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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关于抓捕林允文的话还没有说完,殿门外佝偻着腰,不太情愿让人看到的姿势,进来一个太监。

要说他不想让人看到,却偏偏进来跪下。皇帝心头一沉,这即将说的只能是自己不爱听的话。

皇帝警惕地问他:“有什么事情?”

“回皇上,章太医命人来回话,马浦大人夫妻病故了。”

御书房里的人都是一惊,皇帝骤然的气怒交加到面上青一片白一片,听太监又回了一个不算太坏的消息:“章太医说就当下来看,没有发现京里有第三个人有疫病。如果万幸,引发疫病的东西全在马家,已让烧毁。但附近街道上的人,和接触马家的人,过些日子才能放心。他和马大人见得最多,为防万一,他还是不自己来回话,请皇上恕罪。”

皇帝稍稍放下心,但京里没有第三个人有疫病,不正说明马浦是有意让暗害。

眸光冷冽,先望向阮英明和韩世拓,皇帝冷笑连连:“要说这事情与使臣们没有关系,朕可不相信。你们给朕盯紧他们,不让林允文这逆贼再和使臣们有联系!”

阮英明和就任副使,因此在这里参与议事的韩世拓垂手说是。

随意,也是本能,皇帝瞅着袁训,语气沉重地道产:“你去,代朕祭奠他。告诉他……”

说到一半停下来,皇帝神气又懊恼又不痛快。没好气道:“朕怎么偏找上的是你?朕还不想理你呢。”

不痛快的时候,不痛快的旧事跟着出来,皇帝又把袁训教唆念姐儿,齐王跟上的事情想起来。

袁训过这个年,除去大年初一上金殿见皇帝以外,就是随后长公主生下明怡郡主那天,出现在皇帝面前,也得到皇帝的笑脸儿。

他对皇帝太了解,不纳妾影射到皇帝风流,也一直防备皇帝再次责备。

见说,袁训跪下来。态度很卑弱,皇帝冷哼一声消了点儿气:“已经找上你,就你吧。”

“臣领旨。”

皇帝重新沉痛:“去马浦灵前告诉他,让他瞑目,朕知道他死得冤枉,朕会为他报仇!”

人人听得出来这不是对马浦的额外看重,而是对林允文的憎恶。赞成就地抓捕林允文的张大学士起了不安,听得出来自己对立即抓捕林允文的提议,并不合皇帝心意。

张大学士再次反感董大学士,认定自己是让他搅乱心思。

耳边,袁训答应着,皇帝又命在这里的礼部尚书方鸿:“查,马夫人以前的诰命是什么,还给她。”他长叹一声:“葬礼上也风光些吧。”

方鸿也答应着,也揣摩到皇帝心思的他,小心翼翼道:“是不是,百官前去吊唁?”

皇帝没有犹豫:“去!”他面上露出凶光:“我要让使臣们好好看看,他以前虽做错事情丢了官,但洗心革面,还是我朝忠良臣子。朕不亏待忠心的人,也决不姑息挑衅的人!”

一声喝:“文章侯!”

嗓音厉的韩世拓一哆嗦,伏地拜下一动不敢动。

“马大人在使臣面前,不曾失了国体!你接任副使,也要像他一样,不骄不横,也不在言词上让使臣有可乘之机!朕,宽以待远客,刀剑对匈奴!”

韩世拓激的身子一震,大声回话:“臣遵旨!”

“有事,多请教阮英明,按他的意思行事。这差使并不难办,只是经心二字。”皇帝的语气稍有缓和。

韩世拓退到一旁,御书房里重新讨论,又把马浦的葬礼规格也说进去,怎么样能让使臣们震撼感受到皇帝的威严和追究到底。再就给袁训即刻官复原职,马家的儿子们也是章太医不放乱走,但呈上药薰过的谢恩奏章,御书房门外又来两队人。

“端妃娘娘、贤妃娘娘说有要紧的事情求见皇上。”

皇帝纳闷大于不悦:“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事情不会先回寿姐儿,先回皇后,先回太后吗?”

马浦的死让他闷气,直到现在也没有解开。闷闷的,没有多想,再想也是有事才来,没有事情娘娘们也不敢出内宫。皇帝道:“宣。”

“臣等告退。”张大学士带头回话。

皇帝有了不悦:“她们说不了几句吧,你们且站着。”臣子们把头先垂了下来。

香风进来的时候,环佩声也进来,脚步声细细,衣裙边从眼帘下滑过,二位娘娘跪下行礼:“见过皇上。”大臣们跪下来更不敢抬头。

但听娘娘说话都带着莫明的委屈,心中暗暗猜测。加寿管理六宫,袁训耳朵支得更高。

皇帝淡淡:“是什么大事情?你们难道不知道宫规,内宫的事情不要烦朕。”

“皇上,是驸马的事情。”赵端妃带了哭腔,秋水似的眼睛里泪光盈盈。

皇帝反问的嗯上一声。

张贤妃伤心的回话:“回皇上,二位驸马是太后心爱,蒙皇上恩典大婚还不足一月。但驸马教唆公主离京,实伤臣妾们之心。臣妾们去回太后,太后也在生气,让来回皇上,请皇上重重训斥驸马,打消他们离京之念。”

“这种事情也来找朕么?”皇帝啼笑皆非,驸马出自最近风头更劲的战神陈留郡王,有回军中的意思这有什么难明白的?

皇帝先想的是斥责二位妃子,随后想到的是瑞庆产女,太后没心思跟任何人生气,应该是这样想的,把这两个撵到自己这里来讨说法。

这里面也有太后总不愿意责备孩子们,她又老一岁,对孩子们越发的只想表示慈爱。

“宣驸马。”说过,命张贤妃赵端妃:“去偏殿等候,朕这还有正事。”太监引他们下去,皇帝继续和袁训等人说着话,萧衍志萧衍忠两对小夫妻到来,公主也跟来了。

把女儿们神色看上一看,明显是依恋驸马。这也难怪,他们新婚还没有满月。

抬手命镇南王袁训张大学士等人退下去,再让人请出贤妃和端妃。

皇帝偶然的问一下六宫,都说贤妃和端妃心爱驸马。但此时见到,萧氏兄弟上前行礼,贤妃黑着脸儿,端妃气白了脸儿,都把个彩袖一拂,板着面庞不理不睬。

宜嘉公主和纯慎公主也有了委屈莫明,对母妃悄悄的瞄一眼,又瞄一眼。

大有让母妃对驸马客气的意思,但贤妃和端妃狠狠白一眼过去,二位公主噙上泪水,随时会滴下来。

“说说吧,你们这是闹的什么家务?这亲事是太后所定,出一星半点不愉快,都要伤太后之心。”皇帝先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贤妃支撑不住这话,扑通跪倒,先于公主们哭了出来:“不是臣妾不许他们离京,实在是承欢太后,并不比军中厮杀事情小。再说公主是皇上千珍百宝的教养长大,怎么能跟去边城那荒凉的地方。”

宜嘉公主小声道:“回父皇,回母妃,驸马说边城不是荒凉地方。”

“你让他花言巧语哄了!”贤妃不顾皇帝在上面,对女儿怒不可遏。

皇帝还没有理清楚这里面存在什么花言巧语,赵端妃掩面痛哭:“臣妾对边城将士无不敬佩,打仗这几年,臣妾也叮嘱家中年年捐衣赠钱粮。但打仗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情,驸马也不是一定要出征。现放着梁山王爷和众家郡王英明过人,驸马不必去,公主更不能跟去。”

皇帝先把花言巧语放下来,皱眉问女儿们:“为什么你们要跟去?”皇帝心中隐约有萧氏驸马回军中的想法,毕竟他们的父亲是陈留郡王。但公主跟去,他从没有想过。

皇帝狐疑:“小夫妻分不开在情在理,但梁山王代代出征,可都是一个人前往。”

公主们低垂粉面,扭捏之态出来。萧衍志萧衍忠回话道:“回父皇,公主不去也是使得的。”

公主们骇然失色,惊呼各问自己丈夫:“你!”

萧衍志萧衍忠陪笑:“父皇母妃爱惜公主,不忍膝下离去,公主们代我兄弟们行孝在京中,也正和我兄弟心意。”

宜嘉公主恼怒的粉面通红,不顾是夫妻情话,尽情揭露出来:“可驸马你对我说,边城的好烧饼,边城的好月亮,你一直都在哄我?”

纯慎公主抽抽噎噎:“驸马你说边城的梅花好,边城的草地都是好看的,说战乱到不了城里,你却是不想带我前往?”

贤妃冷笑,端妃冷笑,皇帝好笑。猜到一些的皇帝把神色严峻起来:“驸马,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皇上,这是驸马们使的好计策。怕太后阻拦,怕皇上阻拦,怕臣妾们阻拦,先让公主们回宫来闹,此时见带不走公主,索性公主也不要了。这是他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是驸马,是应该长居于京中侍候!”贤妃和端妃又气得不行。

这看法,皇帝也有。对两个驸马面沉如水:“把你们心思如实回来!”

贤妃和端妃看在眼中,各有了几分得瑟对女婿。想走?还去那凶险地方让公主们担心,让自己担心,没门儿!

公主们气哭,又揉捏着帕子,这才想到驸马纵然有夫妻同行的心思,但真的不能同行,他们也狠得下心来抛妻离京。

萧衍志窥视皇帝面容,是面无表情。见母妃,是声气儿不好。见妻子,娇花软玉的人儿哭得眸子微红上来,他是心疼的。

但他并不能为这怒气和娇容所动,他没加掩饰的回了话。

“儿臣是父帅长子,将来要接父帅兵权。在繁华太平地方上呆着,将来军中没有人服。使臣们来朝,战败尚且傲慢无礼。可见平时他们袭击边城外集镇,行走商人是多么得意!这等骄悍,唯有强兵才可以打下去。强兵,必然是风雨中滚爬,刀剑下练成。请皇上允儿臣返回军中,留下二弟在京中侍奉太后。”

“不!”萧衍忠大声反驳:“哥哥是世子,是父帅以后的接班人,又打过几年战役,不是一穷二白之辈。军中应该我去,留哥哥在京中侍奉太后。”

萧衍志怒目他:“我是长子,这是我的责任!”

“我去!”

“我去!”

贤妃端妃和公主们瞬间就没有插话的空儿,只能看着兄弟们争个不休。

“嗯哼!”皇帝一声轻咳,本是想打断他们,却见到贴身太监五、六个,连滚带爬失火似的进来。

皇帝忍无可忍地失笑:“朕没病!别拿朕跟太子似的再闹一出笑话!”

太子让人回话,说他和齐王留守马家,随时安抚人心。嗓子作痒也不敢咳,精神也随时要打起来。不然已经让章太医拿药灌,用药薰,送去洗药澡,就更要试图把他们隔离开来。

太监退下去,但片刻后还是送上一碗药:“请皇上用了它,奴才已经去请当值太医前来。”

怕太监死求,皇帝捏着鼻子还是喝了。

药汁跟昨天预防喝的一样,不见得多苦,却使得他肚腹里苦涩苦涩的。皇帝顾不上奇怪这感觉不在嗓子眼儿,却在肚子里。只为这苦涩,对使臣和林允文又添恨一层。

他认为自己拥有强兵,但骄傲无礼从过年前看到正月里。他认为自己有忠臣良将,林允文敢在京中掀起疫病一场,把个正有用的马浦给害死。

萧衍志忠兄弟的话,在皇帝心里起了共鸣。

他是想点头赞许,但贤妃端妃掩面大哭,太后随后到了皇帝脑海。皇帝有了主意,板起脸道:“先退下吧,朕累了,明天再说这事。”

贤妃和端妃猜到皇帝心思,走出殿门不上宫车,叫过驸马来,冷着脸儿吩咐:“想来皇上要问过太后的意思,太后自然要问你们母亲吧?叫你们母亲速来见我们,即刻!半个时辰不到,我就让太监登门去请!”

又把自己女儿挽在手中:“今天在宫里住,陪一陪母妃也罢。备细地说说,驸马说了什么动听话儿,把你们打动的不要父皇母妃,只要跟他们去边城!要知道,你公公郡王在边城数年,你婆婆可是留在京里!”

公主们不想和驸马分开,就在这里低低的回:“这不是边城的风水好,忠毅侯夫人有好孩子。”

贤妃端妃一起怒斥:“边城还有血洗小镇呢!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寿姐儿的小镇,在边城有一个原样的,比宫里的大得多。那年让人血洗,说几个女眷就撵得走。我们才不信!就是信了,个中凶险也是随时在眉睫前。”

公主们无话可回,恋恋不舍,而又幽怨地对丈夫看着,让贤妃和端妃带走。

兄弟俩个点头哈腰送走娘娘宫车,这会儿不争了。萧衍志反手点点自己胸膛:“二弟,我去舅舅家里,你去请母亲进宫。”

萧衍忠逼着他答应:“见到舅舅不许只说你自己去,要让舅舅一碗水端平的说话。最好,两个一起去。”

萧衍志和他三击掌,一个去寻陈留郡王妃进宫听娘娘们埋怨,一个去寻袁训想辙。

……

二门以内,跟新年中鞭炮不断的京城相比,是安静的琉璃地界。夜晚来临,除去上夜的人脚步和打的灯笼在穿梭以外,就只有雪花静静飞舞。

从大门上急步过来的人,像是突兀的打断了这些。

“通报一声,侯爷他们回来了。”他满面的笑容。

守二门的婆子们也满面笑容,说声好,有一个人往宝珠院子里走去。

天在近二更,卫氏却没有睡,在院门外不住伸头观望。老远见到婆子首饰的反光,不等她到近前,先乐颠颠地走上抄手游廊。

丫头打起门帘,房中哄笑声扑面而来。

正中一左一右,坐着安老太太和袁夫人。左侧上首坐着宝珠,在她面前三个孩子笑嘻嘻,笑声就是从他们这里传来。

元皓小王爷神气活现,对着宝珠隆起的肚腹道:“小七听好,我更会说话,还会唱给你听。”

刚对小七说完话,退到一旁的好孩子把小手扎往两边扎得高高的,活似小斗鸡。

元皓真的唱起来:“我是一个胖娃娃,哇哇哇,我是一个好娃娃,哇哇哇……”

好孩子很想打断他:“你不能用好这个字,”元皓不理她,好孩子也没有去安老太太面前告其实没作用的状。

她的小脸儿甚至还笑得像夜开最美丽的花。

马家的消息到第二天,插上翅膀似的飞走。香姐儿参与,袁家得知消息从来很早。没到说好的正月十五,安老太太也把韩正经和好孩子一起接来,让好孩子心想事成。

她可以如愿的守住糖、点心和果子,对不好的表哥也好,对胖孩子小王爷也好,比去年宽容很多。

就只抗议一声,撇个嘴儿。

元皓唱完,韩正经走上来。异常严肃地道:“小七,我也会唱。”

“你可不许乱唱。”好孩子提醒在前面。

韩正经看也不看她,开口道:“小七是个好孩子,啦啦啦,小七是个好孩子,啦啦啦,”

真正好孩子把小手再扎高些,但小七是个好孩子这话,她知道不能争。就黑一黑小脸儿,取一块点心去吃。

卫氏一进门,就让这笑声击中。本就乐的卫氏的笑道:“侯爷回来了。”安老太太、袁夫人和宝珠一起站起,房中的笑容更多出来。

孩子们欢快嚷着:“打灯笼。”先跑出去。

正对房门的台阶下面,见到三顶软轿停在那里,孩子们齐声吁一口气,再回身唤宝珠:“舅母快些。”

“姨母,快来啊。”

宝珠走不快,但脆声答应:“好。”和母亲、祖母上轿,孩子们穿着不怕雪的靴子,披着不怕雪的皮裘,地上蹦跳着走。

只到二门上,软轿停下,孩子们乖乖站住,对二门外白雪黑夜翘首眺望。

雪中出现一行人时,孩子们乐了,争着摆小手。元皓大叫:“舅舅回来了。”

好孩子大叫:“二表姐,我在等你呢。”

韩正经大叫:“你们辛苦了。”

那一行人,袁训手握香姐儿,后面跟着谢氏石氏、龙书慧夫妻。并并肩的左侧是太子和齐王,右侧是章太医和今天跟随去马家和附近街道上的人。镇南王不在这里,另有一批随他夜间当值防疫病的也不在这里。

齐王往后面看了又看,勉强把故意跟他隔开,走在最后面的念姐儿找到。

齐王笑了笑,不能一直保持扭头往后,还是要往前面看忠毅侯夫人时,电光火石般的场景,把他系得直了眼睛。

和昨天一样,也和前天一样。忠毅侯在离开二门有段距离时,他和忠毅侯夫人隔门相望上,周围的一切就都变得不重要,或者化为虚无。

怕夜晚夫妻们看对方不清楚,四周灯笼比平时的夜晚要多。但越明亮,越是让人看出来,这一对含情脉脉。

太子悠然的微笑,齐王出神的注视。章太医等人更是会心会意这情意流动时,孩子们也没有出来打搅。

这是头一个注视,忠毅侯抬眼看,目光不由自主贴上妻子。让他笑容加深。他并没有一直流连,移开来去看两个长辈。

“祖母今天可好?”将军朗朗中气十足犹在。

安老太太乐得眼睛只有一条缝儿:“我好,你也好吧。”

袁训回过她,又去问候母亲:“母亲今天可好,孩子都好呢,请母亲放心吧。”

袁夫人三分对儿子的赞赏,三分见到孩子们的安心,余下四分在如醉如痴中。

灯火通明中的袁训,让她又想到丈夫。

她眼神儿猛地一明亮,袁训知趣、乖乖、而且早就想退下。移一移步子,把正对二门的位置让出来。

他今晚不进去,自从马家疫病出来,怕按章太医说的自身不发病,却未必不带病气儿,忠毅侯和孩子们就没有进过二门。

每晚,就隔着门道声平安,让家里人看到自己安然健康。

萧战先走上来,就地一个势子,举拳踢腿原地定住,属于他独有的笑声能震破天和地。

“哈哈,岳母看我,好得很。我拳打一只鱼,脚踢一只兔子。”

不让孩子们夜巡,躲在家里防疫病,都不肯,就晚晚都在袁家腾出的隔离院落里睡,都来参与和长辈们的问安。

小王爷又得瑟,香姐儿从后面,一把推开他:“咄!退下,该我们了。”

加福细声细气:“母亲,加福比战哥儿还要好呢。”

“是了,是这样的。”萧战不但配音,还配合的点脑袋。

执瑜走上来坏笑:“母亲,拳打战哥儿,我只打战哥儿。”执璞坏笑:“我只脚踢战哥儿。”

宝珠嫣然。

香姐儿还没有说话,萧战先开口:“岳母,话多伤气,没有对加福要说的话,余下的话可以不用说。”

太子、齐王、章太医一起嘿嘿:“就他这句,天天晚上记得。”

香姐儿白眼儿他,再请母亲看着:“母亲看我,还是很会和战哥儿吵架,我也很好。”

太子、齐王、章太医,宝珠颔首轻轻施礼。

谢氏石氏是嫂嫂,让宝珠不要见礼。

龙书慧钟南夫妻拜的时候,念姐儿赶上来。齐王喃喃地鄙夷她:“还以为我在这里,你终于不过来。”没有人听到,殿下自娱自乐。

他们说完,安老太太、袁夫人难道没有几句交待。但从头一天这样相见开始,就发现有人说的更多,她们就只含笑以对。

三个“有人”,元皓抢在前头总是正常应该,他从奶妈手里接过小食盒,放到二门的门槛外面,热烈的蹦哒小胖腿:“鸡腿给舅舅,点心给表哥。果子给表姐。大包子给太子哥哥、齐王哥哥。舅母还有一盘子干肉,给章太医给你们。”

孩子们一起窃笑:“等下看看,一定和昨天的一样。”

韩正经也有一个小食盒:“这是我今天留下来的,好吃。”好孩子也有一个。而旁边,不说话的忠毅侯和侯夫人宝珠,又一回陷入彼此的注视当中。

北风刮不进,飞雪也难飘零。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容不下任何人。

应该侯爷是听不到说话声,但在好孩子说完以后,侯爷凝视不变,却总能及时地道:“请祖母、母亲,带着宝珠小七和孩子们进去吧。”

她们进去,袁训才肯离开。跟袁训回来的人,也才肯离开。袁夫人没有迟疑,先请安老太太上轿:“天太晚了。”又命宝珠上轿:“见过了,都很好。”

元皓边走边回头:“舅舅,明天再见。”

“明天再见。”韩正经和好孩子也说着,二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也把三个小食盒关在门外。

孩子们欢呼:“去看看表弟的。”抢着打开,大笑声出来,捧到袁训面前:“爹爹快看,”

袁训含笑,见一只大鸡腿,上面添一个口子,疑似牙印子。一块点心少一块,疑似牙印子。果子上少一口,疑似元皓的牙印子。

旁边有个小纸卷儿,孩子们叫着:“爹爹先看。”袁训打开,太子和齐王老实不客气的挤上来,三个人一同观看。

宝珠亲笔,代元皓所写。

“舅舅,元皓不吃一口,就不知道好吃,鸡腿还是咬过了。忠婆婆点心太好吃,元皓把战表哥的吃了。让表哥们余一块给战表哥吧。表姐的果子,元皓不吃一口,就不知道好吃,咬过了。”

太子、齐王瞅着萧战笑,萧战左看右看,好似表弟在左右空气里,埋怨着:“怎么又把我的吃了,还说给我留了?”

执瑜执璞大乐:“我们的不分给你。”

这难不倒萧战,这不过就是玩乐,再说还有加福会分,韩正经和好孩子给他留的不错。

让捧起食盒,袁训等人往东北角上走。一带看似防风林的高树下面,袁训等人回到这里。男一起,两个院落,女一起,两个院落。

准备下来候着的热腾腾的汤,在夜里香味儿更浓。齐王深吸一口:“香。”他看向四面,跟自己家里一样。四面雪景如镜,人似在镜中孤高如仙。但身在袁家,多出来活泼生鲜劲头,肉汤还没有喝到口,四肢百骸先跟着鲜活。

这活生生的,兴趣盎然的滋味儿。少了宫禁森严的清冷,让人无端生出留恋来。

齐王对念姐儿寄与希冀的看一眼,默默地盼着大婚以后,她能给自己府中添出差不多的滋味儿来。

大家分开,都说着吃过早睡的话,走回自己暂时的居住点。

…。

“呜呼哀哉……”

祭奠语声起来时,马浦的儿子们感动满满。

这是在马家城外的家庙上,离京里道儿远雪又深。但百官们没有应付旨意说请假的,乌压压中算来了九成九。

忠毅侯为皇帝钦差而来,又把公子们对父母不能土葬,按章太医说的必须火化的遗憾冲淡。

皇恩浩荡,公子们这样想着。

皇恩个屁!魏行夹在人群里这样想着。

马浦的葬礼越风光,越说明副使这职位让皇帝看重,魏行就更心如猫抓,看向文章侯的眼神都屡屡的恶毒。

镇南王看在眼中,就是梁山老王没有去议事,就不能得知对魏行的评语,也看了出来。

韩世拓更有背后生出两芒刺之感,这不让他害怕,只让他更知道肩头责任重大,这最后一步把使臣们送走,要完成得圆满。

官道上过来又一乘官轿,蒙着黑纱。有人对马家公子们道:“席老大人到了。”

马家公子们更是惊喜,席大人身子不好,一般少出来不说,肯到这疫病去世的人灵前,这算是好上司。他们泪水哗哗的流着,把席连讳接到灵前。

上过香,席连讳叹气:“一生也算有政绩,可怜不曾看人心。”

魏行竟然没多心,还是在憎恨文章侯里。

从他一开始的筹划到今天,十数年不止。先在外省,后想法子到京里不得门路。沾福王造反的光,勤王最早的人,评语宽厚,魏行如愿留下。此后小心从事,小心做人,小心……这一场空出来。

林允文近几个晚上的话在他脑海里暴跳不止:“你以为皇帝有情有意吗?你以为席大人说过赏识你,他中间收点儿金子银子不改变?你以为这天是青的,地是一直稳的?跟着我吧,咱们轰轰烈烈闹一大场,让看不上我们的人后悔。外省你官员熟悉的有,外省我有人,边城外随时有兵马出现,你不干?你上了贼船亲手害死马浦,一死夫妻两个,你以为你还清白?”

魏行握紧拳头,眸子也张得隐隐赤红,魂不知在何处时,有人唤醒他。

他越是恨,韩世拓越是对他客气:“魏大人?”

“啊?”魏行张张嘴。

韩世拓满面笑容:“我们走了,对你说一声,明天恢复和使臣们会谈。小弟不才,有疏忽之处还请魏大人多多提点。”

魏行这才看到两个棺材往家庙里去,章太医说火化以后可以按规矩停灵,又有皇帝命百官吊唁,马家公子们打算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停足日子。

今天不下葬,官员们三三两两的上轿上马离去。韩世拓一要对魏行说话,二来人流散开,魏行呆若木鸡模样让不知情的人发现,对他起疑心而惊动他和林允文,这却不好。

故而叫他一声,魏行的怪模样才没有让更多人发现。

魏行他也不领情啊,酸溜溜地:“韩大人您出身比我好,谈吐想来比我好,我哪儿敢指点您呐。”

韩世拓照单全收:“大人客气了。”说声告辞转身就走。他是为通知魏行,因马浦重病而换副使耽误的和使臣们会面,从明天开始。不是说闲话来的,也不想打机锋,话尽走人。

魏行对他的背影咬紧牙关,也对他的话咬紧牙关。

会谈开始,也就意味着副使正式定了下来,不会再有更改。

失魂落魄的,魏行寻到自己的马,黯然的眼前只有白茫茫,耳边却是林允文炸雷似的语声,往京里回去。

韩世拓留个心眼儿,怕魏行不死心,跟去马家的家庙里丢点儿东西什么的。毕竟马浦夫妻死于疫病,疫病从他这里传开,对京里的人来说信任度较高,对制造混乱有利。

避开树后面见魏行离开,才算放心。

他没有回京,打马上官道。路上不但解去黑纱,小子带的有一套过年的衣裳,他换上,来到十里长亭。

“来了来了,”

文章老侯兄弟们迎上来,韩世拓下马,让簇拥到行装的四老爷面前。四老爷涌出泪水:“世拓,我想你送过马大人,还是会来送四叔的。”

“呸呸呸,”三老爷笑道:“两句不要一起说。四弟,你是跟萧大人前往就任,马大人是驾鹤西游。”

努一努嘴儿,萧二大人也是今天离京,就在那边和萧家驸马们道别,影射到自己家不要紧,不能有丝毫让他不快。

四老爷忙改口,丢下侄子,还是对二老爷又问一声:“二哥,你真的不去吗?”

二老爷笑了:“四弟,二哥老了,去不得了。”把发髻上不多的白发给四老爷看。

四老爷垂头低泣:“我知道哥哥们让着我,二哥还能挣好几年的银子呢。用来养老也不错,你却全让给我。”

“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乱收银子,对得住家里的名声就行。”二老爷亲切。

从老侯开始,余下三兄弟全后背一麻,想不起来自己家里有好名声。但名声有的,比如福王余孽……三兄弟一起摇头,不想也罢。

二老爷意识话膈应到自己兄弟时,从老侯夫人手里抓过一件东西来补救:“四弟,还要对得住正经的名头儿才行。”

一面旗子,上写“正经爷在此”,在二老爷手里摇晃。

韩世拓糊涂:“拿这个作什么?”

老侯夫人笑吟吟:“老太太打发人说,四祖父就任去,正经应该相送。但疫病虽说过去了,不满一个月,老太太不放心正经出门。这不,送旗子来,这是正经来送行。”

韩世拓失笑,接过旗子用力摇晃几下:“这倒不错。”

“说完了吧?咱们早走晚上早投宿。”萧瞻峻缓步走来。二大人本就生得俊,这一回进京揽许多脸面在身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更显超群之态。

韩世拓上前拜倒,萧二爷扶起他打趣:“使臣们一天不走,梁山王按月练兵。军需上支应不减,我得早回去,等不及看你舌辩使臣们的威风。”

韩世拓说着不敢当。萧二爷还有一句促狭的话:“把小二威风打下去,把他正使架空。书社里回回赢我,这气堵得我得带回太原,找几个人对诗再赢回来,才能消去。”

“那是我的老师,您在我这里找不到帮手。”韩世拓连连摆手。

萧二爷故意叹气:“这老师比前上官大,你这拜了老师以后,就趋炎附势的人。”

再叮咛:“这话带给小二,别忘记了。”

韩世拓忍住笑:“这真为难,不传,对不住您。传了,对不起二大人。”

萧二爷大笑:“那我就不管了,我要出京,这口气还给他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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