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魅罗依旧没有回寝宫,雨默等了许久,最后实在太困了,抱着毛球便睡着了。
月上中天时,寝宫内寂静一片,只有月光静静地透过窗框洒落,起了一道微微的光亮,雨默睡得很沉,一无所觉,睡在身边的毛球突然动了动。
它明明闭着眼睛在酣睡,身体却漂浮了起来,往外殿飘去。
外殿里,紫翼躺在软垫上,久久无法平静,好几次想冲进内殿,杀了雨默,但都拼命地忍了下来,心绪紊乱的它辗转难眠,最后站立在软垫上,遥望着外头的月光。
师傅……
倏地,毛球出现了,漂浮到了它面前,缓缓张开了眼睛。
紫翼被吓了一跳,扑闪了一下翅膀。
毛球的眼睛完全张开后,银白的眸色起了变化,成了一圈金红,异常狰狞地瞪视着它,凶悍至极,仿佛像一只猛兽要将它生吞活剥了。
紫翼起初对它没有任何戒备,只当它是一只无害的小兽,除了吃草药和哭闹外,它一无是处,连路都走不稳当,可今夜它竟如此的可怕,漂浮在黑暗里,像极了恶鬼。
“咕!咕!”紫翼紧张地叫了一声。
毛球没有动作,依旧狰狞瞪视。
暗夜里,殿内只有一道淡淡的月光,照映在它眼里时成了触目惊心地血红。
它到底是怎么了?
突然,毛球有了动作,还未长大的金角,闪了一圈诡异的光。
紫翼一惊,本能感应到了危险,想用嘴啄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不是受惊所致,而是真的无法动弹,好似有无形的绳索将它的身体捆绑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
它惊异地瞪向毛球……
金角的光芒闪烁不停,困住紫翼的无形绳索便越来越紧,紫翼的身体有了被束缚的疼痛感,一圈又一圈,勒得它无法呼吸了。
“咕……呃……”
它拼命挣扎,拼命嚎叫,想引起殿内雨默的,或是宫门口值夜的木耳注意,但徒劳无功,它叫唤了几声就哑了,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因为束缚,骨骼开始发出咯咯的声音。
好痛苦!
这小兽是想杀了它。
为什么?它与它之间几乎没有交集,为何要杀它。
难道是……
紫翼想起今日的杀意,它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才想杀了自己吗?
不,它不能死,师傅还等着它去救。
紫翼再次拼命地挣扎,奋力扭动身躯,翅膀使劲地挥扑,使得羽毛像秋天的落叶,片片掉落。
不行了,它要窒息了!
正当它以为要死时,忽然身上一松,束缚不见了,身上的疼痛也消失,它能再次呼吸了。
它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倒在软垫上痉挛抽搐。
毛球眼中的金红已消失,正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头上的角也不再发光,接着,它漂浮的身躯,失去了控制,直接坠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哇哇……哇哇……”
它摔疼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雨默被哭声惊醒了,一看身边的毛球不见了,赶紧跑了出来。
宫门外的木耳也听到了哭声,赶紧开门进来。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还想问你呢?”
木耳一脸莫名,他可是很恪守职责的在外头守着,除了刚才的哭声,什么也没听到。
毛球见了雨默,哭得更大声了,可爱的羊脸上泪水涟涟。
“妈妈……妈妈……”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雨默将它抱进怀里,抚着它的背脊上的皮毛轻哄,“半夜不睡觉,你瞎跑什么,好了,不哭了,是不是饿了,想偷偷找东西吃,嗯?”
它太过能吃,比出生的时候大了两圈,虽然走路还不稳当,但碰上吃的东西,行动就会很迅速。
毛球蹭着她的胸口,哭声渐渐消停,等不哭了,抽泣了几声后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雨默纳闷极了,这好端端地怎么就跑出来了,突然看到紫翼狼狈地倒软垫上,羽毛凌乱,像是跟猫打斗过似的,身边全是脱落的雨毛,又是一惊,低头看了一眼毛球,心想毛球不会就是那只‘猫’吧,难道饿坏了,饥不择食,开始发展吃活物了,但它不吃肉,之前为了不让它继续吃草药,她尝试过其他东西,包括肉,但它一点没有兴趣。
难不成小家伙是嫉妒,就像家养的宠物争宠那般,看不顺眼对方?
应该不会吧?
它连走路都还不稳当,怎么和平安这只大鸟掐架,个头还没平安大呢。
毛球仿佛一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依偎着雨默已经睡着了。
雨默将它放回床上,又回到了紫翼处,替它检查了一下身体,顺便梳理一下羽毛,没受什么伤,也没有什么咬痕之类的印记,应该和毛球没关系,而且软垫放在多宝阁上,那么高,毛球也爬不上去,但平安的眼神透着心悸,受到了极度地惊吓,小身体不停地在颤抖,不像是假的。
她看向木耳,“你先前有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木耳摇头。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别在外头守着了,去睡吧。”
“不行,姑姑说……”
“这外头有三重结界呢,谁能进得来,我听你的声音有些着凉了,多喝点水,早点睡吧,不然明早有你受的。”
木耳吸了吸鼻子,他前天贪凉,洗了冷水澡后没擦干就睡了,早上起来鼻子就有点塞,听了雨默的话点了点头。
“好咧,谢小姐恩典。”
“去吧,要是姑姑怪罪,我会帮你说的。”
木耳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雨默抚了抚平安的羽毛,“平安,你是不是今天从天上掉下来,心理有阴影了,所以晚上做噩梦了?”
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估计是个很大的噩梦,不然它也不会表现的那么害怕。
紫翼没法解释,只能尽力地平静自己受惊的心神,那种和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恐惧,太过深刻,让它忍不住又抖了起来。
它并不怕死,但刚才它清楚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
“好了,不怕了,等天亮了,我带你出去飞,等飞起来,你什么阴影都不会有了,乖!”
紫翼平稳了心情,不再颤抖,躺回了软垫上,为了能让雨默快点离开,它闭上了眼睛装睡,但雨默仍是陪了它许久,直到确定它真的没事了才回去。
木耳回去后,不敢擅离职守,将木香招来继续守夜。
夜,再次安静了下来。
**
天刚亮的时候,青杉便去了幻司家。
幻司家的现任家主名唤紫英,甚少在人前露面,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即便如此,她的大名在犬境也是人人皆知。
幻司并不是姓,而是一个职称,与巫师一样,是一个稀有的天赋。
所谓幻司,其实就是幻术师,可操控心智,使操控的对象听命于自己,炼妖壶的能力其实也是幻术的一种,但它是制造幻境,和幻司并不是同一种能力。
紫英便是幻术师中的佼佼者,她不仅是幻司家的家主,也是紫藤长老的亲姐姐,因此长得很像,同样的绝色美人,但她很冷,几乎没有人看过她笑,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她像是冰块做的,整个人都冒着冷气。
“紫英大人,叨扰了!”
偌大的厅堂中,紫英秀美的脸上透着一股英气,身上的那股冷很好地展现了出来,真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她看上去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但实际已经很高龄了。
顺便一提,她就是琳琅的母亲。
紫英双目晶晶,月射寒江,不卑不亢道,“青杉长老,请坐。”
青杉依言坐下,很快就有侍女上了茶。
“紫英大人,可知我今日的来意?”
紫英颔首,“王已有旨意下来,紫英已经安排好了人手。”
“大人可有把握?”
“端看此人的意志了。”
幻术师的能力是操控意识,所以操控之人的意志力会是成败的关键,意志力越强,越难操控,反之则容易操控,此法和宁宜的千丝刃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一个操控意识,一个是将对方变作傀儡。
说到底,都是阴招,万不得已一般都不会用。
即便幻术师和巫师召唤师一样,是很稀有的天赋,受欢迎的程度却远不及后者,不仅常被人诟病,还会敬而远之。
原因就在于幻术师操控他人时,被操控的人不会有任何感觉,可以让这个人做任何事,秘密和隐私这类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事情,只要幻术师想知道,被操控的人就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什么老底都藏不住。
若是惹到了幻术师,被他暗中操控做了什么坏事的话,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大家对幻术师的印象便有些不好了,总觉的他们很阴暗,一个不爽就会操控你,揭你老底,自己还傻呵呵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滋味可不好受,也间接地导致幻术师不会有什么知心好友,就算有过,也会慢慢地不再来往。
因为害怕太接近的话,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地触到幻术师们的逆鳞,导致无妄之灾。
在这样抵触的情绪下,造成了一些原本愿意和幻术师交往的人,在秘密被知晓后,不管是不是自己说漏嘴的,还是被人偷听去的,最后都会认为是幻术师搞的鬼,也就让幻术师更遭人忌惮了。
紫英年轻时就遇到过这种事,多了,心也就冷了,便不喜与人交往和外出了。
“此举虽然事关重要,但也请大人莫要有压力。”
“紫英知晓,谢长老宽慰,此事,紫英必当竭尽全力。”
青杉捋了捋胡子,能听到她这话,他就安心了。
“紫英可否会责怪老夫,劝王用此法?”
“长老也是为了族群,紫英如何能怪。”
“你虽是幻术师,但不喜用幻术操控心智,若不是老夫和黄桦黔驴技穷了,断不会让你出马。”
幻司之职,最大的用处是在战场上布阵操控敌军的魔兽,很多大妖之族都有魔兽军团,魔兽行动通常毫无章法,且不留余地,是打仗时最难啃的一块骨头,遇到魔兽军团时,幻司便可布阵,利用幻术师的能力,操控敌军的魔兽军团,将其变成自己的武器。
这才是幻术师的真正用途,只有一些心术不正的幻术师才会用此能力控制同类,说起来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一些无心操控同类的幻术师才会受连累被当成了洪水猛兽。
而且魔兽是兽,容易操控,且不会有什么心理上的愧疚,妖就不同了,毕竟是有自我行为意识,能否成功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很多事情就是被刻意丑化了。
紫英的嘴角淡淡地扯了一个笑容,她长辫垂肩,一身鹅黄衫子,发髻简单,只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羽毛,但依旧美得惊人。
“长老多虑了,紫英早已不是当年的紫英,没有那么多小心思,还请长老莫要无端猜测。”
“那就好,老夫是怕当年……”
“长老!”紫英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前尘往事早已成烟,何须再提。”
青杉面露愧色,“那就是还在怪老夫……”
紫英哼了哼,“怪你什么,怪你悔婚吗,不,我早已不怪了,先夫对我很好,我与他情比金坚,只盼寿终正寝那日能与他在地底重续姻缘。若长老无其他的要事的话,就请回吧。”
她曾经哭过,痛过,不甘过,可最后又如何,还不是分道扬镳,各自嫁娶,她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她是幻术师,当这项天赋出现时,她就和别的妖不同了。
青杉没有多留,在她不苟言笑的冷漠中,离开了。
紫英静静地端坐在大厅中央,许久之后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叹,缓缓起了身。
一个侍卫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
“大人!”
“何事?”
“紫藤长老来了。”
紫英拢起眉宇,“她怎么会来?”
“说是许久未见大人了,有些想念了。”
“想我?”她轻笑,“怕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让她等着,我去换身衣服。”
“是!”
**
幻司府的书房中,紫藤静坐在贵妃椅上,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籍。
紫英进来时,她也未有发现。
“紫藤!”
紫藤抬了眼,“姐姐来了?”
“嗯!”紫英走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时,除了衣服和发髻不同,其他的几乎一样,紫英也仅是气质更冷些罢了。
“你找我何事?”
“一定要有事才能来吗,我和姐姐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紫藤比之她娇媚了一些,多了一份女人的温柔之味。
“平日里我请你来都不会来,今日自己送上门了,我实在不信你是为了姐妹叙旧才来见我的。”
“姐姐是在怪我?”
“为何要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罢了!”
紫英落了座,看向她时,有着身为姐姐的关怀。
紫藤落寞了眼神,“好不好都这样过了很久了。”
“当初我曾极力反对,是你自己不肯听,执意要嫁……”
苍梧心中爱的是谁,她们姐妹都很清楚,是她一往情深,非要往火坑里跳。
“姐姐,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何故还要提?”
“我只是叹息我们姐妹在情字上为何都那么难……”
“不是难,是没有想通,姐姐当年不也是因为青杉悔婚,一气之下嫁了一个不爱的人,落落寡欢了一生?”
“不,我与你不同,你姐夫对我很好,真的很好……”紫英想起亡夫,眼中有着追忆。
“好了,我是来看你的,不是来谈这些伤心事的,姐姐竟然会这么多愁善感,我猜一定是见了谁了。”
“就你机灵!”
“我是姐姐肚里的蛔虫啊。”
她们并非同卵双生,但胜似双生,从小感情就极好。
紫英没有隐瞒,将青杉来此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鹰妖真有那么重要?”紫藤似是不解,语气有些质疑。
“若不重要,青杉断不会亲自登门,怕是真有什么线索在。”
“姐姐最不喜的就是有这种招数,那青杉还要登门激你,太可气了。”
“这是族中的大事,他身为长老,过分关心些也是应该的,倒是你,你也是长老,可你做过什么,成天就像个侍女似的,围着苍梧转。”
紫藤冷冷地一笑,“以后不会了!”
“嗯,你说什么?”
“没有,姐姐,你听错了……”她顿了顿,“这幻术的阵法,我也熟知,能力虽然不及姐姐,但也是幻司家的女儿,你不是说我不务正业吗,这次打个下手,如何?”
“好,你愿意帮,最好不过了。”
“谢姐姐!”
她当然要帮,但不是为了职责,而是为了自己。
------题外话------
紫翼和这两位没关系,大家不要因为名字都是带紫的,就有想法。
一个鸟,一个狗,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之后是肯定要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