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朝人民医院周一。
时漫放下手里的笔,捏了捏眉心,每次门诊都觉得累,但还是耐着性子再一次向面前的老人说:“不去拍片,我看不到具体问题,没法给出精准的治疗方案。”
老爷爷把在县医院拍的片子猛的丢到时漫的桌子上:“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上个月拍了,这里有片子,有!你看这个就行,就一个小手术,还非要我拍片,你这医生到底行不行?”
“我说过了,病情每分钟都有变化,你这个片子已经拍了整一个月了……”
老人懒得再听时漫讲话,骂骂咧咧的拿着片子就走,走前还不忘扭头对着时漫啐了一声。
时漫懒得多言,看着老人走也不多做挽留。
随手按下叫号器,今天的门诊差不多就最后一两个了。
今天没有实习医跟着,时漫一个人坐在诊室里面,点开即将进来的病人的资料,看到名字有些诧异。
抬头就和秦远四目相对,秦远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浑身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岁月带来的人生经历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他的身上。
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气质淡沉,成熟卓绝的气质,一路过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出挑的外形和身高,都让人从内到外的为他臣服。
时漫皱了皱眉头,今早景行公司有急事,所以叫了林赋来守着时漫,时漫觉得自己没事,把林赋支走了。
是真的不会有事,毕竟这是医院,是公众场所。
时漫公事公办的点开电脑上的病人资料,看了看,确认秦远不是来看病的了,这些人还真是闲得慌。
一个二个为了见她,都特意的挂她的号。
时漫微微叹了口气,秦远了然的看了看时漫,看着时漫镇定自若的样子,笑了笑,随手就去关诊室的门。
“不用关。”
秦远啧了一声,还是固执的将门给半掩上,时漫没有过多的情绪面对秦远,这世上,除却景行,时漫很少在旁人面前失态。
秦远不会成为那个例外,哪怕她厌恶秦远厌恶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想吐。
秦远矜贵的坐在塑胶凳子上,十几块一个的凳子愣是被他坐出了价值百万的错觉。
时漫镇定的看着他,不发一言,是不欲和他交流。
秦远倒也不恼,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时漫随手拿过放在桌上的病人资料,翻看着,对秦远的对不起充耳不闻。
秦远浅笑了一声:“当年的事,是我思虑不周。”但面上分明没有为六年前的事情感到抱歉的神情,流露出来的,更多的反倒是遗憾。
遗憾什么,秦远和时漫都心知肚明。
时漫斜睨了一眼,只觉得自己还真是视人得清,看着十几岁的秦远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秦远看时漫不接话,也不觉得什么,反倒是拿出了一份文件,直接放到了时漫的桌子上。
时漫疑惑的看向秦远,秦远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文件:“你看看。不会失望的。”
时漫本不欲打开,但也想知道李默书和秦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神态自若的打开文件。
甲方:秦远。
乙方:时漫。
看到这,时漫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觉得自己和秦远能够有什么协议或者合同的关系。
视线顺着往下看,时漫捏了捏指尖,这竟然是一份……包养协议。
时漫冷笑了一声:“你要包养我?”
秦远本想顺势靠到椅背上,往后靠的一瞬间才想起这塑胶凳子没有椅背,只调整了一下身形。
“不是包养协议,这是恋爱协议,和我恋爱,这些都是你的,这些东西六年前就该属于你,好在,好货不怕晚,迟了六年,我还是愿意和你谈恋爱。”
时漫很多时候都很想撬开看看他们这类人的脑回路,比如时知幸,比如秦远……
这么一看,桑柠还真是超脱于这些人之外,毕竟桑柠的身份比面前这些人还要高很多。
但桑柠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把人当蝼蚁的优越感。
时漫懒得再去看协议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条款,包括但不限于获得秦远每月五十万的零花钱,任刷黑卡,甚至还有让时漫在几年内成为主任医师的承诺……
时漫觉得真的又荒唐又可笑,医生这行看履历,看学历,看手术经验,看论文……
什么时候,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医生几年的付出,医生手上握着的是人命,这样上位的医生,和草芥人命有什么区别呢?
和秦远他们讲话,时漫有时候是真的觉得很累,因为说不通,你和他讲情,讲梦想,讲朋友,讲亲人……
他们和你讲利益,讲金钱,讲权力……
时漫只是觉得,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物质优越享受是必不可少的,但更多的还是应该顺从本心。
我愿意这么去做,我愿意那么去做。
毕竟人就一辈子,没了就是没了。
时漫直接把文件盖上,以一种谈判的姿势,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和秦远纠纠缠缠这么些年,时漫还是觉得蛮累的。
秦远看时漫一副要深谈的样子,脸上懒散的神情消散了几分,自以为是的认为时漫对协议中的条款感兴趣,心里嗤笑了一声,大家都不过是俗人。
“你真的喜欢我么?秦远。”
秦远微微一怔,而后勾了勾唇角:“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十几岁到现在,十多年了,一直都想着你。”
时漫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不,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好奇,窥探,怀疑,征服,任何一个词用在你对我的复杂情感上都适合,但唯独一个词不适合,那就是喜欢。”
秦远皱眉张嘴要辩驳,时漫没给他机会,接着道:“其实很好理解,我是时家的私生女,在你的周围,你的朋友中也好,认识的人里面也好,多的是私生女私生子,你相熟的几个好友,不乏家中有私生女和私生子的。”
“你们高声谈论着我们这种群体,以一种俯瞰的高高在上的姿势,谈论我们依附在正房和婚生子女中间,卑劣残存,苟延残喘的,只等着婚生子女的牙齿露点缝,供我们这些私生子女苟活。”
秦远面色没有变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和他们不一样。”
时漫嗤笑了一声:“对,我和他们是不一样,所以你盯上了我。”
“我没有和婚生子女争宠,看似逆来顺受,却让你们这些人看到了一股莫名的坚韧,所以你对我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