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还是显得非常平静,她微微地抬起头来,面色平和的看着刘盈。
“太子可知,为何左谷蠡王,会如此在意祁连公主?”
“太子只是一句话,说要把祁连公主的眼珠子送回去。
左谷蠡王明知这是威胁之言,却还是顶着大单于的压力,把一万匹优良战马送来了?”
刘盈还真的是好奇起来:“这是为何?”
“因为,左谷蠡王是祁连公主的亲舅舅!”
安澜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很平静。
“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却没有几个。”
刘盈惊讶不已,愣了片刻,而后道:“居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怪!
那天珠价值无算,左谷蠡王却送给了祁连公主,竟然是有这般缘由。”
可,刘盈却注意到,安澜再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这说什么?
这说明,安澜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情。
安澜又道:“而我,是左谷蠡王的私生女,我从小就被当做死侍来训练。
我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保护祁连。”
刘盈这次真的是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吧?
安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刘盈,似乎“卧槽”这两个字,对她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吸引力。
“这么说,你也是一位公主了。”
刘盈站起身来,想上前去,却又警惕的止住脚步。
安澜听到刘盈这么发问,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那种慑人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的母亲,是一个战败部落的女俘虏。
左谷蠡王在酒后乱性,生下了我。
可我是女儿身,他一直都没有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过。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和一个女俘虏有了孩子,是一生耻辱。
原本,他是想让人摔死我的。
可是,那时候头曼单于宠爱的胭脂,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他就打算把我培养成死士,保护那个女婴。”
安澜眸光平静的和刘盈对视着:“祁连公主就是那个女婴。”
“啪啪啪——”
刘盈拍着手巴掌:“很好,故事编的不错!”
安澜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于愤怒都没有,她只是反问道:
“太子为什么觉得我在编故事?”
“因为你说的话,前后矛盾。”刘盈眼睛一眯:“而真相,从来只有一个!
你说,你被培养成为死士,保护祁连公主。
那祁连公主被大阏氏强行送来和亲的时候,你在哪里?”
“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跟着祁连公主一起过来的吗?”
安澜听了刘盈质疑的话,眼波都没有半点波动,很平静的说:
“草原上,没有人可以违抗大单于和大阏氏的命令,那个时候我去找左谷蠡王。
希望他可以保护祁连公主,但是我还没有到达左谷蠡王军营中的时候。
祁连公主就已经被送到白登山去了。”
刘盈摸了摸下巴,思索着点头道:“这个说法,倒也合理!
那你见到祁连公主后,你打算和她说什么?”
安澜道:“我是来保护她的。”
刘盈眼里出现了一抹玩味儿的笑容。
安澜又道:“至于汉帝国和匈奴之间的阴谋诡计,我不会和公主说。
公主是要在汉国生活一辈子的。
而知道的越少,公主就生活的越幸福。
而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是害了公主。”
刘盈倒是有些佩服起来这个安澜。
心智一流!
他猛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好苗子!
从小就是死侍的人,必定对于自己追查前秦余孽,会有极大的帮助!
刘盈眼睛一亮,好家伙!
这算得上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吧?
再度看向安澜的时候,刘盈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安澜的出生过于悲惨。
刘盈暗自惊觉,原来是自己把安澜当做工具人以后,才会觉得她的身世可怜啊?
刘盈啊刘盈,既然她出生如此可怜,那你更应该让她察觉自我的价值所在。
那就是——做一个强大的工具人!
刘盈点头道:“有道理,无知者才是真幸福者,你起来吧!”
“谢太子!”
安澜缓缓地站起身来。
刘盈向着院落外,高声道:“来人!”
“哗啦啦——”
一下子,审食其就领着甲士们蜂拥进来。
看到刘盈完好无损,安澜也像是木雕似得站在原地,审食其感觉自己蹦到了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到了肚子里。
“带她去见公主去。”
刘盈指了指安澜,一边上立刻就有一个甲士走了出来,领着安澜退了下去。
刘盈转身回到了屋子里边,把方才安澜说的话,转述给了审食其。
审食其听罢,整个人的惊讶完全表现在脸上。
“审侯,你觉得这是不是可以更加进一步利用祁连公主和左谷蠡王这层关系?”
审食其拱手道:“太子圣明!而且,就从左谷蠡王没有拒绝陛下册封他为单于的诏书来看。
那左谷蠡王十之八九,也是存了反抗冒顿的心思啊!”
“不错!”刘盈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来:“当年,冒顿杀掉了头曼单于,杀掉了头曼宠爱的少子。
那生下头曼少子和祁连公主的那位阏氏呢?”
审食其眸光寒芒闪动:“必定也是被冒顿杀掉了!
毕竟,那阏氏整天在头曼耳朵边上吹风,几乎将冒顿置于死地!”
那位阏氏,是左谷蠡王的姐姐或者是妹妹。
而少子,则是他的亲外甥。
左谷蠡王如何能不恨冒顿单于?
刘盈目中寒芒更深一层:“只是,这个冒顿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连着把左谷蠡王也杀掉?
这样不就永除后患了?”
审食其听着刘盈如此一问,笑着摇头,说道:“太子,你可知当年鸿门宴上,陛下为何能够逃生吗?”
刘盈神色异样的看着审食其,但随即一想,审食其和自己这关系……
嗯……
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无话不说的关系。
聊一聊便宜老爹以前的黑历史,也未尝不可。
“为何?”刘盈把自己心中猜想压住,虚心询问起来。
审食其嘿嘿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人人都说,是项羽妇人之仁。
可实际上,项羽那个时候虽然威震天下,为诸侯上将军,拥兵四十万!
可四十万大军中,他楚人军队不到十万,其余的都是各地诸侯联军。
如果那个时候,他真的杀了陛下。
那么,其他那些跟随他的诸侯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觉得,项羽能杀陛下,自然也能杀他们呢?”
“须知,巨鹿之战时,诸侯联军皆乃是作壁上观,坐看项羽率领楚军和秦人拼命,而无一人发援兵。
直到项羽九战九捷,大破秦军之后, 他们才膝行而前,去拜见项羽的。”
“而那个时候,秦国已经完蛋。
共同的敌人已经没了,他们自然就害怕项羽会在鸿门宴,杀掉陛下后,也对他们,来一个秋后算账。”
“同样的道理,放在冒顿身上也是一样的。”
审食其孜孜不倦的说道:“冒顿弑父自立,得位不正,他杀掉那个阏氏、少子复仇,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如果他迁怒到了左谷蠡王身上,势必会引发匈奴内战。
而且,很明显的是什么?
是当初头曼单于有意册立少子为下一任单于的时候。
其他的那些匈奴王,诸如浑邪王、休屠王、白羊王、右贤王他们,难道就没有帮着少子说过好话、说过冒顿坏话嘛?”
刘盈有些豁然开朗之感:“听审侯这番话,孤似乎有些明白了。”
审食其则一脸微笑的看着刘盈,似乎在说:
殿下真的懂了吗?
还是为了面子,假装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