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明明是驴车,却被叫做马车的驴车被人驱赶着,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但是其最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彭家村。
审食其和一个甲士,一起赶着马车,向着宽敞的街道上小跑着离开。
刘盈也看到了那身材干瘦的秦舞阳。
他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孔,叫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脸。
但是关在地牢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这么久的时间。
他的脸必定是寡白色的。
可是走进了以后,刘盈才注意到,他的是黝黑的。
不知道是不是审食其动了手脚,还是这秦舞阳自己做的伪装。
“你们会说关中话吗?”
秦舞阳没有那正脸去看刘盈,但是却说了一句口音非常标准的秦腔!
“会!”
安澜拉着刘盈坐在了车驾杆上。
刘盈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但是生活在关中的时间也不断,说话自然也就带上了关中口音。
可他很奇怪的是,这个刚刚才来到关中没几天的安澜。
关中秦腔貌似说的很地道?
难道这年代也讲究一个死士的自我修养?
“那就好。”秦舞阳扬起手中的马鞭杆来,轻轻的抖了一下,那毛驴就已经拖着车子咯吱咯吱的小跑了起来。
“上头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三个人需要同时活着,才可以活得自由之身。
等回到了彭家村的时候,一旦有危险,我希望你们两人有多远就躲多远,不要妨碍我杀人。”
刘盈听着秦舞阳那没有多少感情的语调,不用去看他的脸,也必定知道他此刻对于自己和安澜两人是满脸嫌弃的。
“你就不奇怪,她的身份吗?”
刘盈指了指的一边上的安澜。
因为昨天晚上,是安澜去见秦舞阳的。
“不奇怪,也不好奇,她既然都已经伪装成这样,那必定是那个太子,想要让她来监视我们……”
秦舞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而转头看着刘盈,笑了起来。
刘盈心底一寒,眉头微骤,这个笑容……真的是能把小孩子吓坏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大半夜起床撒尿,不经意间一回头,就看到窗户外边,有一张狰狞的人脸,正贴着玻璃上狞笑……
“相反,我倒是对于你的身份很好奇,你究竟是谁?小小年纪,竟然可以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刘盈心里稍作思索,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地方暴露了身份……
可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秦舞阳忽然嘴角冷翘起来,声音冰冷的说道:
“不怕我的人,死牢中也没有几个,你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刘盈讪笑:“可笑,你觉得你自己很可怕吗?”
“就算不可怕,方才我那一个眼神,不能吓得你尿裤子,至少要也能把你吓得变色。
可你却只是皱了一下眉头?
所以,我对你的身份很好奇。”
刘盈两手一摊:“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我也就不装了!
你可知,我本来想要以平常人的身份和你相处,可没曾想换来的竟然是猜忌。
没错,我其实是前秦国最小的公子。
胡亥篡位乱政的时候,我年纪太小,没有被他杀掉。
我这次跟着你过去,就是要把那些前秦余孽认出来。
只有这样,我就可以将功补过,在太子面前求得一线生机!”
安澜听着刘盈的话,忽然明白草原上某个婆婆说的那句话“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可靠的”这话很对。
秦舞阳看着刘盈的眼神凝聚了起来,就像是猛兽看到猎物时候,那种即将进攻的可怕模样。
刘盈仰着头,丝毫没有畏惧的和秦舞阳对视着。
片刻时间后,秦舞阳眼里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来:“那你最好睁大眼睛看清楚,把那些前秦余孽指认清楚。”
刘盈说道:“你最好记清楚,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机会,要求是什么!
我可不想因为你的鲁莽,让我失去这一次珍贵无比的机会!”
“呵!”秦舞阳嗤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刘盈说道:“就凭当年你刺杀我君父的时候,你和荆轲两人方才上大殿,你就吓得脸色大变,我就有资格说这句话。”
秦舞阳捏着马鞭杆的手,下意识的更加用力。
刘盈看到他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微微发白。
秦舞阳终究是没有说话,挥舞着鞭子,抽打在毛驴的屁股上。
毛驴吃痛,“哒哒哒”的跑了起来。
刘盈靠着马车前边的车厢手托,嘴角带着一丝得意之色,不经意之间看到安澜那没什么表情的脸颊上,嘴角竟也带着一丝轻微上翘的弧度。
彭家村!
那被车裂的宫人家院落外,此刻已已经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在一起,对着那散放着尸体恶臭的院落里指指点点的说着些什么。
“游徼来了吗?”
“来了!游徼已经到了,亭长也过来了!”
人群里边,有人大声回答道。
人群里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来,亭长捂着鼻子,领着五个游徼快步走上前去,把紧闭着的房门“嘭”的一下就给撞开。
顿时,更加浓烈的恶臭味道铺面而来。
院落中,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庭院中。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天气寒冷的话,尸体上边只怕都要铺满苍蝇,爬满蛆虫了。
“呕——”
一下子,人群里就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看热闹的人里边,立刻就有人散开。
但是也有人往前挤。
刹那间,足足有上千人围着看着热闹的这小村,一下子变得非常热闹起来。
尤其是以数个壮汉,挤得最凶,似乎非常想看一眼院落中那可怕恶心的场景。
直到有人听到了院落中亭长大声说话的声音,这几个人方才止住了脚步。
“行了行了,快别弄了,浓水都流出来了,真恶心啊!”
“让人顺着官道上去抓人吗?亭长?”
一个游徼问道。
亭长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蠢货啊!这一家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天了!
再说,那个盗贼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走官道?
肯定走小道啊!
小道上山高林密,道路险阻难走,也方便这些盗贼躲藏。
直接领着人去搜!
看到什么可疑之人,直接抓起来!
还有,把这事情上报给长安令去……真他娘晦气啊!
听说开春以后,皇帝就要迁都到长安城了,我管辖的地方出了人命,这可叫我怎么好才是!”
回过头来,亭长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几个游徼,顿时怒骂道:
“蠢货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去小道上搜查盗贼去!”
几个游徼灰头土脸的穿过人群。
那几个散落在人群里边的壮汉,却不着痕迹的凑在一块,隐约听到什么走大道这类的窃窃私语声。
“走大道目标明显,要是有驴车拉人,我们就分开去坐,在栎阳城南城外会面……”
又一个人说道。
“我们这次被困在这里许久时间,抓住这次机会,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可是哪里找什么驴车去啊?”
“上车!上车!去栎阳城的车!
只要一个大钱!”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宽敞的官道边上,传来了一个少年呼喊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的向着那呼喊的少年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