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我也不多问,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所说的……外面那个天窟窿是你重返天国的路……这个说法——是真的吗?!”看着脸色异常难看苍白的教女,赖特牧师目光炯炯,“你别想用谎话糊弄我!蕾妮!你知道的!如果我真的想要和你较真的话,你是骗不了我的!”
赖特牧师的话让蕾罗妮无言以对。
确实,如果她的老教父真的要和她较真的话,她确实瞒不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为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一直都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蕾罗妮垂了垂眼帘,说话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
“有什么说什么!”赖特牧师在奥兰多原本坐着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蕾罗妮闭了闭眼睛,踌躇了片刻,终于把能够说的挑挑拣拣的说给了赖特牧师听。
赖特牧师听完以后,整个人都仿佛掉进了冰寒刺骨的河水里似的,整个人都寒凉的厉害!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是你?”他的声音也开始变调了,那是一种没办法接受的,近乎于崩溃的绝望呐喊声。
“因为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责任啊,”蕾罗妮觉得当话匣子真的打开后,再往后面说,也就没有开始那么为难了。“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有幸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和喜爱是我的幸运,如今为了这些人,为了这个美丽的世界而牺牲自己,也是一件很划算很值得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你不这么说呢?你可以拒绝的对不对?”赖特牧师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是的,我可以,但我要真的拒绝的话……这个世界,就会随着外面那个天窟窿的逐渐扩大而彻底毁灭……到了那个时候,死去的就不止我一个了!”蕾罗妮握住赖特牧师青筋毕露的大手,“教父,哪怕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片大陆毁灭的!”
“……蕾妮!为什么一定是你呢?为什么就一定要是你呢!”赖特牧师再次重复了他刚才说过的话,浑浊的老泪从他的眼睛里不停的涌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教女有秘密在瞒着他,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秘密是如此的沉重,沉重的他几乎没办法负荷。
“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一定是我呢?为什么就一定要是我呢?!”蕾罗妮把一绺挣脱发卡的头发重新挽回耳后,脸上也露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开始的时候,我和您一样想不通,但是后来——我就感到庆幸也感到释然了。毕竟,比起束手无策的静等世界末日的来临,我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为我所在乎的人们做些什么,总好过大家一起等死!”
“蕾妮!”
“人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或早亦或迟,对我来说,这样的牺牲并不是什么没办法接受的事情……即便是不说那些虔诚信仰着我的人,单单是想着教父您,想着我的父母亲人,想着我的丈夫孩子……我都不可能坐视那可怕的一切发生啊!”
“你没办法接受那可怕的一切发生,难道我们就必须要残忍着心肠,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吗?!”赖特牧师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教父,您知道的,这是最好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情绪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蕾罗妮眼神沉静地望着赖特牧师,“比起那些除了等死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的人来说,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
“是的,足够幸运!但足够幸运的只有我们!这个我们里面却不包括你!”赖特牧师用力闭了闭眼睛,眼泪依然在不停的从他眼睛里涌出来。
他是真伤心!
伤心的几乎要大声嚎啕。
“教父,这件事我原本谁都不想说的,就想着要以那回归神国的名义安安静静的走,但是,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被您撬走了真相——从小到大,不论我做什么,您都一味的宠溺着我,疼爱着我,如今我就要走了,您再疼我一回好不好?”蕾罗妮拉着赖特牧师的手不停的摇晃。
赖特牧师没好气的瞪着她,“你是希望我为你保守秘密吗?你是希望我把这件事的真相一直都藏在肚子里,直到有朝一日等我老死,彻彻底底的埋到土里去吗?”
蕾罗妮讨好地冲着赖特牧师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撒娇和祈求。
“你也说我疼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舍得不满足你这最后的心愿,”赖特牧师手掌直颤地摸上蕾罗妮的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看好奥兰多,照看好你的两个孩子的,即便是我不在了,我也会安排好人护好他们的!”赖特牧师语气一顿,“不只是他们……你的父母和亲人们……我也会照顾好他们的……”
“嘿嘿,”蕾罗妮笑眼弯弯地用脑袋蹭了蹭自己教父不住打颤的手掌,“我就知道教父你最好了!”她就像个孩子一样的欢呼雀跃着。眉眼间瞧不出半点马上就要赴死的阴霾和惧怕,坦然的就如同将要赴一场普普通通的宴会一样从容自若。
赖特牧师默默的看着这样的教女,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深切的认识到:他是真真正正的把这个教女爱进了心坎,也以她为傲的!
“教父,我知道布鲁诺教宗他们在私下里布置我那所谓的登天场所……您也去帮看看把把关吧,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多呆呆,”蕾罗妮把手帕递给教父,盯着他把脸上眼角的泪水擦干了,才笑吟吟地开口赶人,“我还想要多陪陪小露茜,多写上几封信等着他们以后拆呢。”
知道教女这是怕他与她独处越说话越伤心的赖特牧师顺从了她的意思,没再犹豫的点头说:“你说得对,他们毕竟初来乍到,那我现在就到外面看看去。”
“去吧,去吧,”蕾罗妮也没和他客套的专门站起身来送他,而是冲着他不停地摆手,“教父,您也别过于担心,等到补天的时候,我会争取以一个最漂亮最美好的姿态飞到天上去的——到时候,只要您和布鲁诺教宗善后好,相信大家不会对于我回归神国的这件事情产生怀疑的。”蕾罗妮一边说,还一边半开玩笑地学着小鸟儿一样扑腾了两下胳膊做飞︿( ̄︶ ̄)︿行状。
如今的赖特牧师哪里受得了这个,看她一摆出这个架势就觉得眼眶刺痛酸胀的厉害,再不敢有任何停留的,转过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房间。
他刚一出门,一眼就瞧见了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门边用手死死捂住嘴唇免得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被里面人听到的奥兰多。
赖特牧师瞳孔骤然紧缩,手上动作却依然平稳的房间的大门稳稳地重新关上了。
等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冲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奥兰多对着不远处的一间空房间抬了抬下巴。
神情浑噩的奥兰多明明看见了他这一动作,却仿佛根本就没办法理解似的只知道傻乎乎的看着他,不停的、无声地流着眼泪。
赖特牧师几乎怀疑,单仅这一天,奥兰多就要把他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心里清楚这个时候的奥兰多恐怕没什么思考能力的赖特牧师叹了口气,微微弯下·身,把奥兰多硬拽了起来——这些年来,因为一直都有信仰原液供给调养的缘故,赖特牧师的身体比起同龄人不知道健康了多少倍,力气自然也不像寻常老人一样,流失了一大半——强行拖着他往那间没人的空房间走去。
奥兰多虽然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但是本能还在,因为蕾罗妮的关系,他对赖特牧师也算是尊敬有加,因此赖特牧师这么一施为,他就自己老老实实地爬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那个空房间里走去了。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去后,赖特牧师就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然后都不带喘口气的,就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奥兰多问刚才他和蕾罗妮的话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听的,”被赖特牧师这紧迫盯人的姿态弄得有些清醒的奥兰多如同走火入魔一般的呢喃着,“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守着她给我的那个美好谎言静静地等待着与她重逢的那一天……哈……寿终正寝……寿终正寝……她对我可真好呀……自己都快要死了……还要想方设法发的哄着我不要做傻事,我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奥兰多满心痛苦煎熬的几乎要哭出血泪来!
“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为你们父子三人好,你也应该知道,她有多么的放心不下你们,她是没办法……她这是为了我们所有人……为了我们大家!”
“我宁愿和她一起死!”奥兰多嘶吼出声,“我宁愿和她一起下地狱!!”
“你宁愿的,却不是她想要的!”赖特牧师短促地惨笑一声,“她是蕾罗妮神,她有她的责任,她要庇护她的信徒,我们没资格也没那个能力去阻止她……就像她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要做好事,说做善事就会得善终,就会蜕变成圣灵去往她的神国……”奥兰多喃喃自语着,“如果做善事真的有这么大的好处的话,那么……她打从会走路开始就一直在坚持不懈的做善事,她救了这么多的人,帮助了这么多的人,为什么最后却没有得到一个所谓的善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奥兰多的语气里充满着怨愤之意。
奥兰多的困惑也正是赖特牧师想要知道的。
不过赖特牧师心里明白,现下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他看着魂不守舍地奥兰多长叹了口气,没有丝毫预兆地抬手就在他的脸上用力扇了两巴掌!
直到这两巴掌彻底把奥兰多浑噩的神情重新扇得清醒下来后,他才表情异常认真的看着奥兰多说道:“现在不是浪费时间抱怨不公的时候,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冷静下来,不要让蕾妮知道你已经知晓了真相——虽然蕾妮的决定我们没办法阻挠,但是最起码的,我们也要让她能够走得安心一点!”
赖特牧师的话让奥兰多整个人都有些僵凝。
他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干涩笑容,“您说得对,我们确实要让她……走得安心一点。”
而这也确实是……我们能唯一为她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