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城郡王担心龙怀文的死会连累到他,在这里他清楚,梁山王是不会多管这事的,梁山王对于谁倒台都不关心,只要他自家不倒就行。
那他为什么还担心呢?
是因为国公府里几兄弟,其实分为几派,他参与其中一个,项城郡王自家明白。
头一个袁训……以前项城郡王忌惮的是老八龙怀城。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押在凌氏身上以后,他的堂姑母还能有孕,还能生下儿子,还能一直在国公府不倒。
他怕龙八,就最怕的是袁训。
在这一点上,龙怀城和袁训两个人都没有项城郡王看得清楚。
旁观者清,国公夫人只要不下台,辅国公在战场上,这是随时可以没命的地方。辅国公如果死得没来得及交待遗言,国公之位一定落在嫡子手上。
先立嫡后立长,龙怀城和龙大的仇恨结的深,原因在这句话上。
至于袁训,他高中探花,他官升三级,他女儿养在深宫里寻常人见都难,他犯得着去让人非议,去抢辅国公的爵位?
袁训只要不是抢国公爵位的,就是维护国公府爵位的。龙大害得国公落马重伤,袁训不杀龙大,他自己都过不去。
然后龙二龙三和定边郡王,勾搭龙六的是靖和郡王、东安郡王,龙六勾搭的是龙七。与嫡子龙八相结交的也不止一个。
当然,龙八宁可去死,也不跟项城郡王好。
龙五,是福王相交的,项城郡王早于龙四就知道。也把龙四算成福王的人。
龙家几兄弟原本是不和的人,原本大家一起出去,各怀鬼胎,谁也动不了谁。但有一帮子太子党,又有辅国公的外甥袁将军在内,别的人全没有事情,就龙怀文一个人回不来,这手段高的,项城郡王好几天做梦都是龙怀文在喊冤,说他死的惨。
项城郡王醒过来,可以把龙怀文骂到地底下也呆不安稳。他在龙大身上花了许多的钱,用了许多的精力。现在这个人死了……你他娘的有能耐,至少活着行不行?
他要是有能耐,早就给龙大报仇,把这个内幕揭出来。但在听到陈留郡王上折子,为龙大请封官职的时候,项城郡王就哑口无言,知道自己不敌这一帮子人。
饶是杀了人,还给别人升官。这事做得毒辣,也让外面的人下不了手。
辅国公府从此多了为国捐躯的英雄,少了一个父子离心的坏蛋。如果龙大是害父和与项城郡王勾结的人,龙大的妻儿是不要想好,而项城郡王也可以义正词严痛斥谣言的来源处,再私下接触谢氏母子,把她们的一腔仇恨勾起,让她们继续在国公府里作祟。
袁训就没有再给任何人这种机会,项城郡王的任何触角都下不去,就只能自己个儿害怕。
害怕的时候,想到他和龙怀文在铁鹰嘴子的那天,他们是离开了,但后面有消息传来,梁山王那天就在那里,而且长平郡王挡住苏赫大军。
算算日期和时间,项城郡王内心轰然乱了。直觉告诉他,梁山王知道那天的事。知道他在打仗的同时,还在算计别人府中。
把陈留郡王拉过来,让他说实话,他都不会完全放心梁山王,何况是项城郡王。
梁山王最痛恨别人不听他的军令,这也是定边郡王至今躲着不敢见梁山王的原因。项城郡王也一样知道,他寻求着在梁山王面前洗刷干净,至少洗白一部分吧,苏赫的信就送上门来。
收到信的当天,项城郡王看了又看,一个人怒目圆睁地骂:“老子什么坏事都干,就是不当卖国贼!”
有人伤天害理,但不卖国。项城郡王就是这种人。只要他不死,他这辈子不知道还要害多少好人,但国难来时,他决不会乱掉原则。
对着面前将军们志气昂扬,项城郡王最后一次鼓动。双手踞案,昂首怒眉,大声道:“将军名声,就在此朝!后退皆为耻,杀敌把名扬!想升官发财的,这一仗好好的打,咱们和梁山王老匹夫要官职去!”
帐篷里哄然笑声更大作:“谅他不敢不给!”
笑声似随时可以把帐篷抬出多远。
在外面,走来一个人。他盔甲上全是刀剑痕,一看也是个不退后的将军。让守帐篷的士兵拦住也不生气,陪笑问道:“郡王在见什么人?”
亲兵们回道:“郡王在见人。”
没有明确回答,这位将军也不再问离去。片刻,帐篷里的人全出来,亲兵进去回话:“罗松将军适才过来,这样这样的问话…。”
项城郡王眉头簇起。
他让福王给弄得害怕,相信的都是可以放心的人。有家将,有苦战的将军……罗松也是苦战,随他十年以上的将军。但出身孤儿,来身算是不明。项城郡王本能的拒绝,就算他相信一个出自同等身份的将军,那将军也是有可靠的人举荐才行。
暗暗骂道:“老子要是一再的上当,不是成了你福王的手中枪!”交待亲兵盯紧罗松不提。项城郡王喜欢做坏事当坏人,但不喜欢为别人马前驱使。
当晚写好回应苏赫的信,答应他借道,要他送粮草过来不提。
……
约好的日子很快就到,信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在三月里。有人说,三月里有野菜吃,难道还过不去。
整一个军营的人吃饭,野菜这东西可就跟不上。
已经好几天没有饱饭过,但头一天可以饱饭,项城郡王的军中人人欢喜。饭香味中,项城郡王面带笑容走在军营里,看着士兵们吃饭的欢乐劲头,生出悲哀。
他都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的心是向着他的,也不知道他们的欢喜是明天准备向着苏赫呢,还是向着自己?
这心情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结束。校场上点过兵,项城郡王抽出自己宝剑,横剑于眉前。冷光把他的眉宇全似凝住。
他一字一句地道:“本王决不亏待你们,除非你们对本王有二心!”在他的脚下,高台的下面,倒着一个人的尸体。曲甲横尸于地,人头与身子分为两截。
指挥人马呼呼拉拉出营去,项城郡王再也没有多看任何人。奸细是吗?混战你试试看吧,看苏赫来救你,还是你的同伙能来救你?
只有大家一心,才能过得去。
……
天在下午,当苏赫的大旗出现在视线远处时,项城郡王的心也怦然跳动。以前苏赫是勇猛的,梁山王曾就他的脑袋声明所升官职,勾得一堆的人心动,最后死在苏赫手下的无数。后来苏赫去了一趟京城,助长昭勇将军不少名声,又顺利逃出后,让他的名声更高。
苏赫在起初想快速杀袁训,用的全是邪招数。但他大军正式对敌,杀气凛然,可冲天地。
项城郡王磨的牙根全是痒的。
他不怕,他要恨。他回想他自己的爹就是死在和苏赫大军的混战当中。项城郡王给龙大出招,战场上得世子位,是他的世子位也是这样来的。但老项城郡王死得太快,他又不像龙怀城有袁训和陈留郡王,小郡王拿到王位,花了一番功夫。
也就想做出一点事情,就对凌家格外关注,总窥视辅国公府。太心急了,就把自己的堂姑母给否定,国公夫人母子对他痛恨不能解开。
旧事一大堆,项城郡王没空闲全想。只遥指马鞭,对身边的人道:“让他过来相见!”
话放出去后,苏赫冷冷地笑了。
双方,各带两个人。
项城郡王带着他的家将,苏赫也是两个将军。在大军的视线里,缓步的驱马往中间去。双方隔开十数步,打个照面,眸中光碰撞上去,就知道对方心思。
苏赫冷笑:“你既然没心,为什么出来!”
生硬的汉话,噎得项城郡王从耳朵开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项城郡王鄙夷:“是没有心思,不是没有心!”
大喝一声:“苏赫,你这般看我不起!当我能和你同流合污!”
又鄙夷:“教你个词,记住了!以后别用错。”
“汉人的话是好的,汉人的女人也是好的,汉人的男人,杀了的!”苏赫嘿嘿,也大喝一声:“项城!你不在我眼睛里,要么让道,要么去死!”
项城郡王啧啧连声:“我的乖乖亲儿子,这一次你没有用错字。”随他身后的家将放声大笑:“苏赫,我家郡王要认你当干儿子,有好处,给你好多好女人,哈哈……”
儿子这话,苏赫不能说他听不懂,知道凭自己的汉话和项城郡王斗嘴不行。拔出自己的弯刀,刀上白光反射出多远,苏赫不屑一顾:“斗嘴的,不理你!来来来,虽然你不配,也能战几回合!”
项城郡王从马上抽出自己的兵器,一到手中,胆气更增。他凝视苏赫,从没有这么认真的打量他。
这个人,脑袋大,脸皮粗。有头脑,也有胆略。不然不会继赫舍德以后成为他国第一名将,不然福王不会寻上他。
一个是家仇,福王只能算是家仇。一个是国恨。苏赫只能算是国恨,虽然袁训杀了他的爹。
国恨家仇,让福王和苏赫走到一起,但更让项城郡王瞧不起。
“听说你在京里是逃走的,”项城郡王嘲笑道:“但今天,这里不是京城,我的兵马也不是京中护卫。苏赫,你命亡我手,可无遗憾。”
两个人的身后,是各自的阵营展开。各是绵延如一条天际线。
弯刀在手,苏赫浑身都像发出光芒的神祉,充满力量。银光直映眉睫的厉戾:“项城!你以为我真的是借道的?”
项城郡王挑一挑眉头:“哦?”
“要夺你们的好女人,要先杀你们的男人!梁山王大军在此,杀光!”苏赫得意的笑了。那个什么汉人福王还等自己在约定的日子到达哪个城市下面,他真蠢!
杀光梁山王的主要兵力,再长驱更是不难。至于福王,让他等着去吧。
苏赫想到自己倾全国之力而来时,告诉大汗的话。当时他在那最尊贵的帐篷里,抬眼就能看到大汗最美貌的女人,但和苏赫在京城里青楼上嫖的相比差得太远。
他是一半想着袁训,一半想着女人说出的话。
“联合诸国,借兵挥师,不到汉人京都,决不回还!”
下面还有一句:“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就不知道。”
已做好数年战斗的苏赫,毫不介意先歼灭项城郡王,靖和郡王的人马。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借道!我分你肉!你不借,很好!很好!”
眯了眯眼:“不说借道,就约你不出!打你,你跑!”
项城郡王又要听的翻白眼儿。你打我,我打不过你,我能不跑吗?但是今天,项城郡王想我一定不跑。
他也坏笑:“不答应你借道,你怎么会出现!我找你,可也不容易!”
闯过苏赫的精兵直到苏赫面前,也不是件容易事情。
两个人的目光迸出火花,像导火索燃烧。
苏赫高举双手,闪电般砍下来:“脑袋留下!”
项城郡王和两个家将,拨马就转。有大笑声出来:“放箭!哈哈,你上当了!”
“轰隆!”
箭矢过来,爆炸声来得比弓箭嗖嗖还要早。
箭头上串着黑色的火药弹,箭一出去,火药流星赶月般的先于箭到。落在地上,炸出无数泥土。
草根,乱飞到苏赫面上。在他左侧的人机警,从马上飞身把他扑倒:“将军小心!”苏赫让他扑倒在地,手中弯刀也脱手而出。
火药的下方,事先点燃的有个绳索,但有的迎风而灭,就不是所有的都会爆炸。苏赫在这空当里,重新上马。又见无数火箭飞来。
暴吼一声:“快走!”又见到自己的人马以为是混战扑上来,苏赫挥刀大叫:“退后!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苏赫不信项城郡王的火药能放到明天。
但也不少,嗖嗖声和落地的爆炸声,足有一刻钟没有停歇。最近的高山上,让爆炸声吸引,一行骏马逼近高峰。
长鬃在风中飞扬,有若在暴风雨中穿行的狂兽。也衬出马上人的精神,好似驾驭惊飚。
山风拂动,一排年青英俊的面庞内,袁训的仍最为出色。
在叫尚栋:“看看咱们的郡王把难得的火药弹这样用?”
尚栋早聚精会神,凡是稀奇古怪不按套路来的方式,尚栋都喜欢。定定看上一时,道:“弓箭手准头儿是有的。”
袁训微笑。
停一停,尚栋再道:“约苏赫的胆量也不小,不怕苏赫把他先宰了。”
众人微笑。
同来的人中,有龙家兄弟。他们不像太子党们彼此互知心思,生出疑惑又没有忍住,龙怀城问道:“这火药用得不好吗?我看能抗苏赫。”
挨了尚栋一记眼风,尚栋半带嘲讽:“这火药弹制得容易吗?又不是草根随处可抓!这是王爷用于最关键时候的东西,分发各郡王也并不多。不用在杀人的时候,也用在保命的时候是不是?”
龙怀城不敢作声,陪上笑脸儿。
他惹不起这些人。
听尚栋嘀嘀咕咕:“怎么不把火药埋在地里,能约到苏赫,怎么不炸死他!”
龙怀城喝彩:“是了,这主意才叫高!”
尚栋又没好气瞅他:“这主意也能炸死自己!”龙怀城老实知趣的闭上嘴,听尚栋继续自己嘀咕:“挖个洞?要不弄个铁桶自己钻进去,把苏赫炸死,自己却没事?”
袁训轻笑:“铁桶要是上了天,那不摔死人吗?”
“是啊,得有东西托着,摔不下来也炸不到,”尚栋劲头上这就上来,就地一坐,盔甲扑地,“扑通”一声,怀里取出几个黑乎乎的,龙家兄弟眼神都要飞出来。
火药弹?
你随身带着,也不怕昨晚烤肉把你自己先炸出去?
见尚栋自言自语得更厉害,手指往下,在地上挖个洞出来,道:“我躲在这里,往下一跳,多远的距离多深的距离,还要保证我跳下去的速度在火药炸以前,火药埋在这里合适,还是这里更合适?”
旁边又钻个洞出来,拿个火药弹就要往里放。
“我们全在这儿呢,回去再折腾行不行?”连渊出声阻止。尚栋再给他一个大白眼儿:“我就比划比划。”
“你比划的时候,曾经烧过我帐篷!”连渊抱怨:“我怎么和你住一个帐篷来的?怎么不离你远点儿?”
尚栋气得结束手中活计,起来就指住葛通:“你其实应该和他住一个帐篷,你们俩个是内亲不是吗?是你嫌他呼噜打得响,死乞白赖的跟我住,现在你倒嫌弃我?”
葛通耸肩头:“我从不打呼噜,”
尚栋狐疑。
连渊轻描淡写:“小袁让我看住你,怕你跟在定边郡王军中那回似的,差点把大帐也烧了。”
“哈哈哈哈……”尚栋眉飞色舞:“那一回以后啊,老家伙再也不敢盘查我,再也不敢让人跟着我,再也不敢……”
太子党们一起侧目,主动离他远几步,生怕他唾沫星子喷过来。尚栋浑然不觉,继续大特吹:“我……”
龙二一指山下,打断他:“快看!”
……
项城郡王破口大骂:“罗松,你他娘的是老子一手提拔出来的,你吃错什么药,也要叛国!”一把子火药箭,对着项城郡王。
尚栋说的没有错,项城郡王真的想杀苏赫,可以把炸药埋在脚下。就像现在,一把子箭对住他,丝毫没有害怕自己也随着死的表情。
将军罗松面无表情,站在箭的中间:“郡王,让开道路,不然,我陪你一起死!”
项城郡王瞪住那把子箭。
火药,他还有。
但这种方便携带,在京里曾炸过柳家宅子的弹丸他就不多。
这东西是梁山王在儿子破石头城的时候,没砸开石头城门,让人想出来的。是准备以后破城的时候,箭矢射过去,火箭跟过去,直接炸城门用的。
项城郡王用在这里,是自己内心知道不能杀苏赫的怯心存在。他一是想着能乱中炸死苏赫,二是炸不死苏赫也惊走他去会别人,他趁机夺粮草。
虽然有杀苏赫的心,却让素来的惧怕占据,信心还是不足。
远远的放箭,项城郡王打心里没想陪苏赫一起死,但不代表别人不敢陪他一起死。罗松沉眉眼神默默,是他少言寡语的性格。
只说一次,就很少说第二回。
扬扬下巴,两边举弓箭的人又拉紧一寸弓弦,看上去随时会把项城郡王炸死在这里。
要知道这炸药的威力如何,只看刚才落地处翻飞的草地就能知道。有的炸出一个大坑,有的地方到现在还是泥土翻腾,没有完全落地。
这里一乱,余下的弓箭手呆怔怔不再放箭。也就意味着很快苏赫就会发现倒戈,铁骑很快就能过来。
让开道路,本就是项城郡王想过的。但要他在胁迫中答应,他的威风和他的骄傲都不肯答应。
项城郡王气急败坏:“你说,你从到军中,十五岁就跟着我,这十几年了,我说拿你当儿子也可以说得,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往地上重重一呸,借机鼓动跟罗松的人:“忘恩负义的人,你们也跟!”
他万万没有想到罗松绷紧面庞回答:“我们都不忘恩负义,所以,下令让路!”
“放过去的是国贼,你敢说你不知道?”项城郡王大骂。
罗松肃然:“是哪国的贼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要对得起我的救命恩人。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单膝跪下,抱起拳来,对着项城郡王拜上一拜:“郡王对我的恩情,就此谢过!也请郡王成全我报答别人,”起身来,可能是让自己这一拜能弄得心情骤起,嘶吼道:“兄弟们,他不让路,我们就杀了他!”
“杀了他!”
“这群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
“吃空饷,扣我们的军饷,乱打我们,今天和他们算算旧帐,杀了他们!”
似海潮来时,轰隆一声巨浪起。罗松一个人的话,引出无数的共鸣声。项城郡王冒出冷汗,他们说的本是军营里最寻常最平凡的事情,也是事实。但这会儿哗变,不仅仅是要他命的事情,也是他的奇耻大辱。
于是,他冷凝双眸,心底的怨恨全集中在眼光中。更要在此时问个明白:“罗松!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眸光已经赤红!
他可以不相信面前的人,却让他背叛得找不到理由。
心中不用翻找,就要出来很多自己曾对他的照顾事情,就要一一说起时,罗松淡淡,目光并不躲闪:“回郡王,我说出来,您就让路是吗?”
手对自己两边的弓箭一指:“我真的不想杀您,也请您不要逼我过份!”
项城郡王几欲晕过去,这是你逼我,还是我逼你?
对这没头没脑的事想得到真相占据上风,冷哼一声:“你说!”
“我十五岁从军,跟着郡王。但我是八岁蒙大恩人收养,才有我这条命活到至今!”罗松坦然:“如果不是报恩,我早就离开郡王!”
他扳着手指:“郡王您为人阴险,狡诈,你看中的人对得好不假,你不信任的人就打压。哪怕他有天大的功劳,不入你的眼,在你这里就呆不下去!”
项城郡王的脸涨成猪肝色。
“对!”
“说得对!”
“他就是这样的人!”
像是这些话,还不足以表达老天对项城郡王的惩罚,有一些人出声附合。
项城郡王恼得都想一头撞死这些人时,罗松还没有说完:“八年前,有位将军姓赵,郡王您应该记得?你杀了人,你还能忘记?他因为打仗比您强,一直不受您待见。您对于他,不是排挤,而是屡次加害,他打仗在外面,你不给粮草不补兵,是活活的累死在战场上。”
长叹一声,罗松又在几个将军面上转过,这些将军们在他胁迫郡王以后,都在大骂他,要他放人。
“您这地方真不清净,也看不惯。有时候我醒来,就要吐几口才能继续睡。可我的恩人要我继续呆在你身边,我只能呆着!”
罗松又扳手指:“还有六年前……”
四面,早就寂静无声。
看向罗松的好些眼光不再是愤怒,而是审视和恐惧。
看得出来他说的不是假话,那他也隐藏太深。他那个恩人心机深的离了谱,他是谁?
项城郡王已能猜出,那个名字脱口就能出来。强忍下去,项城郡王只在肚子里大骂福王,真不是人!
袁训等人一直盯着看,直到项城郡王的大军缓缓退开,给苏赫让出一条道路。
龙怀城等人跺脚大骂,却都露出喜色,希冀的望向袁训。
袁训点一点头:“你们去!但,不要杀他。”
龙家兄弟全愣住。
“他不卖国,就不能借事情报旧仇,老大的事情,以后再同他算。现在清算奸细是头等大事。”袁训眼角瞟在葛通面上,脸面对的还是龙家兄弟。
龙家兄弟扫兴上来,龙二道:“不杀他?我们下去是帮他的?”葛通在袁训目光下面似有无所遁形之感,轻咳一声。
袁训坚定不移:“只要不卖国,就不能杀他!”再一挥手:“去吧!”
兄弟们悻悻然下了山,龙怀城的脸色最难看。龙八成了世子,父亲又看不见,他已经等于是国公。他对龙大的恨,在龙大死去后就消逝乌有。转变成为龙大报仇,向所有误导自己兄弟们不和的人报前仇。
想法本来就是,杀了项城郡王!
但袁训不让杀,龙怀城灰头土脸的上了马。
“老八,”龙二凑过来,他心中有了主意,心情不错的挤眉弄眼:“你说,我们把罪证问出来怎么样?”
龙怀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兴高采烈:“行!咱们把他挤兑住,”看看天色近黄昏,把兄弟几个叫过来:“晚上好办事,看样子他的兵哗变的不少,他不要打苏赫了,他打自己的兵还来不及,咱们去救他,把他带出来,让他把以前干过的坏事全说出来。”
下山的时候,兄弟几个愁眉苦脸,这一会儿全笑出来,山脚下有各人的兵马,点齐了,夜色也徐徐落下,认准项城郡王所在的地方,策马奔去。
袁训等人随后下来,他们的人马早扎好营地,埋锅造饭。
……
葛通揭开帐帘,见袁训独自在。他走进去,在袁训对面盘膝坐下:“小沈不在?”袁训亦是盘膝:“我让他出去,好和你单独说几句。”
葛通好似无所谓,带笑道:“你说,”但眸底悄悄凝视过去。
“小葛,你外祖父江左郡王不是靖和郡王所杀,”袁训微笑。
葛通垂下眼睫,这也是一个英俊的人,黑色的眼睫轻搭在军营受风吹日晒的肌肤上,不亚于美人儿。
“这我已经知道。”葛通初到军营,是自己挑的去靖和郡王帐下。
“那你也查出江左郡王的旧兵马为什么到靖和郡王手中?”
葛通摇摇头,有点儿忧郁:“我才查到一半,就回来到王爷这里。如果我能再呆一段时间,到底呆上几年,靖和郡王的人我大多熟悉,一定能知道个中缘由。”
袁训凝眸:“如果,我让你再回去呢?”
葛通深呼一口气:“你也要对我说,不要我动他是不是?”
“擅杀郡王,以后祸事不断。”袁训委婉的劝解:“咱们是来当差的,不是来报私仇。”
“可我外祖父去世以后,兵马为什么全归他?梁山王这里的记录和兵部的记录一样,十数位将军主动提出归靖和郡王,这里面,少了三个人。”葛通一字一句地道:“周止,刘才,和贺梦南。这三位不是我外祖父的家将,却是霍君弈将军的左膀右臂,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们活着的时候会答应投靠靖和郡王!”
袁训皱眉思索,想想也就得知:“霍君弈,是江左郡王的干儿子?”
“连渊在东安郡王帐下的时候,已经查出来他是东安郡王杀的。小袁,这事情你怎么给我交待?”葛通幽幽:“他不是我的干舅舅,他是我的亲舅舅,是打小儿走失,好容易才找回来。我母亲当时已嫁给我父亲,在任上,一直想和舅舅见上一面,但还没有见上,就收到他和外祖父的死讯……”
他再次垂下头。
袁训手按住他的肩膀,温言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我会办到!”扬一扬嗓音,再道:“不管你有多少私事,也不能耽误差使。项城郡王放开苏赫,他这可不是好心思,我想我的表兄们不会放过他。接下来,苏赫将过的是靖和郡王那一处,你刚才也说,你在那里呆上几年,人头儿你熟悉,由你去接应他,你看怎么样?”
葛通满意地笑了:“好。”
又闲话几句,他还是不走。袁训也就陪他聊着,听葛通忽然来上一句:“如果我战死了,你帮我告诉我老婆,我已经不生她的气。”
袁训一怔,怎么听怎么耳熟。
再一想,恍然大悟,这不是舅父落马后说过的话。袁训当时没有听到,是后来听到龙怀城的转述。龙怀城是想让袁训和陈留郡王作证父亲说过这话,就告诉他们两个:“父亲说,愿意和母亲合葬。”
袁训失笑。
葛通大吃一惊,目不转睛盯着他:“你小袁不是笑话人的人?你今天怎么了?当我开玩笑,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打仗前交待遗言,这有什么不对?”
负气上来:“敢是你老婆和你情投意合,你就不管别人夫妻还在生分?”
“你活该!亏你说得出来。就你老婆没来看你,你这气一直憋在肚子里!连渊当着我们都抱怨过你好几回!说你不给你老婆写信,你说你发的哪门子疯?她不来看你,也犯不着生这么久,这么重的气吧?”袁训直接骂过来。
葛通气结:“你这个人!你老婆守着你,走一步跟一步!你这就不管兄弟死活!有个好老婆了不起吗?”
“谁对你说我有个绝世好老婆的?”袁训更笑起来。
葛通撇嘴,一脸的酸相:“得了得了,你老婆的事情还能瞒人吗?你出京,她随后出京,生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你才到的信,这又怀上了,这还不好吗?”
仰面出神:“我没有定到你家孩子,我只盼着这一胎生个儿子,以后胎胎生儿子……”袁训大笑:“你唯恐小王爷和小沈不打起来?”
“不,我是不想看到小王爷得意,他一高兴,我就想哭。长那么难看,怎么还总是哈哈。”葛通没好气。天天对着人喊“爷爷我”,谁见到他会喜欢。
“还和小沈争?小袁,你这亲事许错了,以后你外孙不会长得好看……”葛通幸灾乐祸。袁训赶紧揉额头:“别说他,也别说这亲事,我头疼。”瞅一眼葛通,又是一笑:“咱们还是来说老婆。”
葛通也揉额头:“别说她,我头疼。”
袁训大笑,把他的手打落:“说我老婆,你敢头疼?”
葛通咧咧嘴笑了:“好吧,说说你们夫妻的私房话儿给我听,让我喜欢喜欢也好。”往袁训面前凑凑,送上耳朵,坏笑道:“关上灯都说什么?”
袁训嘻嘻:“私房话儿,你听好了。”
“好。”
“那年我下科场,太子府上找来许多旧年的考卷,”
葛通啧舌:“难怪你中探花,原来你还有这招儿,”懊恼的道:“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又不是殿下不肯给?”
“笨没药救,你听仔细别打岔,我今天把你笨劲儿扭过来。”袁训笑容满面:“我看过的,我妻子偷了去,”
“什么叫偷?”葛通表示听不懂。
袁训笑道:“背着我拿的,你说叫什么?”
葛通好笑:“我不信,她要这东西,为什么瞒着你,难道你不给?”
“听我说完再插话。她有个铺子,那年考生齐集京里,她把卷子让人抄写,放在铺子里卖钱。”
“噗,咳咳,”葛通让自己口水咳住。跳起来去找水。拖着羊皮袋子回来,边喝边问:“就没有告诉你过?”
袁训摊开双手:“她一个人收钱去了,把我丢到一旁。”
葛通搔脑袋,也为难上来:“怎么这样?这要是我老婆,我……”
“你早就揭穿了她,再和她大吵一架,对不对?”袁训嘿嘿。
葛通眉头紧锁:“你不生气?”
“要生气,那事情就多的很了。还有一件大的,她和我成亲以前,已经随祖母到京里。拿出私房银子,让我帮着她弄铺子。现在让你说话,你猜下面是什么?”
葛通思忖:“铺子都肯告诉你,让你帮忙,下面还能有什么?”扑哧一声笑道:“你们两个分钱打起来?”
袁训一巴掌轻拍到他脑袋上:“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你告诉我,我猜不出来。”
葛通说过,手上一空,羊皮袋子让袁训取走。葛通伸手来抢,拽住袋子尾端:“我还没有喝完。”
“怕你喷我一身,我先拿着。”袁训握住袋口,说下去:“她一共四个铺子,不会弄,先丢一个给我帮忙,学会了,余下三个全不告诉我!”
葛通彻底呆住:“这这……”傻乎乎的问:“这不是不相信你吗?”
“是啊,还没成亲存私房的心先出来。”袁训哼哼两声。但从他的面上看不出半点不悦。葛通奇怪:“你不生气?”
外面看着袁氏夫妻恩爱缠绵,当妻子的却似不一心一意,这事情也能忍吗?
袁训挺挺胸膛:“我是男人,我度量大!”
葛通一拳打过去,笑骂道:“就知道你绕着弯儿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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