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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训收到皇帝的暗示,上前跪倒:“回太后,孩子们愿意给太后争光,”

太后忙道:“我不要这个光儿,我的光太多了,用不到这个。”

“回太后,孩子们尚且不任性,”

皇帝忍不住要笑,太后虎起脸:“你说谁?”命妇们垂下面庞,敢这样对太后说话的,也只有忠毅侯。

袁训认真诚恳的再回:“回太后,孩子们得您照顾,若是长成不知报效的孩子,那生生对不住太后您老人家,也对不起父亲没有完成的满腔抱负。论理来说,母亲认识父亲在后,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最懂父亲心思的人,只有太后。”

搬出国舅,太后稍有缓和,看看皇帝带的还有别的官员,知道全是说客,不想和他们多说,就说自己想想。

没有松口皇帝也满意,表弟要是劝不动母后,再也找不出人能劝动。叫上袁训离开,百官在金殿上赐宴,命妃们在太后宫里用宴。

大家散去,老太太进家门后没呆住,取了钱直奔文章侯府。掌珠正在房里和走亲戚的女眷们说话,听说祖母过来,愣上一愣。

看看房中新年摆设,掌珠知道祖母不可能给自己拜年,而自己因为有孕,是不打算出门一步。这大年初一的,难道出了事情?

掌珠是个要强的人,这性子一直都会存在。这就脸容儿一凛,吩咐丫头扶起自己去接。

安老太太进门,见到她迎接自己,吓得摆动双手:“坐下,安稳坐着不要动。”

掌珠正在说宝珠未必这样,老太太第二句话出来:“你是头一胎!”掌珠就坐下,亲戚女眷们都笑:“老太太疼爱孙女儿,”上前过来见礼。趁空,掌珠见祖母没有伤心难过的神色,暗暗放下心,但还是疑惑,请她坐下,问道:“有什么事情?祖母您今天过来。正让人打听着什么钟点儿出宫,我公公说世子念书一天不能丢下,他和婆婆去给您和国夫人拜年。”

安老太太满面春风:“我进门的时候见到他们,但侯爷在家,我说还是去坐坐吧。我把钱给你,我就回去。”

掌珠奇怪:“什么钱?”

“拿上来。”安老太太一声吩咐,丫头们含笑送上一个大红包儿,里面装着满满的钱,两个丫头抬上来。

老太太笑容可掬对掌珠解释:“在宫里太后给了小六钱,说她不偏心。我也不偏心,太后都这样,我跟上。这钱,是给你肚子里孩子的,已经有了,可不能忽视他。不然生出来他要怪我,说我给宝珠孩子许多的钱,给他的不足。”

文章侯府受福王拖累,今年没有女眷进宫。但听过深信不疑,太后对袁家的疼爱早就不是秘密。想着太后的慈爱,又亲眼见到老太太对孙女儿们的慈爱,都露出羡慕。

争着来奉迎。

先恭喜掌珠:“福气好,有好祖母。”又巴结老太太:“您怜悯孙女儿,别人能比。”

有一对母女在这里,当女儿的就不住看母亲,隐隐有怨言。

掌珠泛起泪光,看着皱纹都带着慈祥的祖母,心头一动。祖母以前是什么模样掌珠还记得,但偌大年纪祖母也变了不少,掌珠暗问自己,你也要和以前不一样才好啊。

她心里有个新的自己出来,但变化太大,自己都不习惯,一直只放在心里。

现在对着一包子钱,又把掌珠心门有一处狠狠触动。

老太太没注意,她还要去玉珠家,急忙忙的走了,房中女眷们对掌珠叹道:“你的娘家可真是撑腰。”掌珠不自觉的浮出喜悦:“是啊。”从祖母到四妹,有哪一个不好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幸福。

玉珠也是奇怪的,等祖母说完,玉珠也感动上来。直到老太太问她:“你家二房里有孩子,过年你可给了钱?”

玉珠面色变上一变,扁起嘴儿:“那样做作的人,我还是不耐烦。”老太太笑话她:“有什么不耐烦的,不过是见面笑上一笑,背后各自知道。过一年大一岁,找到那清而永远不浊的人没有?就是你自己也有杂心思,别说别人了,能表面上和气就不错。”

玉珠暗想,她心思不正,还装什么表面上和气,好再骗别人吗?老太太看出来,又笑她:“你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不是好话。”

玉珠分辨:“是她不好,我才这样想。”

“所以你这样想,人家就对你不好。”老太太戏谑似的口吻,见玉珠没放心上,也懒得再多说,告辞回家。

……

太后想了一夜没有睡好,早上眉头还是皱着。直到执瑜执璞来接她省亲。

袁训知道深得太后喜爱的还是孙子,袁家有后是太后几十年里没确定还有家人时,也不敢忘记的事情,他倒不是偷懒,是这上面有孝心,用心想过的,让儿子们来接。

太后欣喜而来,袁训请太上皇和她正殿去坐,太后执意先给袁父上香。太上皇和她老来是伴儿,陪同她一同过去,是单独一处院子,房里正中挂的是袁父影像。

有一人多高,也就栩栩如生。

这是袁夫人在丈夫去世以后手描,一针一针的绣出来,本来是她留做念想,没想到还能安慰到太后,给她见见袁父长大后的模样。

安家父子四个人的灵位也在这里,安家早夭的二姑娘灵位也在这里,在隔壁的房间。这是为家里人方便拜祭而设,也极大的方便太后。

太后站到影像前面,她进来时有风,影像仿佛吹动,上面的袁父就跟活过来一样含笑,太后泪珠儿滚落,哭泣起来。

袁训侍立在旁,有些后悔昨天是不是把话说重,说姑母任性,她会不会存在心里。

面前是香几,扫一眼上面放的泛黄遗札,袁训就不再后悔。父亲留下的手札里对从军这事也有记录。

犯我边城,戮我乡邻,大好男儿岂有不抄戈相向之?

袁训特意把手札摆在这里,他知道太后省亲会祭父亲,也知道太后和母亲常私下里看手札,里面的话都能倒背如流。

这就不用他再说什么,就能把太后提醒,这是父亲遗命。

忠毅侯回想自己从军,也是因为有父亲的话。大好男儿,岂能容舅父白受欺侮?

心思转到朝堂上,关于国公和郡王间的关系与调和,像是很快就有旨意下来,从此催逼胁迫上面减少很多,算是为舅父做一件事情,龙怀城也能轻松不少。

袁训不是为了龙怀城,但龙怀城袭爵,是舅父子嗣,一切为了舅父。

他默默站着直到太后哭完,早就看到遗札的太后也默默无言。面无表情叫过侄子,淡淡道:“去告诉皇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过是想当个好祖母,但你说的也对,我先是太后,再才是孩子们的祖母。”

袁训跪下叩头:“太后从来深明大义,一时的慈爱和磨炼不能兼顾,这有何妨。”

太后对他拉着脸斜睨:“是吗?不能兼顾?以后我只磨炼你,你放过我的执瑜和执璞吧。”

袁训陪笑,想用嘻嘻哈哈把昨天的冲撞掩盖过去,但笑容刚出,太后白眼儿就过来:“哪个同你笑,昨天同我狠,今天你别理我!”

面上气冲冲往外面走:“我来这家里是看宝珠,看国夫人,看安老夫人,独不看你。”

袁训有的是主意哄她,跟在后面笑回:“不理我,我有个笑话可就不能说了。”

太后哪能真的不理他,停下来还板着脸不笑:“你说。”

“请太后旨意,战哥儿太胡闹,三十我说初二接女婿,他今天就坐在家里等着,刚才我说怎么还不到,这亲事是太后青眼有加,太后到了,赶紧的来斑衣不是,他却说,”

在这里顿一顿,看太后已经有了笑模样,就是才和侄子置过气,还不肯就此同他笑,语气软很多的问:“他说什么?”

“战哥儿说今天是接女婿,说是我的原话,既然是接,他在等着接他。”

太后哈哈大笑,把袁训好一通的笑:“你说了接,你应该接不是?他没错,快备车去接,”手放到宫女身上,絮絮叨叨上来:“这是我的青眼有加,自然是我的青眼,指望着你,你有什么眼力界儿?你当初还说不好,现在再看,对我的加福倒有多好,我的加寿是要当皇后的,我的加福是王妃,”

在这里重新不悦,回身又白眼侄子:“我说,小古怪的亲事你没许好吧?”

袁训装模作样的想:“小古怪是哪一个?”

太后扑哧一笑,又埋怨他:“都是你!全怪你!没办好。我的香姐儿才落下小古怪的名头儿,这以后和沈家的不好,我只和你算账!”

袁训对这件事情胸有成竹,沈渭为小夫妻不惜离家出京,这件事只能办成不能办砸。

信心满满回太后:“您放心吧,以后不好你只找我。”办不好就找他的话是太后说的,但袁训答应下来,太后又狠狠瞪他:“到时候找你有什么用!你能扭过来?”

袁训笑道:“所以现在就着手办呢,主意也告诉过您老人家不是。”

“哼,我只听着罢了,以后不好,以后不好……”

香姐儿过来,太后忙不再说。这是大家约好的,沈家的一出京,就不在香姐儿面前提沈家,让她忘得精光才好。

太后堆起笑容:“小…。佳禄啊,你在玩什么?”香姐儿扯上她的手:“去看看我的院子,帮我出主意。太后的主意从来是难求的,也是最好的。”

太后面上乐开了花,让人去请太上皇,一起去帮香姐儿出主意。这里袁训打发车,让执瑜去接萧战。很快萧战过来,和太子一起进门。

皇帝有话,让太子陪伴太后,太子也是女婿不是。一大一小女婿先来见太上皇太后,到香姐儿院子里。

别人都不提沈家,萧战太小,没有人交待他。大年初二他是让“接”来的,大为得意,更要显摆,给香姐儿一个鬼脸儿,到处寻了寻:“咦,麟哥儿不在?”

小王爷没有路远路近的概念,猜疑道:“没接吗?”这是突出他是让接来的,但香姐儿大怒。

“坏蛋!不许提他!”

太后乐了,笑顾萧战:“这个孩子最淘气。”萧战和香姐儿已经吵起来。

萧战道:“不提他提谁?不许你和别的人玩!”得意:“我看着你!”

香姐儿怒道:“偏玩,我和太子哥哥玩!”

萧战悠然:“太子哥哥不和你玩!”问太子:“不和大姐玩了吗?我只和加福玩,不和别的女人玩?太子哥哥也不能和别的女人玩。”

太子自然回答:“我只和加寿玩。”萧战再去奚落香姐儿:“听到没有?我们都不和别的女人玩,你自己去玩!”

太后让把他们分开,各自去玩,不要吵架。无意中把太子敲打一句的萧战自然是占上风而走,和加福去玩。

……

柳家沸腾似的愤怒。

“太后省亲,娘娘呢!”

“不许娘娘出来,太后省亲算怎么回事!”

“皇上至孝,太子许的又是太后侄孙女儿,太后为娘娘说一句话能怎么着,我看这事与太后有关,柳明哥说的对!”

“太后她老人家是一句话也不说呐,”

柳至坐在中间,丞相去世以后,他是一家之主,所以几位老太爷都得让,族长有族长的位置,这里先不论老幼。

老太爷们也有他们尊贵的位置,这个又与官职大小无关。

抱着手臂,拧着眉头,柳至和昨天下午的姿势一样。昨天大年初一,宫中赐宴回来,晚上就全在他家里,这又和三十那天晚上一样。

不过比年三十的人要多,大年三十有的人愿意在自己家里过,也不勉强他们一定要来,年初一是拜大年,这些人得进京城,年初二接姑奶奶,又回来好些女婿们。

团团围坐,他们等的就是太后进袁家门。去打探的人回来一报信,柳至就能看到自己家里开了锅似的热闹。

骂声,叫声,嚷声,还有一些看似平稳,其实边鼓敲得当当响的语声,大杂烩似的混到一起,活似一锅乱炖。

柳明柳晖从三十聚会的时候就开始指责太后,初一又和马浦碰了碰头——他们和马浦接触,不是初一开始,是马浦找不到柳至,怀疑柳至缩头观望的时候,就寻上柳家别的人——初一下午这两个人在家里又煽动一番,今天是初二,前面几句又是他们的话。

这会儿家里气焰高涨,但柳明柳晖反倒冷静。家里的人叫得太凶也是群龙无首,这话不是柳明说的,是马浦对他们说的,马丞相指点,只要柳至肯出面,你们家才能人心拧一起。

服柳至的人肯听柳至的,不服柳至的人,因为柳至是家主,也得听他的。

柳明的嗓音就穿过嘈杂,问到柳至面前:“至弟,你看呢?”柳至抬了抬手,吵闹叫骂声这就下去,虽然不是如军纪严整般唰地没了,但也很快恢复平静。

柳至带着沉思问柳明:“你让我看什么?”

柳明一愕,他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足够清楚。再一想,这里人太多,你一言我一句的,柳至没听全自己说的也有可能。

殷勤地再说一遍:“这事情古怪,依我们兄弟看与太后拖不了干系。先说大家都在说的那一条,皇上孝敬,太后说一句顶一句,皇上皇后失和,太后一句话也没有,不能怪我们想是不是?”

说完,眸子直盯盯过来,像是柳至要表示他没有明白,柳明不介意不再说一回。

柳至点一点头,表示他这一回明白了。但明白又怎么样呢?他反问柳明:“你这是猜测,有没有证据?”

柳明柳晖齐声道:“这要请至弟出马,定然能查到证据。”

柳至心想马浦这个坏东西,丞相的好处他一样没学会,这点子诡谲让他学得不错。他手里没有证据还想挑唆,还想让我们家自己扒拉证据。

这心坏的。

我们家这就开始搜集证据,这不就摆明和太后对上。

到时候不管闹得有多凶,他马丞相什么事情也没有。事情是我们家办的,谁敢说他在里面行过事?

心里这样想,话却不能直白对柳明柳晖说。自己和小袁是一巴掌的仇,柳明柳晖却是伤残一生的仇。

还有一件就是这两个人仇恨遮目,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正好拿他们来探出马浦一步又一步的心思。

想来他马丞相要把自己家和太后对上,不会只有三言两语。

无形之中,柳明两人就成了探子奸细,柳至的话就更不能对他全盘托出。

面对柳明柳晖的请求,柳至只是含糊:“是吗?要是有证据的话,查查也好。要是没有,还是别乱想了。”

这话从表面上听,柳明以为柳至答应。激动的心中出来千军万马,气势上想腾地起来,力拔泰山兮,但他身子受损,心中气势再足,也起的软绵绵。

这就更把袁训恨在心里,说话声也更煽动。

“至弟说了,他去查证据,咱们也别干看着!大家伙儿都去相熟的人那里探探口风,有愿意帮我们一把的,我们都要。”

柳至斜眼看着他,原来还有这一层。

柳晖也站起来,恨恨地道:“一山难容二虎,太后执掌六宫多年,她是不想还权给娘娘。她陷害娘娘失德,不过是为把权柄直接交到袁加寿手中!我们不容许!”

柳明振臂高呼:“我柳家东山再起的时候到了!”

柳晖高呼:“大家一个心思,柳家,永远比别家的昌盛!”

柳至心里反问,什么叫东山再起?难道以前一直没落?这话奇怪。是指在丞相手里没落,还是指我接过以后没落?

看着不少人跟着柳明柳晖高呼,柳至先淡淡弹压一句:“不许惹事!”柳明柳晖忙对他伏身子笑:“那是那是。”

这一天,柳家里来来往往的人说的这些,别人说了一个七七八八,柳至听了一个七七八八。

到了晚上,他早早的推醉,他的父亲柳老太爷也说疲倦,也早离开。没一会儿,父子出现在偏僻的小院子里,烛光高燃,另外还有十几个人在这里。

柳至颔首,他的贴身小子从外面把门关上,房中寂静中,柳至先看最年长的一位,这也是位老太爷,论辈分是柳老丞相的长一辈。

他带着沮丧:“至儿啊,你说的有道理。”随着他的话,座中又是一片安静。

再开口,是柳至的父亲跟着叹气:“旧事是不能再重演一回呐。”引起一片的叹气,只有柳至没有。

在这里坐着的,全是柳至平时察颜观色,从言语中听出不愿意再起争斗的人。

一家子这么多人,总不会个个全是磨刀霍霍。柳至精心挑选出来这一批,单独出来说话。

烛光下他的面容熠熠,乍看上去,有几分柳丞相的执毅,但论起心地,柳至可比柳丞相好得多。

“旧事都还记得,我也不必再提!重申一回,我们家有幸出皇后,肩头责任就是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护持到底!一生哪能没有波折?就是丞相在的时候,太子妃也有不如意。如今丞相不在,我虽然不才,但也不能容许全家人失心疯似的,没头没脑去寻和太后过不去的证据!”

他的爹黯然。

他的儿子见事明白,但他的爹就更神伤,偶尔,也会怪一下去世的老丞相,虽然昨天他独自还去给丞相烧纸钱。

想丞相和怪丞相不冲撞,想他,是念他在世时的好,怪他,是怪他办下的糊涂事。

当年不是丞相一定要对袁加寿下杀手,柳至的爹也就不会去骂袁训。现在他后悔不迭,袁训要是不打他一巴掌,和柳至也就不会关系僵到今天。

当年,客厅上就跟今天白天一样,家人群情振奋,嚷着:“袁家怎么攀得上我们柳家,我们柳家是什么人家!把姓袁的连同他女儿打出京去。”

丞相没有阻拦,事情顺流而下,一发而不可收拾。

幸好今天不一样,今天自己儿子是家主,他不容许再起事端。

他中间抿一抿嘴唇,继续侃侃而谈。

“能约束的家人,请回去多加约束!外人说几句话就晕了头,忘记我们家出不出风头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和太子!他们是真心想帮娘娘和太子吗?全是出自己风头!还到处寻熟悉的官员一起上谏,荒唐至极!想这事情闹到多大?闹到我们以臣欺君吗?”

一半儿的人抚额头无话可回。

他们在心里也以为是娘娘受欺负,我们外戚是什么的,自然帮她解开,自然帮她上谏。

柳至大力反对:“看清楚再说话,不要随便往别人身上引!”

烛光摇曳中,都在心里点头。

……

第二天袁训收到柳至消息,说他知道。等来人回去,袁训在书房里抚额头也是半天。

要说他真心不愿意的,一是怕伤太子,伤到太子以后对景儿的时候,吃亏的还是加寿。二来他不愿意再和柳至生分。十几年的情谊不容易,柳至珍惜,袁训也珍惜。

鲁豫也是第二天想到,太后省亲和娘娘让关是强烈对比,柳家一定不答应,总有三言和两语,让林公孙去打听对他回话。

林公孙懵懂:“大人您正在查太后,柳家也是针对太后,这不是更好?”鲁豫沉下脸:“我不能让柳至抢在我前面。”林公孙就出来,心想这就是个爱抢功的。

林公孙在京里人头不熟悉,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是背弃旧主。定边郡王固然不好,是谋反的。但皇帝都没有夷他三族,反倒是林公孙冤送进刑部刑讯而死的人居多,都有些瞧不起他。

林公孙在这些人面前没办法打听消息,他去找魏行。魏行从马浦那里弄来消息,林公孙转交给鲁豫,柳家的什么人准备怎么样,鲁豫大喜,把他夸奖一番,认为自己收留他还是对的,是个能干人才。

而鲁豫的心思,也由林公孙转给魏行,到马浦手里。

过一个年,像是他们都不闲着。但很快就到另一个热闹放松的日子,正月十五到来。

早在过年前,梁山王府就放出话,小王爷要和太子府上比灯。打听太子还是不能出来,但加寿姑娘备下的花灯过人,外宫又开放一角摆放花灯与民同乐,这晚金吾不禁,给过年添上欢乐气氛。

一大早,袁训在书房里和儿子们习武,就这里用早饭,关安送进来往信件,和兵部里紧急的公文。

有一封信最早吸引袁训目光人,他热烈兴奋的拿起来,这信来自辅国公府。

笔迹,不是国公夫人的。袁训对龙氏兄弟的笔迹认不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的,但信中是舅父的消息一定,舍不得现在就看,揣在怀里准备一会儿和宝珠同看。

看看两个军中的公文,袁训愀然不乐。姐丈和王爷争得还是凶,这可怎么办?

关安见他拧眉,不用猜也知道。咧着大嘴,关安是笑:“侯爷不用担心,郡王这就要比王爷还强,您应该喜欢。”

袁训苦笑:“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们两个谁强不强我不管,我怕他们闹生分,让人钻了空子。”

“那没办法,郡王要增加兵权,王爷要维持旧平衡,免不了的要争一回。”

袁训摇头:“是啊,免不了。”寻思着就没有不争的办法?见一个管事的进来回话。

“夫人说新房备好,不知道新郎倌儿哪天进家?”

袁训想起来,和关安相视一笑,在关安面上一瞄,袁训笑道:“去告诉夫人,到那一天,自然有新郎迎亲,也有人入洞房。”管事的就要走,袁训又笑:“算了,我就要回房,我自己去说。”把管事的打发走。

匆匆看完余下的信件,往里面来见宝珠。

掏出信来扬一扬,侯爷闪动笑容:“舅父来的,我特地和你一起看,你等着,我念给你听。”

宝珠说好,袁训拆开,先念头几句:“小弟久不相见,兄甚至是思念。”点评一下:“这是老八写的,抬头全都不要,格式也没有,跟个粗人写信似的。”

往下又是一句:“有一个大大的喜事告之,”袁训一愣,又是一喜,宝珠同时问出来:“是舅父能行走了吗?要是能行走,那就赶紧去接来。”

袁训说声是,欢天喜地往下再念:“我的母亲……”嘎然止住,侯爷笑容凝在面上,这一刻面如土色。

宝珠等下文,等不到看过来,险些笑出声:“你这是什么表情?”下榻,自己过去看信。

她走到袁训身边,袁训还是面容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宝珠就更奇怪:“八表兄开玩笑么?所以你生气?”但这个人面上也不是生气的样子,宝珠又道:“不是说喜事?你这个模样可真是奇怪。”

轻轻把信夺走,往下面看。

“我的母亲有孕数月,是父亲的,自然是父亲的,特特对小弟报喜,请小弟不要担心挂念,父亲说他最疼的还是你。为安你的心,这样吧,生下小九不叫小九,叫小十,你叫小九可好不好?”

下面还有一长串子,翻来覆去描述他的父亲心里有母亲几十年,所以病还没好就与母亲行房,全是这样的话,宝珠不方便看下去,把信还给袁训。

袁训还保持着刚才那僵直姿势,宝珠把信塞回他手指里,在他手臂上敲敲,宝珠也自以为明白,抿唇道:“都说了你叫小九,生下来的叫小十,你还担心的是什么?”

“这不可能!”袁训回魂,头一句话是这样。

宝珠回到榻上越看他越是个吃醋模样,故意问他:“怎么叫不可能?是舅母有舅父的孩子不可能,还是别的不可能?”

袁训失魂落魄,喃喃道:“不可能,舅父不会和她再有孩子。”宝珠心头一酸,把自己丈夫又爱又怜。

哄着他到身边坐下,宝珠柔声的劝:“舅父当了你十一年的父亲,知足吧,但他还是另有妻子的,你心里难道不盼着舅父夫妻和好吗?”

袁训紧紧闭上嘴,面色阴晴不定。

宝珠拍拍他的手:“好了,小九,这醋吃不得。”袁训呆呆对她看看,还是缓不过来神。

老国公一直害怕对袁训说,他们两个人的感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国公夫人是当事人,多少有些懂。宝珠是心疼丈夫勉强猜得靠边,龙怀城就压根儿想不到。

这不是醋,这是让人把心尖子剜一块走。饶是袁侯爷算通透的人,在这里也有一时的转不开。

袁训呆呆坐上半天,把信的后面又看几回。龙怀城得意的地方,他认为应该解释的父母亲有情意,所以病还没有好,情难自禁的地方,句句扎着袁训的心。

他和姐姐郡王妃一样,对国公夫人生下来就有鄙视。

他认为他的舅父是天上的明月,国公夫人就只能是黯淡的夜幕。

他认为他的舅父是参天大树,国公夫人就只能是地上的烂泥。

休妻这事情没必要,酒后有了龙怀城也可以接受。但这病中情难自禁,这情字,把袁训深伤一回。

人与人之间,依靠感情维系。同僚,亲戚,邻居和家人都是一样。

感情,把距离拉近。就像小二喜欢诗书,袁训是公主师,书上下过功夫,小二在诸表兄里面和袁训很亲近。

就像孩子们喜欢钓鱼,当父亲的为哄他们喜欢,就得去陪着。因为有同一件的喜好,可以增进感情。

现在老国公夫人有了,说明舅父心中有她。袁训不能接受,这跟卧榻旁边有人是一样的感觉。

他再成熟,也有他脆弱的一面。舅父是他的父亲,这感觉跟他多个后母出来一样。

好半天,在宝珠的哄劝下,袁训心情慢慢过来。打起精神再看一遍,无奈的干咽口唾沫。

他要接舅父,也会接老国公夫人。但当时心里可没把她当一回事情,现在却是变了样子。她和舅父有情意,袁训叹气,从此以后在心里也要正视她了。

拿上信去给袁夫人看,指望袁夫人能说些什么。袁夫人也是诧异的,但还能笑得出来:“回信说我恭喜。”

袁训干巴巴:“母亲自己不回吗?”袁夫人紧紧闭上嘴。对这对母子来说,是原谅她容易,装大度也容易,偶尔接受也行。但打开心门让她长驱直入,真心实意成为一家人,都很突然。

辅国公早就料到,所以一拖再拖不肯写信。

母子相对无言,袁训开口,故意笑得欢快:“这是好事情。”袁夫人同时出声:“这是喜事。”

话撞上话,母子窘迫的一笑,随后笑开来,一笑再笑。袁训揉着鼻子:“好吧,舅父又要有儿子,但舅父上了年纪,这个孩子我来带。”

袁夫人赞许:“舅父对你花费许多心血,这件事情上你能孝敬他。”

袁训仰着脸笑:“小十有好几个月了?这莫不是要和宝珠一起生吗?”

母子都没有提喜讯报的晚,信来的晚,说明老国公有不敢对他们坦白的心思,这个一看就知。

只把小十谈论着,直到孩子们过来讨吃的,又陪他们说会儿晚上的大花灯。

孩子们不懂,没有对他们说又多一个叔叔。

……

冬天黑的早,外宫开放的那一处,下午就点上灯笼,下午就有人进去赏玩。

看过狮子灯,兔子灯,走马灯等,天色全黑下来。灯的明亮衬出别处的黑暗,那黑暗的地方里,闪出一道光明。

远远的又似一条线般的,曳曳地往这里来。越走近越灿烂,也能看出是断开的明亮,像天上的星星,繁多的时候,远看一条线,其实是分开来。

命妃嫔妃们窃窃私语:“那是什么?”有小公主和小殿下的王妃公主嫔妃们也犯糊涂,请教太后:“说孩子们去玩花灯,那里是她们在?”

太后神神秘秘:“看吧,一会儿就明白。”

明光更近,近的能看清楚时。“哎哟,”有人先叫出一声,一个眼神儿好的嫔妃到太后面前跪下谢恩:“谢太后赏赐。”

余下的人也就都看得清楚,除了近视眼。

草丛树后,走出一排排的大花灯。花灯会动?是前面有拉着的东西。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匹神气的白马。雪白的不似人间之物,不太高,不是小马,就是马的品种矮。

后面是一个明亮的车子,做成牡丹花型,花瓣里面全是灯,但奇怪的是居然不会燃烧,花心中间坐着一个小姑娘。胖嘟嘟的极是可爱,披一件闪碧夺灿的衣裳,好似凤凰出世。

这个是加寿。

加寿后面是小殿下小公主,男孩子清一色的老虎衣裳,喜笑颜开。女孩子的衣裳也夺目,但和加寿相比稍逊。

小殿下们后面是念姐儿,莲花灯,黑色小马拉着。念姐儿后面是香姐儿,加福,称心和如意,最后压轴的是瑞庆长公主。

加寿淘气的事情,忘记不了瑞庆殿下。

柳至夫人坐在女眷们中间,留神听到好些话。嫔妃们太兴奋,悄语声调也高。

“太后是个最公正的人,”说这话的人有一个小公主,原本是太子的妾室,现在为嫔,不高,小公主也就难成受宠的那个。

但是有加寿,加寿是谁来都玩。太后也鼓励她这样做,这一手虽然孩子气,但和小殿下小公主们最好,加寿又天生孩子王,又人人知道她是以后的皇后,加寿基本说一不二。

这位嫔娘娘知道自己姿色不如人,难再得宠,只想女儿嫁得满意就行。但在宫里叫天天不应,她本来是没有办法的。

太后助长加寿有个小镇,每个月开市在宫里卖钱。凡是小殿下们都可以去,太后付一荷包钱。包上几两银子,花完不再给,小公主沾这个光,又年年跟着加寿后面讨钱,这位娘娘只说太后好。

柳至夫人也猜到她的小公主一定在花灯车上,所以她这样说。但心中轻叹,论起手段来,自家娘娘真的和太后不能相比不说,就是人缘儿方面,也不如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寿姐儿。

这可怎么比?一个在宫里长大,一个是从外面进来。路都是寿姐儿更熟悉。

柳至夫人幽幽埋怨皇后,您还是赶快喜欢上寿姐儿吧,真的是闹的哪门子别扭。

“哈哈哈…。”一阵笑声出来,柳至夫人看过去,也是有笑。梁山王府的小王爷,生下来就脸儿黑,今天一身黑熊衣裳,脑袋上缝制的像个大熊头,顶在他头上,他的小脸儿都衬得小,走路横起手臂,正在哄太后喜欢。

太后看看他,又看看后面的加福。

小王爷和加寿拌嘴:“我们还有鹿皮衣裳呢,”给加福做了一身。加福是晶莹可爱的小面庞,一身鹿皮,头上顶两个真鹿茸,真的像头人面小鹿,抱着她的小手炉,请太后看她的花灯车。

“战哥儿送我的,拉车的鹿也是他送我的。”

两头温驯的梅花鹿,有驯鹿的人牵着。小王爷涨红脸,他在见到这个花灯车时,就知道自己输了。

车下面摆的是琉璃,安放火烛什么的,小王爷都弄不出来。这个车,也是小二送给他的。

太上皇对阮英明飞去一眸,道:“你们可真会玩。”小二嘻嘻,当之无愧地受了这话。

香姐儿牵着雪白两头大狗到处显摆,称心则把她的一对小红马送给母亲看,娇滴滴:“我和执瑜的。”如意是一对小黄马,对祖母也在撒娇:“我和执璞的。”

一片荣华在这里,皇后在她宫里木着脸。

她的贴身宫人全让撵干净,新来的知道以后还是侍候她,也算臣服。皇后要求不高,要她们去看看今天观灯的热闹,小宫女去看过回话,皇后心中冰寒一片。

独独撇开了她。

“加寿姑娘的衣裳在一切人之上,是孔雀毛加上金线缝制,小公主们的衣裳也有孔雀毛,但没有她的多。”

皇后呆呆的,太后!

不管做什么事情,只突出她的加寿!这个偏心的老太婆。

“太子呢?”有气无力的问出来。

“太子殿下也不在。”小宫女说过,轻声安慰:“娘娘不用担心,太子攻书呢。”

皇后漠然。

身为太子还下什么春闱?这不是折腾我的孩子。

她没有接着想下去,是头剧烈的疼痛起来,是她这些日子焦虑引起,一想得多,想得心烦就头疼如裂。

尖叫一声,模糊的心思再次出来。柳至,我在受苦,你在家里过年不成?

宫女扶她进去睡下,太医过来看过,服下安神的药,但皇后固执的不肯睡去。

她像一叶飘在无边无际中的小船,在半昏半沉的思绪里沉浮。不时,她问园子里散了没有,她不肯去睡。

手指紧紧抓住绫被,她不肯放弃,神思里不时出现太子,又出现柳至,还出现她的父亲,柳老丞相的面容。

“信女柳氏,是六宫之主,”喃喃的念叨着,像是这样能给自己力量。

“娘娘,园子里散了。”直到这话回上去,皇后不堪重负的呼一口气,那没有自己的热闹总算让自己熬走,药性上来,她慢慢的才肯睡去。

在她的梦里,想必也是太子和我是六宫之主。

……

今夜金吾不禁,不能去的人难免都有遗憾。太子殿下在送走加寿,就在府中转悠。

明灿灿的花灯下面,太子也想到皇后。但他每想到皇后,就只有一个心思,去看书把春闱考好。

他看不下去,就还在家里转悠,嘀咕着加寿:“说回来陪我赏灯,是真的是假的。”

马蹄声把他惊动,坐在车上的小小人儿,原本就国色天香,今晚更骄傲不凡,让太子看愣住。

他对着孔雀衣脱口道:“你穿上这个还真般配。”加寿晃晃脑袋:“上来,我说过陪你看灯,看看我回来了不是。”

太子就上车,正要走,另一个悄然而至的人悠然而笑:“你们真会玩,我算是来着了。”

“父皇。”对着这个声音,太子又惊又喜。他跳下车,对着那个人半隐在黑暗中的人急步走去。

他仰起头,就能看到他含笑的面容。

太子也乱想过,觉得是不是对他有了猜忌。但此时全都不见,他的父皇在十五出来见他,他还有什么怨言?

太子跪下行礼,眼睛里有了水气。

皇帝有一刻的凝神看他,才让他起来。这是他的储君,他有责任像太上皇保护自己一样,保护这个孩子。

他可不愿意他搅和进柳家袁家一切家族的利益里去,天子,为的是天下的利益。

他就来看看他,安一安他的心。毕竟今天是十五不是吗?吃汤园和团圆的日子。

------题外话------

求票票。

说说话儿,本来是赶得急的,自己检查错字时看不好。有时候觉得慢了什么的,有时并不是仔慢,是看书的心情导致。有的时候纠结。既然看出来,就推倒重来,这就晚了。

总是自己先觉得好,再拿出来。

再说月票,很多亲为仔攒票,感动感谢。在此不是仔装什么,呼吁是作者能做的,唯愿亲爱的们根据自己时间精力,愿你们找到一本又一本好看的书。深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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