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柳臻远去,沐乐有些恍惚,直到身后传来唏唏嗦嗦的响动,她才下意识地回过头。
荒唐拖着半残的腿,艰难朝它挪过来,它已然开始抽搐,原本就不灵活的肢体,现在更难驾驭,好不容易挪了两米,累得直吐舌头喘气。
沐乐泪崩,捂着嘴冲过去,荒唐的病情显然也到了麻痹期……
它定定看着她,表情很安祥:沐乐,不哭。
此生能与你为伴,足矣。
沐乐抓狂地抱住它的头,它就要离她而去了,她怎么能不哭?她烦躁地四下张望,匕首被季寒收走了,找块尖利的石头也行。
为什么连石头都跟她作对,各顶个都是圆不溜秋的!
她不管了,抬起胳膊,准备咬掉手腕上刚刚愈合的伤疤。
“沐乐……”季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做傻事,你救不了它。”
“救不了它我也要救,能让它多活一天我也愿意。”沐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它主人,它爬着来见我,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季寒走过去,蹲到她身边,一想到这样的生离死别在未来几日会变成家常便饭,他就心疼得不能呼吸,恨不能替她多承受一些,虽然此刻,他也跟她一样痛苦。
沐乐仰脸,泪眼汪汪:“我知道你想让我活下去,但你们都死了,剩我一个,我撑不下去,真的不行。你让我跟你们一起好不好?等我的血流干了,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她的声音里带着卑微的恳求,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得人心都碎了,季寒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为什么要把天下苍生压到一个小姑娘肩上?
他下过多少次决心要保护她,让她不受伤害的?现在却连选择死亡的权力也不肯给她?
他亲亲她的额头,温柔地将匕首送进她手中:“好,我不逼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不分开。”
沐乐眼中散出十足的幸福光亮,割破手腕送到荒唐嘴边:“来。”
荒唐不可思议地看着季寒和沐乐,你们就这样放弃了?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了!
“荒唐……”沐乐哑着声,“乖,我的血是治病的宝药,不要浪费了,你……”
“噢!”荒唐拼出全身的力气,不满地吠了一声,沐乐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
原本连路都走不动的残獒,不知哪来的速度,噌地跃起,奔着一株大树猛冲过去。
别说沐乐回不过神,就连季寒都惊呆了,直到听见沐乐倒吸一口凉气,他才看见,荒唐倒在不远处的树下,脖颈已然折断,头仍倔强地看着他们的方向,眼睛睁得大大的。
沐乐抢步上前,跪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让我救你,你宁可死,也不愿意跟我一起多活一日吗?
身后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沐乐哭着挣脱季寒的怀抱,歇斯底里地大叫:“别理我,让我自己呆会儿,让我静静。”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
沐乐哭到声音沙哑,哭得筋疲力尽,意识开始游离,大脑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
和心中的伤痛形成反差,她竟然体会到了诡异的,快感?
有个声音在张狂肆意地邪笑:你们去死吧,龙髓玉毁了,龙脉里的抗体谁也休想染指。冷亦风,等死吧!季诚兴,你说这个时代不可能有从一而忠的感情,你放屁,你儿子都当皇帝了,尚且只纳一个皇后,你区区一个王爷,凭什么非要三妻四妾?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季寒要死了,沐乐也要死了,我会把你说的那些天理伦常通通毁掉,你看着,不会太久,这种无情无义的伦常,早该有人站出来毁了!大家一起死吧,病毒无药可治,我等着,等着看你们一个一个去死,哈哈哈,哈哈哈!
“沐乐,沐乐你醒醒。”季寒焦虑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小东西怎么了?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鬼附体吗?
沐乐粗暴地把他推开,她感觉身体某处的栓塞好像猛然被人拔掉似的,整个人忽地通透起来,一时间,无数思维潮水般狂涌而至,但是现在,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某一个点上。
刚才那个疯狂的情绪,是苏锦的!
沐乐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应到这个神经病女人的情绪,或许是她知道他们已到绝境,刻意过来瞧热闹的,无论如何,她终于找到她了!
原来龙脉里藏的并不是病毒,而是抗体,难怪苏锦已经有这么厉害的病毒,还对龙脉念念不忘……
阿布的消息是假的,那个狡猾的女人肯定发现她在偷听了,才会故意让她带回假消息误导他们亲手毁掉龙髓玉,龙脉再也打不开,苏锦再也没有敌手,一切都完了。
“沐乐!看着我!醒醒!”季寒用力摇晃她的肩膀,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试图唤回她的意识,她额上青筋暴起,双目中流下两行鲜血,只看得他心头冰凉。
沐乐木讷地回过头,试图把眼前的人看清楚,但怎么也看不清,这人好像在叫她,她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感应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感觉到无数细细麻麻的小生命体包围着眼前的人……
“沐乐,你醒了!太好了!”不知过去多久,耳畔传来狂喜的声音,她幽幽睁眼,看到楚景天喜忧参半的脸庞,“认得我是谁吗?”
“楚……景天。”
“好姑娘,真棒!”楚景天一扫连日的疲累,回光反照似地激动扳住她的肩膀,“快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对季寒做了什么?他的高热退了。”
“什……什么?”沐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季寒,好了?他人呢?”
“在陪可乐,它不行了。”楚景天用力把沐乐扯下床,“你现在去,或许还来得及。”
季寒看到沐乐,也是眼睛一亮,立刻起身给她腾地:“快来。”
沐乐知道他们指着她救可乐,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治好季寒的……
“想想当时的情况。”虽然不愿意提小东西的伤心事,但此刻季寒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当时荒唐不肯喝你的血,宁可一头撞死,你很难过,接着发生了什么?”
沐乐咬紧颤抖的嘴唇,她很难过,然后感应变得特别强烈,还感觉到了苏锦,现在她也很难过,怎么就没那种感觉了呢?
她睁大眼睛看着可乐,可乐也看着她,什么都没发生……
“季寒!”耳边传来楚景天的尖叫,沐乐打了个寒颤,自从季寒登基以后,楚景天就没再直呼其名的叫过,这时候脱口而出,肯定是出了事,果然,一抬眼,季寒胸口端正地插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衣袍……
“你干什么呀!”沐乐尖叫地扑过去,直到把他抱进怀里,才怔了怔,感觉,来了……
视线又开始模糊,她只隐隐听到季寒跟楚景天说:“把所有人都带过来”,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无数细细密密的小点向她靠近,沐乐恍然大悟,她用意念控制了病毒,季寒之所以会好,是因为她把他身上的病毒召到了自己身上,而她,是免疫的!
意识越来越游离,肢体慢慢麻木,沐乐坚定地闭上眼睛,外界的病毒越来越少,她身上的越来越多,再努把力,就能把大家都治好吧,她一定可以的!
沐乐觉得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中,季寒给她买糖葫芦,跟她聊天,和她吵架,教她驭兽,然后,向她表白,她居然还很惊讶……
她觉得自己真是蠢爆了!
她全身滚烫,意识并不是太清晰,只能断断续续听到有人说话。
季寒:“你的意思是,她把所有的病毒都吸到自己身上了?”
楚景天:“是。”
季寒:“上回他治好我的时候,你明明说她只是累了。”
楚景天:“上回,没吸这么多。”
季寒沉默……
过了许久才说:“那现在怎么办?”
楚景天:“用冷帕子敷着吧,别让她烧得太高,剩下,看她了。”
季寒又沉默了许久:“我去打水,你照顾她。”
沐乐可以想象此刻季寒的表情一定很痛苦,是他让楚景天去把所有人都叫来的,如果她为此有什么不测,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她想跟他说没事的,高烧只是她在跟体内的病毒作战,她一定不会输,无奈扇动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沐乐只能用力喘了两口气,发誓要快点好起来!
再次睁眼,发现季寒的头发又白了不少。
她撑起身子:“我晕了多久?”
季寒又惊又喜,却没上来抱她,只是笑着说:“两日。”
沐乐怪叫:“两日你就白了这么多头发!”
某人扬眉:“嫌丑?”
“丑爆了!”
两人相视而笑。
过了半晌,沐乐朝他招招手:“过来。”
季寒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沐乐可不吃他这套,皱起眉:“你以为你逃走我就不知道你又生病了?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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