样,笑道:“好说好说,大人请说。”

黄跃不客气,不然他来是做什么的。淋着雨,抹着自己面皮来求人,总不是白来的。

一声叹息,跟忠毅侯扎着他痛脚至今没放似的,黄大人娓娓道来。

“自从皇上把福王府赐给忠毅侯,逾越的事情就多出来。小的,像忠毅侯为笼络人,把两个小儿媳妇养在家里,引出来别人家里两亲家大闹,都跟忠毅侯府攀比,比过年给的首饰,比按月给的衣裳。这个只能是一时的风气,总是有人还回到按部就班。再说夜巡这事情,”

张大学士在这里笑了笑,打断黄跃道:“听上去你跟忠毅侯的仇还挺深,他家孩子也招惹到你。”

黄跃苦苦地笑着:“我不为官,我不想这些。现在有一件大事情摆在我面前,迟早的我们要弹劾忠毅侯,不如从小到大,一一的对老大人说一说,请老大人给我们做个指点,也算我没有白来这一回。”

“看来我要是不说点儿什么,我就成了白当官的。”张大学士对他话里的意思理解一下,也是个明白人。

张大学士挥挥手:“黄大人你接着说。”

“夜巡的的事情上,忠毅侯府更是不应该。我打听过,袁二爷的确是知会过镇南王,但这里我们更要当心。镇南王允许,是看着太后。所以忠毅侯府的一切,其实出自于看着太后。这句话要不是在你老大人府上,我还真不敢说。”

张大学士皱皱眉头,低语声道:“这话有道理。”太后的偏心在有些地方,是让有些臣子们不安。

“你老大人素来是诗书渊博,只有董大学士方能跟您会会诗文。您难道没有看出来,看着太后颜面,袁家的家学,董家也去奉承,阮家出个状元也一脸巴结相,在董家的心里,难道没有用袁家跟您抗衡的心思?”黄跃见缝插针来个挑唆。

张大学士眉头更紧,但还不肯就此上当,不悦地道:“黄大人说你的话就行,老夫的事情,老夫自己料理。”

黄跃回到原话题:“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忠毅侯夫人有名气,与市井中人往来,先把她的孩子们带坏。这京里是个重要的地面上,镇南王看着太后一味的纵容,把京中的治安分给一帮毛孩子巡视。这难道只是忠毅侯府早早磨炼孩子,这难道不是忠毅侯夫人压过丈夫内心不安,用孩子们固宠的手段?”

“嗯,”张大学士慢慢地道。

“接下来,就引出一件老大人和我都应该内心忧愁的大事情。忠毅侯夫人妻纲大振,难道太子府上,她的女儿加寿姑娘那里,她倒不交待不成?”

这个才是正题,张大学士听到这句话以后,有种大彻大悟的心思贯穿全身,让他的神色也凝重更多。

黄大人是一片私心,但他说的这话也是张大学士忧虑在心的地方。

“自从皇上登基,从全国选送一批人进宫侍候。按旧例,会为成年的殿下们也做准备。这中间太子殿下入主东宫,按例,要给殿下选人,但皇后娘娘赏了两个,这事情就先放在一旁。但没过多久,娘娘所赏的那两个,大学士您不会忘记吧,让忠毅侯之女,加寿姑娘借着大天教的事情,一一给杖毙了。袁加寿今年才十一周岁,入主太子府占据太子妃正房时,是七岁的年纪。这里又是妻纲大振,难道不让你我不安,难道不是忠毅侯府带坏的风气。”

黄跃苦口婆心状:“老大人呐,这马上选送宫女日期又到,有司跟我们交涉时,您看我们倒为这未来的太子妃挡着人不成?还有,太子府上纳宠也能安老臣之心,现在全然不管老臣的辛酸,难道这老臣之怒,我们也能为这未来的太子妃挡住?”

他起身深深的揖到地面上去:“这事情萦绕于心有数年,随着选送日期将近,我没有对策,不敢瞒老大人,本司尚书方鸿大人也与忠毅侯有交情,问他也等于事先提醒忠毅侯,方便他请出太后,反而压制我们。因此来见老大人,请老大人指教。”

“这事情……”张大学士牙齿似张不开。

“太子师们,当数您老人家最为正直。跟忠毅侯府既不交恶,又没有过深的交情。要是找别人,如董家大学士,他只怕早就让忠毅侯府上有太后的坏风气带坏,只能找您,您再不出面,眼看着礼记让败坏吗?”

张大学士眉头紧锁。

“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黄跃叹气说过:“这等礼法从我等臣子们折损,史书上我们只能是个骂名。后世看我们也是满朝不守礼法的大奸臣。”

“只是我不能面呈太子殿下罢了,我呈太子殿下也未必肯听,明哲保身之道,倒不可不修。所以此事请您老大人定夺。”

……

黄大人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院门外的雨帘中时,为了避他而进入到内室的张大学士族兄,看看天色还早,还出来跟张大学士闲说家事。

张大学士一改刚才的沉谨,唤出小子们换上新茶,又说肚饥,打发小子们去取点心来吃。

族兄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敢打听几句,笑道:“礼部的大人同您说什么,说得您倒带出笑模样,”

“他说了一大堆,我就听到一句。”张大学士微微地笑着。

族兄也笑:“我能不能听上一听?”

“你听好了,就是不要外传就是。下个大雨,他跑来对我说,他家里有一个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今年一十八周岁,琴棋书画无一不能,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就是还没有婚配,他心里着急。”张大学士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虽然不是黄大人那满嘴冠冕堂皇的话,但张大学士对着他的苦口婆心,听来听去全是这一句废话。

他满心满口的私心,还把个旗帜打得高扬,这中间还对张董二学士的关系小小的做了一个挑唆,张大学士只能当他是个废话。

族兄也啼笑皆非:“跟他没有来往过,倒不知道他家里有这样一个年纪的女儿,倒不成许亲事。这当父母的该打。如果是男孩子,亲事上尚且不能疏忽,岂不闻一女百家求,为的就是求一个贤妇。更别说是女儿的亲事,这是从小要细细的挑起,细细的鉴赏,方能过了门子不让父母担心。就像忠毅侯府,把个儿媳妇早早拘在家里,以后不管是婆媳之间,还是夫妻之间,脾气性情早就知道,媳妇过门就过的不为难。还有梁山王府的小王爷,也是早早的在岳父家里让拘着,所以跟加福姑娘两小无猜……”

不说袁家还好,说到袁家,张大学士想到黄跃刚才的话,忠毅侯带坏满京的风气,就更哈哈大笑起来:“有理,等黄大人下回再来,我不妨对他说说哈哈,”

说着这玩笑话,点心送上来,两个老人吃着,闲聊起来。

……。

轿子走到角门里去,停下来时,黄跃直接走进内宅。

雨声中,悠扬的琴声似天籁之音,带着动人韵味儿飘来。黄跃面上涌出骄傲,更匆匆在游廊下走着。

正房里,黄夫人接住他,也是满面的喜悦:“老爷你听,女孩儿的琴弹的越来越好,你不在家时候,我几回听得醉了过去,好似喝了陈年老酒。”

“我听到了,”黄跃笑容满面。

换上家常衣裳后,黄夫人送上来一张纸笺,简直雀跃兴奋:“老爷请看,这是女孩儿今天做的诗,字也愈发的好了。”

黄跃接过来看了一看,他不夸字,他夸诗里的意思:“这诗做得方是大气风格,咱们这样的人家,以后她要去的地方,不敢说大风起云雨,也要一直像这诗一样,胸中有沟渠才好。”

黄夫人的脸“呱嗒”一下,差点儿沉到脚底下。怨气是陈年的,跟陈年老醋似的,一出口可以薰死人。

“她要去的地方,她要去的地方,老爷你不提还好,提起来我来问你,你把自家女孩儿耽误到今天,一十八岁的年纪,你再不给我们母女一个说法,我和女儿跟你把命拼了!”

刚才还恭敬殷勤的黄夫人,在黄跃说出话以后,眨眼间就成河东狮子。

黄跃哎呀一声,把女儿的诗放下,把夫人气汹汹的势子拦下来。黄大人面有得色:“夫人呐,你今天不应该跟我算帐,应该跟着女儿感谢我才是。”

黄夫人半信半疑的眸光,把自家的老爷上下看着,忽然一阵惊喜:“难道太子府上给了您回话,这就要抬女孩儿进府?”

往太子府上去,这就是黄姑娘养到十八岁没有亲事的缘由,也是黄侍郎跟袁训过不去的原因。

黄跃在京里族人不多,但底蕴有些。他们夫妻生得好,生下女儿玉色晶莹。

从小,就给女孩儿盘算着这一条路。这十八年里为什么不想着给前太子当今的皇帝。是这十八年的前十年里,柳丞相还在任上,他黄大人有几个脑袋,敢跟柳老丞相撞去。

当年如果打着长成了,凭着年青美貌,送给前太子,如今的皇帝府上,跟当时的太子妃柳氏必然要有一拼,黄大人他没胆子。

算一算年纪,黄姑娘正好大了太子殿下英敏两岁。说这话那一年,英敏殿下还小,还不是皇太孙,但却是太子妃嫡子,而柳丞相还在。黄大人京里为官,对柳丞相的手段总知道几分,对英敏殿下将成下一任皇太孙毫不怀疑。

但当年还有另一个心思,柳家难道不给英敏人吗?黄大人在英敏殿下的内宅里,难道就不再怕柳丞相了。

再算一算年纪,等到黄姑娘长大成人,到现太子府上站稳脚跟,柳丞相不死也老而不中用了,黄大人不必再怕他。就敢让自家的女孩儿跟柳家的人拼上一拼。

皇后的性情,那时候喜奉承爱浮夸,京里的人都知道,黄大人不怕她。

这大两岁的年纪,实在不错。随着太子府上不断有人---这在哪个朝代都是正常事情,如今天的太子府上袁加寿当家,只有皇帝赏的四个姬妾,还沾不到太子身,这才在他们眼里,才叫不正常---黄姑娘不会老得太快,而大两岁的年纪,又可以很好的关怀殿下。

如果柳家的姑娘年纪小几岁,那肯定是黄姑娘先到英敏殿下身边。正妃未娶,先有皇孙的事情,这例子也不是一件两件。

这就是黄家的如意算盘,更让他们把黄姑娘从小就教导的诗文琴曲熟悉在心,是以后技艺争宠上的本钱。

黄跃为了这件事能成,那几年甚至好生讨好柳丞相。柳丞相估计到死也没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不能因为别人家里有个小姑娘就乱想一通不是,讨好他,而家里有个小姑娘的也太多。

柳丞相只以为这是常例上的巴结。

让黄家没有想到的是,太子英敏七岁那一年,黄姑娘九岁那一年,都还没有成人,不到两周的袁加寿天雷动地火似的,大摇大摆进了京,轰轰烈烈定了亲,一发不可收拾的大旺特旺,养在当时的中宫娘娘膝下,好运道的跟瑞庆长公主相伴。

把黄侍郎气的几乎大病一场,把黄夫人着实的气病,骂着丈夫没算计。把黄姑娘懵的好一阵子蔫巴巴,她在懂事的时候就接受的人生方向受到打击,虽然她才九岁,她如何能不失落?

袁大将军即刻就成黄跃的眼中钉,不比当年柳丞相父女的恨意浅。黄跃也想过法子谋害加寿,但加寿在宫里是跟中宫和公主一桌子吃饭,出宫去,只在信得过的亲戚家里吃席面。

那一年,亲事定下。南安老侯、靖远侯、董大学士都不是糊涂人,对他们各家都有利,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

黄大人没有下手的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袁加寿在宫里欢欢乐乐的长大,她的爹身世暴露,身份来个大变样儿,稳稳当当的入驻福王府,袁加寿随后入主太子府,有模有样的当起小主母来。

要说黄大人主意背晦到这种地步,他自己却还是看不出来。

太子一出宫,黄大人还没有送人,皇后娘娘赏下锦心和绣心。让加寿杖毙以后,黄夫人吓得说时气不正,缓一年再送。

黄大人还指望着皇后娘娘把袁加寿打下来,但后续的事情飞流直下,皇后娘娘倒了霉。

黄大人还没有醒过神,皇帝赏下四个人。钟家、阮家和董家,有意散布太子府上姬妾已足,至少这两年不能再收。太子殿下当以熟悉政务为主,这些话把跟黄大人一样心思的人堵了回去。

所以陆中修一招手,黄大人跑得快,出力也足。为了让梁山王府跟袁家撕破脸,头一个力主送老王东西的人就是黄跃。

他为的是什么?为女儿前程,为全家的前程。别说区区几千两,如果能办成,他预备的不下十万两银子,算家底子都张罗出来。

过了这个村,再找忠毅侯这般不得意的好机会可让哪儿去找?

他准备的是真充分,在太后都表现出对忠毅侯失望,他们正要大获全胜的时候,侯夫人有了喜,黄跃也没有气馁。

他还有张大学士呢?

这位太子殿下的师傅,本着职责,是不能坐视太子殿下拂顾曲礼,不按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来的。

你袁加寿以后有能耐专房专宠是一回事情,但太子也好,天子也好,必须有几个人这是必然的。

这跟一个衙门里有上官,有书办,有衙役一样。如果只有上官,这上官很厉害,他一个人把书办、衙役的活儿全干完了,那编制上也得有这些人。

这个,就叫旧例和定例,有时候说句响亮的,祖宗手里就是这样的,这话拿出来可以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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