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罗妮绷着一张因为怀孕已经越发显得圆润的小脸把丈夫的手从自己鼻子上打落——为了让对方深刻感受一把她此刻的怒火,她还狠狠地瞪了前者一眼以作强调。
一孕傻三年的蕾罗妮自以为她这样的表现足以充分让奥兰多认识到自己这时候的糟糕心情,却不知道她这时候的情态和小孩儿闹别扭没什么区别,奥兰多即便是瞧了,也只有忍俊不禁的份。
“这母子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小阿尔又是个才刚满六岁没多久的小孩子,你这样和他怄气……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呀?”奥兰多不顾蕾罗妮抗议地把她抱怀里晃悠,还用手指温柔地给蕾罗妮梳那头颇有些蓬松凌乱的乌亮黑鬈发。
这段时间因为孕吐频繁的缘故,蕾罗妮也懒得在认真打理自己,因此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蔫哒哒的感觉。
蕾罗妮被奥兰多温柔又磁性的嗓音诱哄的蹙紧地眉头都不由得松了开来。她孩子气地瘪了瘪嘴巴,神情愤愤地嘟嚷了两句:“你们就这么无底线的宠着他吧,等到宠出一个纨绔出来,可别怪我不陪着你们哭!”
“纨绔?亲爱的蕾妮,我们的儿子有多乖巧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大家会把他宠成一个纨绔出来呢?”奥兰多扬了扬眉毛,黝黑的眸子里是货真价实的不解。
这些年与蕾罗妮朝夕相处,对于蕾罗妮口中的一些词汇奥兰多和赖特牧师等人也算是有所了解,也能够听得懂意思,接得下话头。
“难道不是吗?哪个孩子像他那么调皮!都这么晚了还在森林里晃悠?他不就是占着没人敢也没人舍得伤害他吗?是!他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是万物生灵的瑰宝!可是他身边的人呢?他不会出事,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出事啊!”蕾罗妮一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两条被殃及的池鱼,小格尼尔和希森特何其无辜?!”
“蕾妮,你把我们的孩子说得这么的……唔……让你不喜……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都这么晚了还在森林里逗留呢?”奥兰多捧起妻子的脸,神情严肃的与她对视。
蕾罗妮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从丈夫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她所不知道的言下之意。
“阿尔之所以那么晚还在森林里逗留,是因为他想要给你找一些缓解孕吐的野果子,他知道你喜欢吃这些东西,”奥兰多一脸认真地看着蕾罗妮,“他是担心你,才会难得拧拗了这一回。如今,他也算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刚刚在外面,还当着我们的面正式向格尼尔和希森特道了歉,听了这些,你还打算和他怄气,不理睬他吗?”
“……他是为了去森林里给我找野果子?”蕾罗妮有些怔愣的重复。
“是啊,”奥兰多闻言赶忙为儿子趁热打铁,“这些天他一直都很担心你的情况,总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你好起来——他说你肚子里怀着妹妹又吃不下东西,他很害怕你的身体会因此承受不了……正是因为这份担心,才促使他跑到森林里去找能够让你开胃的东西……”
这段时间因为孕吐和食难下咽的关系已经在无意识中把儿子忽视了个彻底的蕾罗妮在听了奥兰多的这番话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吭声,直到奥兰多以为自己这回是别想要说服妻子的时候,蕾罗妮才慢吞吞地把奥兰多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拿开了——她这次的动作可比上回要温柔多了,至少这回奥兰多的手背上没被她拍出红印子来。“就算他是一门心思的念着我,也不应该做出那样胡闹的事情来!”
“蕾妮……”奥兰多一脸无奈地看着妻子。
“他这次犯了错是事实,但是也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怪到他头上去,我这个做妈妈的也有错,”蕾罗妮话锋一转,“你去把他叫进来吧,我想和他说说话。”
很高兴妻子不再和儿子怄气的奥兰多喜出望外,“我这就把他叫进来,你们两个好好说。”
为了让妻儿早日解开心结,奥兰多把蹲守在门口的儿子推进卧房里的时候,还不忘把赖特牧师等关心的人拦住,又亲自把卧室的大门关上,尽量给母子俩一个隐秘温馨的谈话空间。
知道自己这回是把母亲气了个够呛的阿尔伯特一走进卧室的大门,就老老实实地再次向母亲认错,表示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任性了。
蕾罗妮板着一张面孔,“你的道歉非常的诚恳,我也相信绝对是出自真心,但是,你却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根本就没有弄清楚妈妈这次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蕾罗妮滔滔不绝的话语声在儿子的眼泪中陡然停住了。
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的阿尔伯特抽着小鼻子,拖着还没有褪尽的奶腔哽咽说:“妈妈,我也不想哭……但我忍不住……你……你把我随便丢到空间里哪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吧……我……嗝……我嗝……”努力下止住哭腔,却变本加厉的连打了好几个哭嗝的阿尔伯特心里难受的更厉害了。
蕾罗妮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这回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站在眼前的还是一个孩子,他和她是不一样的,他不是伪儿童,不是她这条刷了绿漆的老黄瓜。
思及自己这几年来对儿子的严格要求,和逼迫着他说什么都不能哭泣以免打扰到其他人的苛刻的模样……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被称作为一个好母亲?!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所谓颜面而让自己的孩子委屈成这个样子?甚至到了小小年纪就知道说出‘你把我随便丢到神佑之地里哪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吧’这样的话来?
她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她应该是他最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啊!
回想起自己这几年来的恶劣行径,蕾罗妮心里不受控制的就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出来。
亏得她刚才还没脸没皮的在丈夫面前说什么教出个纨绔来别怪我不陪着你们哭的蠢话!
如果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亲儿子太过严苛,她的丈夫和教父,她的长辈亲人们又怎么会对儿子千依百顺到这样一个程度?他们是在替她描补呀!替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描补呀!
内心情绪说不出五味杂陈的蕾罗妮对脸上表情越来越惊恐慌乱的儿子张开了手臂,“来,妈妈的小阿尔,到妈妈怀里来。”
她的语气是阿尔伯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感受到过的温柔和宠溺。
阿尔伯特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连哭得止不住的打嗝都奇迹般的止住了。
“还愣在哪里做什么?没听见妈妈在叫你吗?”眼眶也隐隐有些泛潮的蕾罗妮继续朝前伸着手臂——陡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委屈坏了的阿尔伯特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就蹿到了母亲面前,不过到了床边的时候,他的动作却毫无征兆的停住了——在蕾罗妮满眼疑惑地去看他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依偎进母亲已经可以说是久违了的温暖怀抱里,小小声的用还有些嘶哑地小奶腔一本正经地说:“妈妈肚子里有妹妹,要小心一点,不能随便扑。”
阿尔伯特这番乖巧懂事的话顿时让因为怀孕而脾性格外情绪化的蕾罗妮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的小阿尔真是个好哥哥,等妹妹出来后一定最喜欢最喜欢你了。”蕾罗妮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在他软软滑滑的小脸蛋上啃了一口又一口。
阿尔伯特被她啃得晕陶陶的,漂亮的大眼睛也明亮的闪闪发光,“我也最喜欢、最喜欢妹妹了!”他很是认真地向好不容易对他和颜悦色的妈妈保证,“我也会做一个最好、最好的哥哥,以后最疼、最疼她!”
母子俩个你来我往的说了一大箩筐的肉麻话,直到阿尔伯特发现母亲的眼梢眉角都变得分外柔和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蕾罗妮开先训斥他的那一番疑惑问出来——他是真心想知道什么叫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阿尔伯特小小的心灵里觉得,只要是妈妈说的,那就一定是正确的,他是妈妈的乖宝宝,错了就一定要积极的改正!他不想惹妈妈伤心,特别是在妈妈肚子里还怀着他可爱的小妹妹的时候!
同样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蕾罗妮自然不会像过往一样操之过急。
面对儿子充满孺慕又满怀疑惑的目光时,蕾罗妮先是亲昵地在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又啃了好几口,只把他啃得小身子重新放松,安然依偎在她怀中后,才语气格外温柔地和解释起来。
当阿尔伯特全神贯注地听完了蕾罗妮的解说,脸上的表情才真真切切的变得心悦诚服。
他抿了抿粉嫩嫩的小嘴巴,神情很是认真的看着自己母亲说:“妈妈,我总算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你说得对……这次确实是我错了,”他在母亲的怀里挺直背脊,表情格外认真地说:“我不该仗着自己的能力就有恃无恐……我应该多为我身边的人想想的。”
“大家是因为信赖你喜爱你才会无条件追随你守护你,阿尔,妈妈小时候和你一样,也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妈妈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也知道你不是成心想要伤害到那些真心实意想要保护你的人。”蕾罗妮温柔地给阿尔伯特顺毛,“妈妈也要向你道歉,妈妈是第一次做母亲,很多时候做事都是依凭本心,自以为自己是为你好,却忘记了你也还只是个需要妈妈保护和疼爱的小孩子……阿尔,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却做了这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妈妈真的很难过,也很感到内疚。”
“……我也最喜欢妈妈,妈妈也是我的宝贝!”阿尔伯特两眼笑弯弯地蹭了蹭蕾罗妮的脸颊,“我知道妈妈也是为了我好,爸爸也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有多喜欢多爱我……我从来就没有怪过妈妈!我知道我在妈妈心里的重要性!我也会很努力的在以后做到最好,直到终有一天成为妈妈最骄傲的存在!”
蕾罗妮看着这样的儿子,脸上的笑容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地吻了吻儿子红肿的眼帘。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发誓:她以后也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好妈妈,也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努力成为儿子最骄傲最信赖的存在!
一直都在担心蕾罗妮母子俩个闹别扭的奥兰多等人见他们和好,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也有心情在哄睡了孩子后坐在一起商量那些绿衣人的事情了。
赖特牧师和他的老搭档沃尔森先生哪怕已经正式退休了,工作的效率依然高得让人敬佩。
在蕾罗妮因为小情绪和丈夫儿子闹别扭的时候,他们已经用他们的办法把那几个绿衣人的嘴给强行撬开了。
这时候,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忙活的安东尼先生在向大家解释绿衣人的来历和他们此行潜入布莱曼领的目的所在。
在听完了安东尼先生的报告后,大家脸上的表情是三分糟糕七分‘终于来了’的唏嘘感。
“还记得蕾妮以前给阿尔讲的那个靴子落地的故事吗?”赖特牧师的双手十指交叉,交叠在小腹上,绿眼睛里的锋芒锐利的让人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我们一直都在等着这天的到来,也已经做足了能够做的所有准备——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相信我们都能够平静从容的接受。”奥兰多脸上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自从他的嗓子治好后,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流利悦耳。
蕾罗妮深有同感的附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就比他们差多少!”
“不错,我们的底蕴虽然不如他们,但是我们也拥有着他们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宝贵底牌!我们有真神!有圣女!有圣子!他们有什么?!他们有的全部都是冒牌货!都是糊弄世人的虚假傀儡!”现下前途越来越光明的安东尼先生重重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脸上的神情尽显意气风发之色。
“如今我们的存在已经曝光,大家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和章程拿出来参考一二?”赖特牧师目光炯炯地看着在座诸人,“别指望着我们还能够在逃避下去了!有一就有二,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最不缺少的就是死忠的支持者,我们捉了一队还有一堆。”
“办法?我们除了被动挨打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就这么带着大家一起躲进神佑之地里去吧?那地方好是好,但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够在里面一呆就是一辈子啊!”也赶过来代表舅公雷蒙德巫医和父亲杰弗里先生过来开会的尤金先生耸了耸肩膀,脸上也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出来。他因为舅公雷蒙德巫医的关系对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可谓是了解甚深,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水神教会倘若真的杠上了赫蒂尔斯女神教会,那么与鸡蛋碰石头也没什么分别,别的不说,单单是赫蒂尔斯教会的信众就能够把水神教会的信徒踩来踏去的折腾数十个来回了。水神教会除了拥有真神和神佑之地以外,再拿不出什么别的东西能够和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抗衡了。
尤金先生的话让办公室的气氛有瞬间的凝重。
但很快的,蕾罗妮就紧跟着开口说话了。
她用一种近乎质疑地腔调问着在座的所有人,“为什么我们就一定会和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打起来呢?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来尽可能的做到双赢吗?”
“双赢?”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还有奥兰多三人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蕾妮,你所说的双赢是什么意思?”赖特牧师几乎是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问自己的教女。他对自己的教女充满信心,也相信她定然能够找出什么有用的办法来改变他们这时候所面临的危险处境。
——毕竟,在赖特牧师的心里,他的教女蕾罗妮·布莱曼一直以来都是代表着希望的存在和奇迹的象征。
“其实这个想法我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蕾罗妮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往她这边瞧过来,也不怯场,她略略在脑子里整理归纳了一下思路,就把目光转向了同样满脸好奇之色的沃尔森先生,“认真说起来,我们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未必就不能讲和……当然,在我把我的想法提出来之前,我也想问问看沃尔森先生的意见,不知道您对我们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合作……甚至是融合在一起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别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