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梦中的人,不愿醒来。
简空侯想,他此后的追求便是这梦中境。
百死之境,必死的一瞬,他从壕沟的一方地角跃身而起。
侵略。
是北夷惯有的野蛮的作风。
从令他失望的北夷皇室中奔进这万死之地,简空侯已经改头换面。
他听说龙安关有位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做了将领,战无不胜。
跃起之际,他方明白,此话不虚。
“当!”
少年如记忆中的模样,英姿飒爽,眉目如刻,一袭艳红的披风,扎眼的银色长枪。
漫天风雪随着少年的动作飘洒,幕影绰绰入眼。
简空侯那瞬间的失神。
尖锐的长枪抵入他的心口处,幸而他穿了护身的软甲,方才能躲过一劫。
那瞬间的被逼得疾退,身后的危险又是一个防不胜防。
简空侯愤力回击,再转身过去时,只能瞥见那道英勇的少年身影渐远去。
他忍不住追逐上去,想要再一较高下。
他亦年少,亦有好胜心。
他不服。
方才这个绝卓耀眼的少年差些要了他的性命,他要让对方后悔!
“当!”
似阳光一般耀眼的少年高高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他,银色的长枪直抵他的咽喉。
虚虚的一横,就要取他性命。
简空侯惊出一身冷汗。
他自认武功绝卓,在这个少年将军面前,他竟然输了大截。
不可能!
“噗嗤!”
混乱中,有人射箭而来,打偏了少年手中银色长枪,可简空侯的咽喉还是被尖锐的长枪给划伤了。
简空侯再次经历着生死一线的挫败,从他加入军中掺战以来,两次的生死边缘都是由这个少年带来的。
不甘心。
即使他没有活着的欲望,也不容人这般待他。
简空侯不知道,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消沉的斗志被这个年轻将军给激起了。
他契而不舍的追着那道背影上去,终于,第三次的正面对战。
简空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怀着斗志与人撕杀。
他记得少年墨缄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很有潜力,不过,就是这张脸长得太过特别了。”
简空侯愤怒!
“你在说我像女人。”
少年墨缄薄唇勾起,长枪一挑,很恶劣的说:“哦,你听出来了!”
“受死!”
简空侯气得红透了脸。
墨缄哈哈一笑,沾了血色的脸,那样的鲜活惑人,简空侯有瞬间的受到这一笑盅惑了。
“北夷侵犯我乾国,还有理了,那就且看谁受死吧。”
刚才还在笑语宴宴的人,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眼底一片冰凉的杀意汹涌。
简空侯付出了代价,他在墨缄的手下受到了严重的重创。
此后就卧榻五月。
五月的养伤让他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伍长成长为副将,日夜受那道身影的影响,他经过漫长的岁月积攒发挥。
时隔一年多再对战,他已经成为某位大将军的参将。
但还不够,他还需要与那个人一战到底。
在不知不觉间,简空侯已经以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为中心。
每一次的对战,两人总能彼此面对面。
简空侯努力增强自己,墨缄每一次出现,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败了。
北夷再次被击退了。
而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中,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改变自己。
无论多少次,他都主张侵战。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最无聊的时间里看到这个少年的身影。
只要看不到少年,他就会觉得心烦气躁。
有一次,两人夜里单独碰面。
墨缄少年老成,可终究是个人,会有感情。
三皇子的事情需要一个过渡,她深夜跑了出去,而简空侯想要见那个少年,想要与少年来一场激战,这样才能安抚他心中的浮躁。
寒风冽冽,有两道马蹄声自空旷中传来。
两人都听到了,都想着,不管来者何人,都要干掉!
两匹马儿靠近了,瞧见对方的面容,两人具是一愣。
“是你啊,越参将……哦,不,现在应该是越副将了。”墨缄笑起来的时候很耀眼,即使是在夜里,也晃人得很。
这个少年,总能轻易的拨开他心底的阴霾,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见到这个少年,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
“铮。”
简空侯拔剑。
墨缄也抽出身边的寒剑,那把剑有些特别。
简空侯眯着眼盯着她手中的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墨缄使剑,很帅气的动作。
“既然你来找死,那就不怪我了,”墨缄出招凌厉,一招要人性命。
简空侯对墨缄从不敢大意,这个少年人的武功实在诡异。
不安常理出击,更摸不透他的招数。
总能出其不意!
两人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场,简空侯隐隐有处于劣势,冰冷的寒剑像毒蛇一样让人不敢靠近,即使是这样,他仍旧扑了上去。
因为这个人是墨缄。
简空侯受了轻伤,墨缄却突然收了剑,看着他。
“越将军,你越来越像个娘们了。”
简空侯捂着伤,愤懑盯着笑得嚣张又可恨的少年。
“墨缄,终有一天我会将你打败。不到最后,也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娘们。”
“嗯,有点长进!”
墨缄看着这个惊艳人的男人,笑得有点寒凉。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记住你了,果然,留着你是个祸端。”
简空侯冷冷的一哼,“你要在这里杀了我?”
“你方才没尽力,你身上没有杀气。”墨缄说:“我该一剑击毙你的,为了乾国。”
“你为乾国拼命,恐怕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收场。我了解你们那个朝廷,不,应该说,每个国家的朝廷都是一样令人恶心。”
看着惊艳男子的愤世表情,墨缄有点愣:“你恨北夷?”
“与你无关,但我告诉你的是,我会打败你。”
“那我就真的拭目以待。”墨缄牵着马,朝他一笑,眸中光彩熠熠,犹似千水浮隐,简空侯又呆住了。
“简空侯。”
“什么?”刚转身去的墨缄突然看了过来。
简空侯别扭的扭开脸,有点凶巴巴的道:“记住我的名字,简空侯。”
墨缄转身相视,眉眼带霜,冷声道:“你是北夷皇室子弟。”
“怎么,你改变主意要在这里杀了我。”简空侯鄙嘲道。
“我很意外,”墨缄讥冷一笑,“皇室吗?你还真的是在找死。”
少年长身而立,宛如玉树,腰间剑穗贴着她银色的凯甲,明明艳艳!
少年面沉似水,目光冷冽。
简空侯面对着这漫天清寒,目光深沉,“你杀不了我,墨缄我不会让你杀了我,将来有一天,我简空侯一样能超越你。”
“是吗?”少年冷冷道:“你们北夷侵我乾国,此生此世,北夷永远是我墨缄最大的敌人!你,简空侯,我与你永生永世为敌。”
少年言语斩钉截铁,令他心中凛然,邪笑道:“也好,起码在这条路上不会寂寞,有你墨缄作为对手,是我简空侯此生此世最为幸运的事。”
“简空侯,我墨缄不会被你打败。”
少年跨上马背从上俯下看着他,少年的脸仿佛近在咫尺,鲜明清寒。
简空侯下意识的道:“墨缄,简空侯在北夷大军中并不存在,我是越旃。”
墨缄勒紧马缰,清声道:“你的这个秘密,我会遵守。”
马蹄高仰,少年奔驰离去,只留黑暗中的一抹艳红余迹。
“墨缄,墨缄……”
简空侯伫立风中,他想此生恐怕再也离不开这个少年郎了。
纵使知道这样会令自己玉石俱焚,一世惨伤,也甘之如饴。
“将军!将军!”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简空侯被副将摇醒,打断了这美好令他沉溺的美梦。
简空侯有些不悦的蹙紧了眉。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副将那张胡渣脸,根本就不是墨缄那张精致得令人着迷的脸孔。
嫌弃的伸手推开,冷声道:“什么事。”
“我们的人已经追丢了,棺材进了龙安关大营。”
副将愧疚道:“是属下等无能。”
简空侯冷笑一声,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们当本将军是傻子不成?他们能轻而易举的将棺材弄走,无非就是你们没有尽全力。”
副将一惊,连忙跪地。
“将军,我们也都是为了您好,属下自知违背了您的意愿,属下甘愿受死。”
副将两手一揖,口中念着道。
无不是一副为了简空侯好的作势。
简空侯利剑一拔,抵住副将的脑袋顶上,忽地,想起少年郎手中的那把寒剑,咬了咬牙,撤开。
一脚踹在副将的身上:“滚开。”
他们一路追击到此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将军,那人已死,还请将军将心思放在北夷大事上。”
“北夷大事?你是要本将军替皇家那位拼命夺人江山吗?”简空侯冷冷发笑,“罢了,既然他们夺了尸体我们也就有理由再次进攻,你们不是想要让本将军夺乾国吗?那就回营准备一战吧。”
简空侯袖口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副将愣愣的看着反复无常的简空侯,迅速起身大步跟上。
军队整合,撤回大营。
既然墨缄已不在,备最后一战又何妨。
简空侯知道别无退路了,只能选择进。
边关,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战胜罢,战死也罢。
都由天来定。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已是心如死灰。
可他坚硬的外壳,却令人无法触及,不知他心中所想,面也如常。
回到军营,他仍旧是那个铁血无情的越将军。
……
褚肆睁开眼,帐外的光投射在床榻前,他微微侧目就能看到舒锦意沉睡的眼敛,什么也没有改变。
江朔等在帐外,褚肆出来就看到他挺直的背影。
“北夷那边已经放弃了追击,你打算将她留到什么时候。”
“她会醒过来。”
“尸体久放会腐烂。”
褚肆淡淡道:“阿缄的尸体有药物保存,只要不沾水便会无碍。”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会醒来,”尸体不腐,灵魂一定还会归来。
“爷,”徐青急喘着奔过来,“南祭司已抵达戎城。”
褚肆不由一喜。
江朔不可思议:“你竟然将她请到了龙安关,褚肆,你想要让龙安关大乱吗?”
“只要是对阿缄有利的,我绝不会错过,”褚肆吩咐徐青:“你亲自过去接人,务必两天内赶到。”
“是!”
徐青领命就去。
江朔愤怒道:“褚肆你知不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受到那个枢密使的监视。”
褚肆不理会他的怒火,转身回帐。
江朔低咒一声,大步离开。
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枢密院枢密使。
“江将军。”
“这里的事,皇上那里什么该知道不该知道,你心里想必很清楚吧。赵大人来了这里这么久,也该知道些分寸。”江朔这是在警告他上报皇帝的时候能隐瞒一些东西。
“本官自然晓得如何做。”
“那最好。”
江朔对这个姓赵的没有什么好感。
也好在,他没有在自己的军营里指手画脚,到是和一些士兵打成了一团。
此人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对于龙安关将领对自己的防备,赵则珩并没有在意。
但其间的事,赵则珩会一字不漏的上报帝王。
远在千里之外的姬无墉在得知大将军墨萧未死,重回龙安关时,就下达了一道圣旨。
让墨萧再任大将军一职。
圣旨未到,墨萧对此事并不知情。
两天后。
南祭司沈淳儿风尘仆仆抵达龙安关大营,她的到来引来了不少人的猜测。
大家都惧怕未知神力,对于那些神鬼说法有着深深的忌惮之心。
“南祭司。”
褚肆站在帐营前迎着风尘仆仆而来的沈淳儿。
“褚相爷。”
“她就在里边。”
沈淳儿点头,挡了外面的人,跟着褚肆进帐。
墨缄的尸体早就被褚肆重新放回了棺中,就在帐中的一角处,沈淳儿一进来就瞄了眼,并没有停步的走到榻前。
舒锦意沉沉睡着,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在褚相爷相请时,她必是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如此。”沈淳儿回头问。
“本相请你来,本是要以防万一。不想会在这上面用到你,先看看她。”褚肆道。
沈淳儿也不耽误,知道人命关天,“她尸身未有变化,必然神魂还在此处,你也不必担忧。”
看过后,沈淳儿起身说。
“当真。”
“自然是真,难道褚相爷不信我?”沈淳儿瞥了眼周围,“只是,现在我们谁也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这其中,必然是有人作了法,影响了她。”
褚肆颔首,他的人回来确实说过简空侯在帅帐内请人作了大法,企图唤醒墨缄。
必然是这时候受到了影响。
“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要看她了。”沈淳儿也帮不上忙,“她尚有气息在。”
褚肆上前去探,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感知到她极弱的呼吸,心中大喜。
只要她还能醒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没有捷径唤醒她?”褚肆却是等不及,怕其中有什么岔子。
沈淳儿想了许久,说:“我试试。”
沈淳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褚肆退出了帐外。
听说南祭司来了,一个个都聚集在帐外。
“如何?”江朔即使是不同意沈淳儿的到来,但能够救舒锦意,他自然是高兴。
褚肆站在帐前,幽黑的眼盯着帐帘不动。
大家都不知道里边的情况,只能等。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沈淳儿就从里边走了出来,朝褚肆点了点头。
外边的一男一女上前,沈淳儿眼前一晃,朝前一栽,一口腥甜涌上喉咙被她咽住了。
“祭司大人!”
“扶我回去。”沈淳儿皱了皱眉,身体的不适让她不愿多说。
两人将沈淳儿带走了。
赵则珩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转身就写了书信传入皇都。
新皇有权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
也是赵则珩新上任的责任所在。
“大人,那个南祭司看着有些邪门,难怪皇室一直视南部为祸端。”
副使站在赵则珩的身旁,看着飞鸽飞向皇都的方向,收回视线忍不住多了句嘴。
虽然在这里他们并不会受到冷待遇,但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所以他们一直就闲着。
江朔的做法实在恼人得很。
“你我都是新官上任,不能太过急躁,我们主要的任务是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达天听。”赵则珩抬首望着无边的天际。
“这个褚相也实在无法无天,更是无视皇权,直接将人引进了龙安关。”
“他既然有这个能耐将人带进来,那就会有解释给皇上,我们做好自己的就可,其他,只看不说。”
“大人,我们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副使十分不明,又觉得不甘。
在龙安关,难道不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吗?来到这里后,他看到的,只有憋屈。
赵则珩幽幽的看了过来,“这不是委屈,这是隐忍。我们的皇上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拔除了贤王和誉王两大势力,你以为他真的什么也不管不知吗?褚相权势过重,他又懂得使用,让皇上无法寻找错处。我们二人在褚相面前,当真不够看。”
副使听罢了,皱紧了眉头。
觉得褚肆权势涛天,无所不能,将来有一天会不会谋国篡位。
“听说当时助皇上的人就是褚相,大人,当时您就跟着皇上了,可是如此?”
副使压低了声问。
赵则珩斜了他一眼,慢慢的点头:“确实是如此。所以你以后碰上,还是不要露了自己不该露的。”
副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更觉得褚肆可怕。
皇权在褚肆的手里,说覆就覆。
然而,这样厉害的人,却是个痴情男儿。
副使忍不住转过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褚肆进了帐,看到仍旧是昏睡不醒的舒锦意,只是呼吸之间可闻可见,也算是件大喜事!
褚肆激动的握紧了舒锦意的手:“阿缄,快些醒过来,莫再睡了。”
睡梦中的人,无一丝动静。
褚肆抚摸着她的脸,眼露柔色。
身后江朔跟着进来,看到已有呼吸的舒锦意,大松了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如此,墨缄的尸首也该运送回皇都了。”
江朔说这话时观察着褚肆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又道:“我先向大将军汇报,等他过来做决定。”
褚肆对此没意见。
墨缄是墨萧的儿子,最有权利处理的人就是墨萧了。
江朔立即安排了下去。
接到消息的墨萧已经从天峡谷口出来,那里由唐戟等人镇守。
北夷的主力军已经撤到了龙安关关卡,短时间内无须担忧。
窗外的风在咆哮,向北奔去。
褚肆打着热水给舒锦意拭脸,做完这些,他才去看棺中的人。
擦干了手,让自己的手不沾一滴水这才敢碰棺内的尸体。
“阿缄,你就是用这样的身躯抵挡了整个北夷,将那些将士送回龙安关。”
褚肆当时是知道,墨缄完全可以抽身回龙安关。
可墨缄没有那么做。
深入敌营,不惜性命相救,李仸等人就是其中一批安全回关的人。
因为是付出性命的相救,那些人才会对墨缄尊重怀念。
“阿缄,江朔说得对,我就不该带你来龙安关。”
修长的身躯慢慢的靠着棺而坐,面对着榻中静静躺着的人。
褚肆不停的和她说话,只想要快点将这个人唤醒过来。
“大将军。”
外头传来声响,帐帘被掀开。
墨萧带着满身风尘和寒霜踏了进来,褚肆慢慢的坐棺旁站了起来,“大将军。”
“我来看看她。”
“大将军请。”褚肆让出位置。
墨萧先是站到了棺前,看着昔日熟悉的面孔,老父难掩眼眶发红。
“她受苦了。”
“已经安全了,以后谁也不能再打扰他。”褚肆的视线也落进棺中的那具尸体上。
墨萧转身,看榻中的人,道:“她可无碍。”
“有南祭司出手,相信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难为你了。”墨萧叹了口气。
“只要是对阿缄好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即使是杀人放火在所不辞。
墨萧满是复杂的看着褚肆,半晌,叹道:“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
褚肆转身出帐。
墨萧上去握住女儿的手,放下大将军的冷硬,眼下,只有担心女儿的父亲。
“阿缄,你可怪父亲。”
“你儿时总想着逃避,是我逼着你接受,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从出生到死,你也没能像你的姐姐们一样好好活过一天,为父,对不住你。”
墨萧拍了拍舒锦意的手,欣慰道:“现在总算是好了,你能做回自己。”
虽然这样对不住原来的舒锦意,墨大将军也是个自私的父亲,想的只有自己的女儿。
“父亲想通了,以后龙安关与我墨家再无关,天下兴安,也与墨家无关。此役后,父亲就带你回墨家,做你堂堂正正的墨家小姐。”
墨萧笑得开心,握紧了女儿的手:“以后,再也不用背负这些沉重的担子了。”
舒锦意的手轻动了一下。
墨萧倏地收紧,“阿缄?”
舒锦意慢慢睁开了眼,对上父亲沧桑又慈爱的脸容。
“父亲。”
“可醒了!”
“大将军在我耳边叨唠这么久,再不说句话,估计还得继续听下去。”舒锦意虚弱的笑了笑,“听了二十多年的军法,天下兴安之责……忽然听到大将军说出这样的话,颇为不适应。”
墨萧好笑,“想来,你那二十多年来都在怨着父亲。”
“不,我感激父亲。”舒锦意慢慢的坐了起来。
墨萧伸手将人扶起,“以后,就做你自己,天下并不是缺了墨家便不能再继续了。”
“大将军能够想通这些,我倍感意外。”
“你以往不是总骂我死板,如今好了,父亲放下一切陪着你们,”墨萧摇头一笑,看着女儿的笑脸,心中也觉得爽悦。
舒锦意闻言尴尬了一下:“那时候不懂事,在背后骂了几句大将军,还请大将军莫与小女子计较!”
“罢了,本将军也就不与你这小女子计较了!”墨萧伸手摸了摸舒锦意的脑袋,道:“既然醒了,就让褚肆进来和你说说话,他为你可吃了不少苦头。”
提到褚肆,舒锦意不由担忧:“我昏迷期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去问他吧,”墨萧瞥了眼棺材,道:“你的尸首是他的人付出了代价夺回来的,有些事情,你不打算与他坦白。”
“大将军是指我的身份?”舒锦意目光投向那口棺,说:“知道好,不知道也罢,现在我是舒锦意,不是吗?”
“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墨缄的样子?所以一直没肯透露?”墨萧了解女儿。
“大将军,即使是要说也由我来说,只是我并不觉得这事会阻碍我们……”所以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会阻碍,大可坦白。”
墨萧叹息一声已起身出帐,看到立在硕硕寒风中的男子,欣慰之余又是重重的一叹。
褚肆回过身来,看着墨萧,“大将军。”
“进去看看她吧,”墨萧说着越过了褚肆的身边,“她刚醒,莫要让她累着了。”
褚肆黑眸一睁,里边有星火闪过,顾不得太多,掀帘大步走进去。
“阿缄!”
那人果然醒了!
舒锦意掀开被褥,刚要起身就被一股力量带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阿肆,让你担忧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褚肆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将她抱紧。
舒锦意伸手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告诉他,自己活着。
直到抱到麻了,褚肆才舍得将人放开。
“可有觉得哪儿不适?我立即让神医过来瞧瞧,”褚肆说罢就要起身出去请人进来。
舒锦意将人拉住,笑道:“我已经无碍了,不用请神医了。”
褚肆上下详端着她,久久之后才坐了回去,握紧了她的手,“阿缄,以后莫再如此吓我。”
“不会了,”舒锦意挨进他的怀里,“以后都不会了。”
“这些天,你……”
“我被困住了,哪儿也没去,我能听得见,却无法告诉你我就在你的身边,阿肆,以后即便我有什么事,也不能如此对自己。”
舒锦意的手按住了他的胸膛,心疼道:“你得想想孩子们,若连你也不在乎了,他们以后可如何过下去?”
“没有你一起携手共进,阿缄,我撑不住的。”褚肆亲吻着她的发,“所以,永远不要有事。”
舒锦意轻笑:“阿肆,你怎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好,我全答应你!”舒锦意伏在他的怀里,慢声说:“南祭司来龙安关了。”
“嗯。”
“你把人请来了?”
绝非是自己出事后才将人请到龙安关,而是在那之前。
褚肆解释道:“我知晓北夷人惯用巫术,便请了她来助助威。”
“……”真的只是这样?
“北夷时时想着侵战我乾国,既然是这样,我便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褚肆目光一沉,眼里带了血,“究根到底,始终是在皇家身上。”
舒锦意心中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褚肆,“你可真想得出来,可你也别忘了,他们北夷有自己的巫神师。就算南祭司能动,他们一样能破。”
“我知道,”褚肆倾着身,亲吻在她的唇上,幽暗的眸闪过戾冷的血光:“皇家的血流尽了,就能换取新血液了。”
他意图插手北夷皇家的权政!
舒锦意觉得他太过艺高胆大了,竟然想把手伸进北夷皇家中搅浑水。
“只要我想,便可能实现。阿缄,你可信我。”
“信。”
这人想做的,她知道他都能做得到。
只是……
“太冒险了。”
“冒险?”褚肆一手环着她的腰,再亲了亲她的唇,万事不惧道:“阿缄,他们夺走了你的一生,我就让他们北夷付出惨重的代价。”
褚肆的报复心很强,特别是关于墨缄的事,他都不肯罢休。
原来。
他一直有这样的打算。
“阿肆,你又是何必?”舒锦意不想因为这些事让他再操劳,有什么不甚。
“阿缄,若没有北夷的入侵,你又何须承受那些,”所以,害死墨缄的,北夷也占了一份。
灭不了他的国,就让北夷皇家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是必行之事。
舒锦意从褚肆的身上,看到了漫天的血光之色。
无法阻挡他。
“阿肆,”舒锦意抱紧了他的腰,将人埋到他的怀中,“别这样,我已经没事了。”
褚肆看向那口棺材,眼目深沉如鬼。
不能就这么算了。
积聚在他心中的熊火,唯有灭了他们才能平息。
舒锦意怕他入魔,做事不讲分寸,累及他自己。
为了墨缄,褚肆早就入了魔。
舒锦意刚刚醒来,与褚肆说了一会儿话就累得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褚肆抱着人一直没敢离开,怕她闭了眼就不再回来了。
沈淳儿得知她清醒,刚刚恢复就过来看望。
“她刚刚入睡,此后也没有大碍了。是谁要取她的神魂?现在褚相爷也该与我说说了。”沈淳儿看着抱着人不动的褚肆,缓声说。
她是想要搞清楚,此番请自己过来,褚肆到底是什么打算。
褚肆轻轻的将舒锦意放下,然后随她一起出帐。
两人站在空旷之地,军营里走动的人并不少,也由着他们瞧来。
沈淳儿左右扫了眼,淡淡道:“你到是什么也不惧。”
“何惧之有。”
“……”沈淳儿沉默了。
“是北夷的巫神师,”褚肆回答她此前在帐中问的话,“我请你来的目的就在此,也不知南祭司可愿意助本相一臂之力。”
“我修行不够,褚相要做的大事,沈淳儿恐怕无能为力。”
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褚肆也不觉意外,“你既已来龙安关,那位枢密使必然将你的事上报朝廷。”
沈淳儿皱了皱眉,仍旧没有松口答应他。
“南祭司看清眼前形势,再好好的想一想。”
褚肆在等着她再次的决定。
沈淳儿迎着风口,想了半晌,问:“说说褚相的打算。”
“你可愿意深入北夷之地”
沈淳儿倏地眯起了眼,死死盯着褚肆。
……
“不可!”
“主子,褚相并非善类,他只是在利用您达到目的。北夷之地,凶险无比,根本就不可行。”
两位随从手下,一致的反对。
“不管去不去,都没有退路了。如果我们此时退出龙安关,此后就是以褚肆为敌。若不退,只能往前走。”
沈淳儿对两人的激烈反对并没有投以多余表情,语声仍旧淡淡。
“主子可是怕了这个褚相。”善于使盅术的女子问。
“并非。”
“那您又是为何?”女子不解。
“为乾国,为沈家赎罪。”当年沈家参与了墨家行动中,助贤王做了不少的坏事。
所以她想要替边关将士做一份贡献。
这个理由,褚肆成功的说服了她。
两人有些不可置信,“那事已经过去了,主子好不容易安心立于南部,却又为何还要搅进这淌浑水?”
沈淳儿说:“南部,终究是需要一个震慑的机会。”
让皇家再也不敢对南部起杀心。
只要有她沈淳儿在,南部永远安全。
沈淳儿所行之事,并不同于北夷的巫神师,他们善行盅术。
但沈淳儿善行鬼神之事。
两者谁胜,早已注定。
褚肆说得没错,她需要一个历练的机会,也需要一个替沈家赎罪的机会。
摆在眼前的,正是这样的一条路。
怎么选,她心中早已有数。
身边的两人,早已看出来了,知道再多劝也无益。
“既然主子决定了,我们何时行动?”女子咬了咬唇问。
沈淳儿道:“不必急,此事得再等一等。”
“我们去准备,”男子行了礼,和女子一起离开。
舒锦意睡饱足了,起身就看到坐在旁侧的褚肆。
“你一直没歇着?”
褚肆将准备好的膳食端过来,“怕你起了饿着,先果腹。”
舒锦意将他拉住坐了下来:“一起。”
褚肆陪着她吃了一些。
“尸首,送回皇都,找个地方葬了吧。”
“好。”
“我别无所求,就只求家人平安康顺。”舒锦意一手打开了棺,看着被保存得完美的尸体,失笑,“简空侯到是费心思了。”
褚肆蹙了眉,对简空侯这个名字犹为不喜。
因为每一次舒锦意提起,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简空侯和墨缄是知音,是对手……或者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在他们之间徘徊过。
从尸体的保存来看,简空侯对墨缄的感情绝非一般。
“你们夺回了尸首,他必不会罢休。”
“那便如何,”褚肆语气不善道。
“他想要做的事,也从来没有失败过,阿肆,我担心他卷土重来。”
“有他们在,龙安关他还攻不破,”褚肆并不打算放过他。
舒锦意的担心并不是多余,当天晚上,北夷大军就真的卷土重来了,而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其中,竟还有枭王的人马。
百万雄师出尽,先行而来的是黑铁骑兵。
意图攻破他们的城墙。
褚肆当即找到了墨萧,道:“大将军,可以让唐戟行动了。”
“我派人给唐戟传令。”
墨大将军显然和褚肆在那之前就商量过了。
舒锦意穿上银色凯甲,走出帐营,已不见褚肆的身影,却是见着直迎而来的沈淳儿。
外面的战斗已经开始,北夷大军如潮涌来,根本就是想要一网将他们打尽!
“南祭司。”
“丞相夫人这是要跟着大家一起同生共死?”沈淳儿瞄了眼她这一身装束,神色淡然:“你的身体刚恢复,还是自珍重为好。”
“多谢南祭司的提醒,”舒锦意双手一抱,带着剑就上城墙。
沈淳儿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柳眉,对身后的两人说:“趁乱入北夷,可做好了准备。”
“回主子,已经准备好了,褚相的人也已经给做好了准备。”
“走吧。”
沈淳儿回头望了一眼,带着属下匆匆离去。
大敌当前,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批人乔装着北夷军从另一个小出口悄然离去。
舒锦意站到城墙,走到江朔的身侧。
“你怎么来了?”江朔看了看身旁人,吓了一跳。
“我也是乾国的一份子,大敌当前,不分男女老幼,江将军不会是想要将我赶下城墙吧。”舒锦意笑问。
江朔左右看了眼,发现身旁的副将们都盯着一身银装的舒锦意,咳嗽了一声,“自然不会,丞相夫人能出份力,是龙安关之幸。”
舒锦意抿了唇,望向北夷的千军万马,眸色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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