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雷洛霓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醒醒睡睡的反复折腾了许久,才听到家人归来的脚步声。
神色很有几分萎靡不振的雷洛霓顿时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脑袋瓜子也迫不及待地往门口的方向扭啊扭,粉嫩的小嘴巴也“咿呀咿呀”的叫出声来!
扛着木耙、铁锹和拿着镰刀麻绳篮筐等物件的杰拉先生等人刚打开院门,看到雷洛霓这副只差没长出两对翅膀迫不及待朝他们扑将过来的可爱模样,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杰拉先生更是把扛着的铁锹一把塞给长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要过去抱他的乖女儿,被杰拉太太连忙制止,叽里咕噜的对他说了好长一段话。
杰拉先生听了杰拉太太的话后,不由得用力拍了下自己脑门,对雷洛霓说了两句她只能零星听懂几个单词的话,就匆忙转身去院子里的那个大石缸前,掀开盖子,用木瓢舀了水去净手了。杰克则跟着母亲杰拉太太去院子侧面的小棚屋里放每天都用得着的农具。
等到他们拾掇妥当,杰拉先生已经把女儿高高举起在农舍里逗乐好半天了。父女俩个时不时地就会发出大笑声。
杰拉太太对父女俩的这种嬉闹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以前可从未想过丈夫会这么疼爱女儿的她脸上露出一个快活的笑,拍拍儿子的头,让他去剥豆荚壳,他们动作再不快点,今天的晚餐就要耽搁了。
杰克响亮的应了声,自动自发地捧了十几捧豆荚倒进竹筐子里,跑院子里剥壳去了。杰拉太太则从橱柜里翻出一个小圆筐出来,里面放着足有雷洛霓全身那么长的一大块黑面包。
只见她把黑面包搁置在案板上,用刚磨了没多久的锋利厨刀稳当当地切了三分之一黑面包下来,又把剩余的放回小园筐重新搁回橱柜里去。
雷洛霓被她的举动吸引了注意,祖母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杰拉太太的动作猛瞧。
杰拉先生见此情形,揉着女儿圆滚滚的胖肚子乐不可支地说了好长一段的话。
雷洛霓即便听不懂也知道他这是在调侃自己——顿时小腮帮子一鼓,就揪住杰拉先生又肥又厚的大耳朵好一阵的拽弄扭动!
一个吃奶小娃娃的力道能有多大?
杰拉先生不以为意的主动把耳朵送到女儿手里,任由她把玩,这世间,唯有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才知道他有多欢喜女儿这调皮鲜活的模样!
杰拉太太把黑面包切成一片片的搁到橡木长桌中间,又打了几个今日做工时,因为干活勤快由农事官奖励给他们家的鸟蛋做了一大罐子的蛋花汤。
这时杰克也捧了一大碗剥好的豆子过来递给母亲。
杰拉太太伸手接过,让他去陪妹妹玩,说他今天也很是辛苦。
杰拉先生也一边逗女儿一边让长子过来。他对这个嘴巴不甜却勤劳肯干的儿子还是充满好感和喜爱的。
杰克面对双亲的好意却选择拒绝。他摆摆手说自己一点都不辛苦,问母亲杰拉太太还有没有别的活计要做。
杰拉太太是真心疼他今天干了这么久的活,连忙说她没什么要吩咐他做的。杰克又看父亲杰拉先生。
杰拉先生不是个婆妈的性格,既然儿子如此懂事体贴他也只会感到得意和骄傲,当即对儿子说道:“你闲不住,就自己找活干吧,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比方说,领主安排下来的劳役今天是结束了,可他们自己的田地里还有一大堆的活计没干完呢——若不是惦记着独自一人在家里的女儿,他现在已经带着儿子去他们自家的田地里忙活。
杰克对父亲杰拉先生是十分尊敬的,听他这么一说,略一琢磨,和母亲杰拉太太说了两句话,就用已经洗干净的手握了握妹妹不住冲着他挥舞地小肥爪子,到院子里的菜圃干活去了。
就在他们陪女儿的陪女儿;做晚餐的做晚餐;修整菜圃的修整菜圃之际,家里的院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个穿着麻布裙的粗壮妇人抱着一个小陶罐站在门口。
雷洛霓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人来过家里好几回,每次都会送些吃的喝的,雷洛霓还不止一次的从她身上闻到浓郁扑鼻的肉香……
已经想不清自己多久没吃上肉的雷洛霓顿时“咿呀”一声,揪着老爹的耳朵就要往院门口走。
手搓着围裙去外面接人的杰拉太太扑哧一乐,把女儿从丈夫手里接过来——也算是拯救他可怜的·已经被揪拽的几乎要渗血的大耳朵——抱着雷洛霓,嘴里说着寒暄的话,来到粗壮妇人面前。
粗壮妇人对雷洛霓绝对是打从心底的喜爱,眼瞅着杰拉太太把雷洛霓抱来的她连忙把陶罐递给杰拉太太,又把雷洛霓从她妈妈怀里抱出来一顿好亲。
这些天已经习惯被口水洗脸的雷洛霓还是条件反射的左闪又躲——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和外人这样亲近。哪怕对方身上有着她现在垂涎三尺的肉香味也不例外——张着肥嘟嘟的小胖胳膊,向家里人求救。
杰拉太太对自己的宝贝女儿那是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见她左躲又闪的小脸憋得通红,急忙把陶罐给长子,一面吩咐着他尽快把罐子里的果酱空出来,一面满脸嗔怪的将女儿从粗壮妇人怀里抱回来。
雷洛霓顿时手脚并用的如同树袋熊一般攀在杰拉太太怀里环抱着她的脖子不动了。
小婴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不迭的举动把两个无良妇人逗得前俯后仰笑个不停。
雷洛霓见此情形越发得感到窘迫,花瓣似的小嘴巴紧抿着,祖母绿的大眼睛里也仿佛盈满雾气。
杰拉先生把女儿委屈的小模样瞧了个正着,哪里舍得,连忙上来从妻子怀里把女儿抢抱过去——雷洛霓异常配合——带着她去屋子里面玩耍逗她开心。
杰拉太太和粗壮妇人说了很久的话,把儿子洗干净的陶罐送回给她,又亲自把她送出院门,这才提着裙子匆匆走回来。此时她架在火上瓦罐里的蛋花汤已经沸腾,里面放进去没多久的豆子也翻来滚去的显见是被大火煮熟透了。
杰拉太太连忙让家里人过来吃晚餐。
边喊边问杰克把空出来的果酱放哪里了。
杰克吸溜着口水仰面说在橱柜里,他已经把碗勺之类的餐具摆放妥当。
杰拉太太从装果酱的坛子里舀出一小碗放在盛面包片的筐子旁边,杰拉先生把女儿放在膝盖上,双手抱拳抵在额头,讲大拇指伸出绷直,与妻儿异口同声地说:“感谢慷慨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赐予我们食物”,然后,一脸庄重肃穆的正式宣布可以用餐了。
眼前的这一幕场景雷洛霓自己都记不清见过多少回,在私底下也能够鹦鹉学舌的依样画葫芦的不打磕绊说出来了——可是她却完全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感觉上就像是一句日常用语般,习惯成自然的仿佛已经传承千百年。雷洛霓都能够从他们的举动中感觉出他们的虔诚和发自肺腑的感恩之情。
雷洛霓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们祷告完开始进餐。虽然餐桌上只有粗得卡嗓子的黑面包和半点油星子都瞧不见的蛋花豌豆汤,大家都用得津津有味,一脸的享受。
这样粗糙的食物雷洛霓明明一点都不感兴趣,但婴儿的生理本能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控制,下巴乃至于脖颈锁骨处都流满了亮晶晶的口水。
雷洛霓简直羞愤欲死!
为什么她家里连个口水兜兜都没有?!为什么?!
女儿馋得口水直流的小模样逗得杰拉先生哈哈大笑。他一面大口撕咬着口感粗糙却格外饱腹的黑面包,一面问妻子女儿现在能不能喂点蛋花豌豆汤给她喝,“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我们,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怜!”
杰克也停下了喝汤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母亲,如果妈妈说妹妹能喝,我就不盛下一碗了,全部留给妹妹。
很快就吃饱了的杰拉太太把女儿从丈夫怀里抱出来,用还系在腰上的围裙给她擦了擦嘴角脖子上的口水,“汤水能喝一点点了,我就怕她不习惯这个味道。”边说边舀了一勺蛋花豌豆汤吹凉,带着几分犹豫和紧张地送到女儿嘴边。
——对于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她可还清楚的记得,很担心会旧事重演。但女儿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羊奶维生,因此,无论如何,还是要再冒险试上一试的。
看着杰拉太太动作的杰拉先生父子几乎是同一时间紧张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小女儿(妹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雷洛霓瞪着那还能看到几缕黄白色蛋液在其间的蛋花豌豆汤,蹬了蹬小胖腿儿,稍稍踌躇,小嘴巴自动开阖着把那一小勺汤汁抿走了。
眼瞅着雷洛霓把汤喝进肚子里却没有半分想吐迹象的杰拉先生等人顿时如释重负,他们的脸上也不约而同露出欣慰的笑容。
感性的杰拉太太更是当场就抱着女儿向着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祈祷起来,在心里真心实意的感谢她的恩德和慈悲。
对于自己只是小小喝了一口汤家里人就这么高兴的沸腾场面,雷洛霓有些无措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以前在福利院里,谁会有那个闲工夫关注你的吃喝,爱吃不吃、爱喝不喝,能够给你一个容身之处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和宽宥。
不忍父母兄长再因她而忧心忡忡的雷洛霓趁热打铁,她“啊啊啊”地拍着杰拉太太的胳膊,粉嫩嫩的小嘴巴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长得老大。
这些天根本就不忍心也没胆子喂女儿吃他们的食物的杰拉太太欢喜的简直要喜极而泣,如今听女儿催促的她立马就知道女儿是真喜欢这汤了,连忙一面安抚着在她怀里不停蹦跶的女儿,一面又用木勺吹凉送了一口过来。
如此一个小心翼翼喂一个大口大口喝,一小碗蛋花豌豆汤居然喝了个干干净净。
喜出望外的杰拉先生急急忙忙站起身要为女儿在添上一小碗,被杰拉太太出口制止。
“这些就够了,”杰拉太太这回是彻底吸取教训,“她要是想喝,我们待会儿再给她喂一点。”
知道女儿上一次就是吃伤了才呕吐不止的杰拉先生也冷静下来,摸摸女儿圆滚滚的小肚子,温柔地安慰她,说现在吃饱饱了,等一会儿再喂她。
雷洛霓虽然听不懂杰拉先生的话,但却能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对她的心疼和怜爱,满心都是欢喜泡泡的她不知道该怎样释放自己的高兴之情——手舞足蹈地“咿呀”两声,啪啦一下,把杰拉太太还拿在手里的木勺子要多捣蛋就有多捣蛋的打落到地面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