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夜,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十五岁的蕾罗妮凌乱蓬松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鬈发,穿着鹅黄色的睡裙蜷缩在热烘烘的被褥里香梦沉酣。
她睡得很沉,卷翘浓密的仿若鸦羽一样的睫毛如同两柄漂亮的小扇子一样毛茸茸的覆盖着她的眼帘,带出些许浅淡的阴影,恰恰巧的落在她泛着粉色晕红的精致脸容上。
吱嘎。
卧房的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推开了。
已经服侍了蕾罗妮许多年的双胞胎女仆乔安和乔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她们已经在几年前分别嫁人了,但还是在蕾罗妮身边伺候。因为蕾罗妮念旧又用惯了她们,说什么都懒得再换了。
乔安腿脚有些不稳当的缓步走到蕾罗妮床边来检查蕾罗妮有没有盖好被子,亦或者手脚从被子里伸出来冻到自己。乔莉则抱着一大捆柴禾跪坐到已经后继乏力的昏暗壁炉前,一面用火钳夹着劈好的干柴禾放进去,一面把已经彻底烧成白灰色的炭块轻敲两下放到旁边的储炭的罐子里去。
做好这一切的她轻轻叫了姐姐一声,两人又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卧室回到她们自己的小房间里去。在那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尚未断乳的小婴儿正砸吧着粉嫩嫩的小嘴巴四仰八叉的躺在橡木做的·塞满棉絮的摇篮里睡得香甜。
乔安和乔莉慈爱的来到彼此的孩子身边仔细打量了两下孩子,脱了外面临时披着的厚斗篷抖抖索索的钻进被窝里去了。她们房间里没有壁炉,如今被窝里即便还残留着些许余温,到也没什么大的暖人作用了。
“明……明天小……小姐要去……阿普丽尔庄园给鲁……米娜夫人复查……身体,是你……跟过去还是我……跟过去?”乔安问妹妹。她冻得浑身直哆嗦,牙关都因为说话的缘故磕磕碰碰的。
“我……我去吧……姐姐你腿脚不怎么方便就别到外面去冻了。”乔莉毫不犹豫地说。
“不过我的小苏珊就拜托你照顾了,我会把奶·水先挤到碗里,到时候你热了给她吃。”年轻血旺的身体很快回暖的她说话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流畅了。
“我这里又不是没有,哪里还需要你来挤!”乔安脸色有些发红的嗔了妹妹一眼,“我是小苏珊的姨妈,吃我一口奶又怎么啦,小艾瓦又不是没吃过你的!”
“……我不是和你计较这个,”乔莉是个爽直的脾气,嫁了人以后也就更大方了,“我是不挤出来自己也涨得难受,怕跟着小姐出去丢丑……”
“哎呀!”乔安伸手打了妹妹一下,又冻得把手缩回被子里去了,“你自从嫁给罗森后,就越发的没脸没皮了,这话居然也大喇喇的说得出口!”乔安羞得是满脸通红。
“只要是生了孩子的女人哪个没涨过呀,姐姐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还是姐夫他——”
“哎呀呀!你是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再这样仔细我捶你啊!”乔安这次不止是脸红,耳朵脖子也跟着红透了。
被妹妹逗得恼羞成怒的她也顾不得喊冷了,把手伸出被窝冲着妹妹就是一顿狠拍。
乔莉被她拍得嗷嗷直叫,身体左弹又扭的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直告饶,“疼疼疼,姐姐,我的好姐姐,我不说了,你别打了别打了,外面的寒气都钻进来了!”
“谁让你口无遮拦,尽胡说八道的!”乔安还有些愤愤然,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是放轻了些。
乔莉连忙趁机攥握住她的手,刚要趁热打铁的再说上两声讨饶的话,耳朵就毫无征兆的竖起来了,因为打闹而红扑扑的秀丽面容也毫无征兆的变得严肃凝重。
乔安被她这表情唬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乔莉拧着眉头,努力筛选开耳朵里那窸窸窣窣的降雪声,若有所思的与姐姐乔安对视道:“楼下好像有人在敲门。”
话音未落,姐妹俩就听到大门被人吱嘎吱嘎打开的声音和雪风狠狠刮进来的声音。
“妹妹……”乔安有些惊慌的从捂热了被窝里坐起来,“是不是——”
“肯定是,”乔莉已经掀开她那边的被子下床了,“就不知道是谁家里出了事情这么晚过来请小姐,”一面说一面穿厚冬袄和厚棉靴,“姐姐,要是小苏珊醒了你就帮我哄哄,我跟着小姐去帮忙了。”
“还是我——”
“姐姐!你的脚好不容易才被奥兰多少爷治疗的好过一些了,你可千万别逞强,放心吧,楼下没听到哭声,估计没什么大事情。”乔莉一边安慰姐姐一边把厚围巾围脖子上了。
“那你路上看好小姐,千万别让她摔了或崴了脚!”乔安忧心忡忡的叮嘱妹妹。
乔莉失笑地摆摆手,“放心吧,有奥兰多少爷在呢。”
乔莉出了自己房间的门,还没走两步,就看到牧师宅的守门人保罗先生。
保罗先生是个老鳏夫,无儿无女的,就靠着给牧师宅看大门做守夜人糊口维生。
“罗森太太,你这是听到动静了?”保罗先生咧了咧没几颗牙齿的嘴对乔莉勉强笑了笑。
“我和姐姐刚去小姐的房间看过,还没睡呢,就听到楼下门被人拍响了,是谁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尽管全副武装但依然浑身冷得直哆嗦的乔莉直接开门见山,难得的没体谅老人想要多唠两句家常的期冀心理。
“除了可怜的布特太太还能有谁,”守夜人老保罗一脸的唏嘘,“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米娜小姐提了灯过来恳求咱们家小姐去给她祖母看看呢。真是个可怜人,怕惊扰到赖特先生他们,连哭都不敢哭一声,就披了个薄披肩捂着嘴巴在大门口哭呢,我邀请她到火塘边烤烤火都不肯,就知道眼巴巴的等着,唉……可怜啊……”
乔莉听了心中也很有几分戚戚然,“我这就去唤小姐醒来,拖的时间久了她会生气的,也麻烦您去叫一声奥兰多少爷,他是一定要跟过去的,顺便也能再给布特太太检查一下身体。”
“还能怎么检查呢,雷蒙德大人不也说只不过是在拖日子了吗?布特太太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娶妻生女,儿子又被毒草给毒死了,儿媳妇也想不开跟了去!”
保罗先生提着灯一面絮叨着一面往奥兰多所在的房间走,“这也就罢了,怎么说还有个盼头,米娜小姐也是个孝顺的!可是谁又想得到,米娜小姐也是个上辈子没修福气的人呢,这嫁过去还没两年呢,丈夫也死了!还被婆家给赶了回来……祖孙两个相依为命……”
在保罗先生的嘀咕声中,乔莉轻手轻脚的晃醒了她家小姐。
蕾罗妮没有起床气。
乔莉一摇晃她,她就睁开了眼睛。
“小姐……”乔莉压低嗓音唤她。
蕾罗妮有些迷蒙的眸色由茫然变得清醒。“出什么事情了?”她声音有些干哑,边问边坐起身。
乔莉赶紧拿起旁边搭在高背椅子上的毛毯给裹紧,生怕这冷热交替的冻到她。
“是布特太太又出事了,米娜小姐现在就在楼下等着您呢。”乔莉裹好蕾罗妮后就给她找衣服,边找边还没忘记小跑到壁炉侧旁的水罐子里倒了杯水给蕾罗妮润嗓子。
这时候在床·上实在是躺不住的乔安也进来了。见妹妹忙得团团转,连忙过来搭把手。
蕾罗妮吩咐她去准备点东西,“救急不救穷,米娜小姐是个骄傲的人,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她也不会大半夜的跑到我们家里来。”
那一老一小的虽然都时运不济的做了寡妇,但行事却素来有礼有节,让村子里的人尊重。
乔安连忙把已经抖开的衣物交给妹妹,自己下楼去厨房里准备东西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就差一件外袍还没有换上的蕾罗妮没什么顾忌的对外面说道:“哥哥你进来吧,我马上就准备好了。”
比蕾罗妮足足高了两三个头的奥兰多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的衣服已经换好了。换了身墨绿色的厚袍子和长披风,袍子的袖口和袍摆绣着很漂亮的花纹,只要识字的人仔细看就能够发现是奥兰多·布莱曼这个名字的变体。
这件冬袍是蕾罗妮亲自做了送给他的。
蕾罗妮平时很少动针线,但只要开工了就不会忘了给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奥兰多做一件。
黑发黑眸的英俊青年把手里提着的医药箱搁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亲自给面容精致漂亮的仿佛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穿外面的袍子。他的动作很熟稔也很快速,带着一股子旁若无人的亲昵味道。
蕾罗妮从小到大被他照顾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好了袍子又仰着修长的仿佛白天鹅一样的脖子让奥兰多给她系斗篷的系带围厚厚的羊绒围巾。乔莉则蹲下·身给她穿赖特牧师才送给她没多久的小羊皮靴。
等到全身上下都打理妥当,让乔安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一行人就步履匆匆的下楼,和守在大门口,捂住自己嘴唇狠狠压抑着自己情绪,却依然呜咽不止的米娜小姐会合。
在牧师宅门口冷得瑟瑟发抖的米娜小姐一看到蕾罗妮等人一行,本来就无法遏制的泪水顿时落得更凶了。
她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趔趄着急迎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膝盖一软匍匐在蕾罗妮脚下——被蕾罗妮眼疾手快一把用力搀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