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女儿的声音，往日威严如阎王的赵将军渐渐面露慈爱，瞬间丢下佩剑半蹲下来张开双臂：“小丫头。”
小的赵斯斯抱住了父亲冰冷的银色盔甲：“昨夜我便在城门等父亲。”
“下次可不允，这天这般冷，为父要生气的。”
父亲大掌揉开她的小脑袋瓜，掌心里外厚实却粗糙到都是茧皮，天气冻的缘由已经裂出痕缝来渗出血迹。
赵斯斯一看眼泪就扑籁籁地落下，她知道那是终日握刀剑磨出来的厚茧。
听见小女儿的哭声，父亲有些慌了，一下子握紧拳头将手藏到背后，慈祥的微笑。
“哭什么，回去上膏药就好。”
赵斯斯抽了抽鼻子，哭得更大声：“从我记事起，父亲的手就没好过。”
先帝假意咳嗽两声笑：“朕命御医全去赵府，可成？”
赵斯斯哭得一抽一搭：“真的？”
先帝魁梧高大的身形站在雪光中，明明该是很杀伐果断的君主，此刻却对一个孩童露出亲切的笑容：“朕一言九鼎，何曾骗过赵家丫头？朕以后都包了赵家军上下的手，决不让他们受半分冻，可成？”
都说先帝是史上最好的明君，是的。
赵斯斯也觉得。
父亲瞬间恢复点点常态：“丫头，可不得在皇上面前无礼。”
“哦…”赵斯斯擦干眼泪转身，很听话地低头双手交叠叩礼：“臣…臣女给皇上请安。”
先帝很是宽容：“赵家丫头还小，不必朝朕行礼。”
赵斯斯抬头，满地匍匐跪拜的身影中，有一个人他站在天子身旁，不曾用跪拜任何人。
赵斯斯知道，那是西楚身份尊贵的九殿下。
她偶尔在很远的地方见到过九殿下，他们都说九殿下是西楚未来的太子爷。
九殿下只比赵斯斯高一个头，也不大。
先帝身躯魁梧立在九殿下身侧，赵斯斯还是能略过先帝的辉光只看到九殿下，高贵得不似人间烟火。
但此时九殿下已经转身离开，太监在他前方领路。
…
以当时赵家在先帝眼中的分量，赵斯斯在皇宫也有那一份特殊，便是随意进入宫闱。
赵家二小姐的身份在西楚等同皇室公主的殊荣，即便在宫门，皇室子弟也是敬畏两分的程度。
一来，十万赵家军的威慑，曾有亲王的郡主将赵斯斯推倒，后来那蕃王的府邸被赵家军一夜围上，不顾天子嗔怒发难。
“我们二小姐的膝盖破了皮，要句道歉！”
赵家军就非得要句道歉。
后来先帝心中还是偏袒赵家军，赵家军抛头颅洒热血，镇守家国更甚无人敢反驳。
二来，赵家宗堂子嗣单薄，到赵斯斯这里便是独独是小姑娘，从出生那一刻在赵家那地位是直直飙升。
妥妥赵家备受万千宠爱的小祖宗。
6岁的赵家二小姐真就在皇城横着走，她身后有十万赵家军。
赵家二小姐娇软甚是惹人怜爱，可不摔一下膝盖就破皮，哪有人敢靠近她半点。
一碰就碎。
没几日，赵斯斯同父亲进宫赴宴，犒劳的便是赵家军上下。
白雪覆下，宫墙黄瓦。
“二小姐您慢些走。”
粉衣小裙的赵斯斯走路一开心没得腿软，被积雪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往前栽去。
“我的二小姐哟…”奶娘跑过来扶她。
赵斯斯弱弱的小身影起身，呼了呼手中冒烟的热气，继续往前跑。
“今日不用跟阿娘练字帖，我要多玩玩。”
奶娘看着方向便又跑上去，低声道：“二小姐那边是东宫，不可去的。”
赵斯斯不跑了：“东宫为何不可去？”
奶娘道：“至今尚未册立太子，东宫…东宫乃是禁地，据说那也是九殿下温习功课的地方，不得靠近的。”
赵斯斯小脑袋一耷，小手一摊：“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没地方能去玩她又得回府练字帖，她不喜欢去宴会，太热闹。
趁嬷嬷唠唠叨叨的空隙，赵斯斯提起裙摆撒腿就跑。
“我等下再找你，你老是跟着我，我好不自在。”
为了躲过奶娘，赵斯斯不知道钻进哪里，就误打误撞进入东宫。
东宫比整个赵府还要宽敞，富丽堂皇，但除了每日打扫的宫人基本是渺无人烟。
大概是皇宫里最奢华、也是最安静的地方。
赵斯斯迷了路，爬到小墙上找路，她看到一个人影…
芙蓉池边的凉亭下，九殿下顾敬尧坐在桌子前翻看卷宗，熏着檀香，还有一摞叠起来高高的卷宗。
赵斯斯小小的身子一个不小心就顺着雪堆滚下来。
滚过雪地，滚到凉亭下。
就那么滑倒，笨笨的。
“哈、”赵斯斯倒是不疼，她小袄穿得厚，所以就显得她笨笨的像个球滚。
但……九殿下永远专心于手中的卷宗，就像是没看到赵斯斯般。
“何人？”九殿下的贴身太监掸着拂尘朝赵斯斯走来，揉了揉老眼。
下一秒，太监赶紧将赵斯斯扶起：“哟，老奴竟不知是赵二小姐。”
赵斯斯撑着脚，一瘸一扭地爬起来：“我伤到小腿了。”
太监赶连出声：“快快快去叫太医来，赵二小姐扭伤了腿。”
赵斯斯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被太监扶到凉亭下，扶到九殿下对面的位置坐下。
不，是赵斯斯的要求。
这位赵家小祖宗，太监也是喜爱得很，开口说什么便是什么。
九殿下低头看着卷宗，不曾分给赵斯斯一点眼神。
太监的擅自作主突然有些不自在，好在九殿下没有开口赶人。
照九殿下的性子，那就证明，九殿下并不介意。
太监也就心安。
太医来得快，已经来涂抹膏药以及处理脚踝。
很快太医们又走了，说是二小姐无大碍，是真的无大碍！
太监推着糕点给赵斯斯：“赵二小姐尝尝两口。”
赵斯斯什么糕点没见过，并没有吃。
太监有点赶人的意图，毕竟赵斯斯待得够久了不妥当：“二小姐可是迷路？要不要老奴去叫来轿撵过来送二小姐出去？”
赵斯斯哪里想走，托着下巴看着沉默寡言的九殿下，话却是对太监说：“这里为什么是禁地。”
太监道：“殿下喜静，外人不得擅自闯入东宫打扰殿下温习功课，是要杀头的。”
这样的吗，赵斯斯的漂亮长睫暗暗落下，那软软的声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好吧，我是外人，那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