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初雪过后,南城又下了两场雪,温度直接降到零下,直到农历十二月下旬,接近过年那几天的时候,天气才渐渐回温了起来,脱去了看上去十分厚重的羽绒服,换上轻便的大衣。
江柏舟的诊所在十二月十六号就放假了,而岑今她们工作室因为有十二月接了两个单,到十二月二十三号才放假,到十二月二十七号时,江予扬才从博学院那边回来,当天晚上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和俞惠女士大吵了一架。
岑今在接到自家秦女士打来的电话时,急忙拖着江柏舟回家劝架,但那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处于冷战阶段,岑今就只好采取个劝各的策略,让江柏舟去劝江予扬,但江柏舟浑身细胞都在拒绝这件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不是碍于岑今那威胁的眼神,他想着,坐在客厅吃着自己丈母娘亲手坐的点心喝着咖啡看着电视多舒服啊!
干嘛要掺和他爸妈那档子事啊!
“妈……。”岑今敲响卧室的门,轻轻推开门,探着个脑袋看进去。
俞惠女士听到岑今的声音,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水,连忙起身笑着道:“岑今呀!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吃饭了吗?”
岑今一愣,其实说起来,他们两家认识那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俞惠女士掉眼泪,以往见得最多的就是笑得十分慈和高兴的俞惠女士,看到她哭,岑今心里也怪心疼的,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笑了笑:“嗯,吃过了,妈,你吃了吗?”
俞惠女士叹了口气:“吃什么吃啊!哪有胃口吃。”
“饭还是要吃的,听说爸回来了,你和爸吵架了?”岑今其实心里还是很好奇的,江予扬在她印象里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都不会大声说话,根本想象不到他会生气吵架的样子。
“今天下午他从博学院那边回来,一回来就待在他那破书房里,晚上我准备做饭的时候,就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都可以,然后我就说,让他去附近超市买点生姜和辣椒回来,他应得好好的,我在厨房里都把所有食材准备好了,他都没有出门,我就又去叫他了,他又说好,可还是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我就生气的走过去,结果不小心踩到他放在地上的东西,他就对我发火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俞惠女士自然也知道,其实他们老一辈的事情不应该和他们和小一辈,尤其是儿媳妇去说的,但她把岑今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没那么多避讳了。
岑今了解完前因后果后,才恍然大悟,连忙安慰道:“这件事情,是爸做的不对,您也别生气了,我待会帮您好好说下爸,怎么能这样呢!”
“你也觉得是他不对吧!”一听岑今向着自己,俞惠女士就越发觉得自己委屈,没有做错了:“他还说我不讲理,不可理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可理喻,个死书呆子,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岑今听着俞惠女士的那些怨言,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他们虽然有五十多岁了,但吵起架来,就跟现在的小年轻一样,都是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是是是,看看我家美若天仙的俞惠女士,再生气下去,这皱纹都要长出来了。”
“皱纹,真的,哪里,哪里?”俞惠女士向来挺注重保养的,所以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这边岑今把俞惠女士稳住了,但书房里的景象倒是别有一番天地,父子俩围坐在茶几前,把茶言欢,江予扬提起茶壶又给他的茶杯里倒了一杯,笑着道:“这茶还不错吧?我今天回来的时候从郝院长那里顺回了一包。”
江柏舟再次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轻抿了口:“嗯,是好茶。”说完,又顿了下,放下茶杯,非常自然的继续道:“听说,你和妈吵架了?”
江予扬一听,喝茶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了起来,放下茶杯,又重新倒水进去,泡第三道茶,就又听见自己亲儿子的声音传来:“别以为不说话事情就能过去了,你们的事情我不喜欢掺和。”
“那你还说起这件事情?以前也没见你管过。”
“岑今说让我劝劝。”江柏舟又轻抿了口茶,非常郑重其事的道:“爸,女人得哄着,你和妈都那么大年纪了,你又经常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你还和她吵架,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听着自家儿子那破天荒的言论,江予扬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敢想象,这些话是自己那个冷漠话少的儿子说出来的。
“你这是……被鬼附体了吗?”江予扬愣了好一会,才莫名脱口而出一句。
他现在严重怀疑,他们刚刚喝的是酒,不是茶,而且还是假酒。
江柏舟睇了他一眼,镇定自若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品了起来。
江予扬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岑今把你调教得不错,能把你这个感情木头教成这个样子,也挺厉害的。”
“所以……爸,你要来我这里取经吗?”江柏舟颇有几分自豪:“教你怎么把妈哄好。”
江予扬一听,轻笑了声,不以为然:“呵,我和你妈都几十年的感情了,再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哄你妈,还需要你来教,真是可笑。”
“前段时间妈感冒了,应该没和你说吧!”江柏舟一脸轻松和自然的接话。
“感冒?”
“嗯,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她也没和我们说,那次还是岑今他表哥回来,我们过来吃饭,才知道她感冒了,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估计也有,她从来都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即使自己哪里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
江予扬听后,面色才变得凝重了起来,其实对于妻子,他是深感愧疚的,因为他一年几乎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博学院或者在外面,很少回来,他每次回来,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都比较相敬如宾,如果不是今天自己儿子提起,他都快忘了,他们起初是因为相爱才走到一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就渐渐疏远了。
“你和妈还没有吃饭?”
“嗯?”江予扬的思绪被他打断,抬头看着他,端着茶杯的手也轻轻一晃,渗出一点水渍撒在手上,一股烫意,让他快速把茶杯放下,甩了下手:“嘶……。”
江柏舟见状,连忙抽了一张纸巾给他:“爸,没事吧?”
“没事,没事,被烫了一下。”
“我看一下。”江柏舟抓过他的手看了下,觑起眉头:“红了。”
“不要紧,不要紧,等会我去拿点膏药擦一下就好了。”
“真的没事?”
“没事。”江予扬摆了摆手,用纸巾擦了下手上和裤子上的茶水:“对了,你和岑今吃过晚饭了吗?”
江柏舟收回手:“吃了,你们还没吃?”
“没有。”
“那我和岑今出去给你们打包回来吧!这个点了,估计妈也没心情做饭了。”
“行,你去吧!多打几个你妈喜欢吃的菜,酱香排骨和三杯鸡。”
“嗯,知道了,既然您道行那么深,我妈那里你自己看着办,今年这个年,您要是想好好过,劝您还是把她哄好。”江柏舟淡淡的应了一声,还好心提醒了他一句,说完后就喝完茶杯里的茶,离开了书房,到卧室门口,听了一会,因为隔音效果太好,他啥也没听到,最后值得敲了敲房门,推开门走了进去:“妈……”
正和岑今聊得正起劲的俞惠女士在看到江柏舟时,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嫌弃了起来,不由的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怎么?有事?”
江柏舟哑然,忽然有种父债子偿的感觉,对于自己亲妈的嫌弃和冷漠只觉得无比熟悉,他从小到大因为他们夫妻俩吵架而受到多少白眼,为什么每次他们吵架,遭殃的是他?
不是没饭吃,就是早上出门没袜子穿,原因是他家俞惠女士每次都把气出在他们的袜子上,不是扔了,就是故意用剪刀在脚指头上剪个洞,他每次都是他们吵架时的炮灰。
他刚刚走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她和他老婆正谈笑风生,说得可起劲了,一看到她,那脸瞬间就拉下来了,不知道的以为是仇人呢!
“您应该还没吃饭,我和岑今出去给您打包回来。”
“自己不会去?那么大个人了,打个包还要人带啊!”
“……”
对于俞惠女士现在处处针对,像极了一只刺猬,江柏舟深呼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岑今出声道:“妈,你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是一起去一趟吧!不然,他待会都不知道点些什么菜回来,我等会顺便去趟超市,买辣椒和生姜还有一些您爱吃的水果回来。”
俞惠女士一听,立即喜笑颜开了,拉着岑今的手,只觉得心里十分贴偎:“好,还是你心细一点,哪像他们男人,哎,说起来就来气。”
“好了,妈,别生气,等晚点,我给你敷面膜,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
“好好好。”
岑今和江柏舟出去后,岑今就好笑的看着他:“妈,看起来对你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习惯了,我是炮灰的那个。”走到客厅,江柏舟把沙发上的两件外套拿起来,帮她穿上后,非常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往外走:“要去妈那里打声招呼吗?”
“等我们把饭菜打包回来后,给爸妈他们留点空间,我们再去我妈那里吧!”
“嗯。”
在他们两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江予扬坐在书房里喝茶,脑子里回想的都是江柏舟说的那些话,最后起身到窗子前,看着他们小俩口手牵手非常甜蜜的出了院子,他才放下茶杯,将桌上的小电壶关掉,出了书房的门口,直径走到卧室门口,在摸上门把时,忽然变得犹豫了起来,最后又收回手,在门口徘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定决心推开门走进去,看着坐在床沿边正发呆的俞惠女士,心里的愧疚感又多了几分。
听到开门的声音,俞惠女士垄断思绪,以为是岑今他们那么快就回来了,一抬头看过去,就见江予扬站在门口,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心里的委屈感莫名又多了几分,直接将头一偏,伸手拿过不远处的手机。
江予扬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起身走到右侧的小书架前,装模作样的在那里找书看,但书架上面的书他早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从第一排开始,每本书放在哪个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他一直都有睡前看书的习惯,这些书基本都是他睡前看的。
虽说手不断在这些书上面徘徊着,但他的心思都在俞惠那边,眼神也不停的往她那边瞅,最终,随便拿了一本书出来,往前走了两步:“那个……刚刚柏舟和岑今好像出去买饭了……。”
但俞惠女士压根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依旧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江予扬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慢慢挪动着步子走到离床只有两步的地方:“刚刚……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吼你……”
俞惠女士听言,滑动手机的动作一顿,很快,又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继续点着手机。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江予扬又走过去几步,将书放到一旁,坐在床沿边,伸手拉过她的手:“惠子,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我刚刚也不是故意凶你的……”
俞惠女士冷哼了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把手机丢到一旁,一脸怒意的瞪着他:“呵,你知道错了?那我可不敢当,我不可理喻,我不讲道理,不应该都是我的错吗?你怎么会错呢?你堂堂博学院院士,我哪敢生你的气啊!”
听到俞惠女士这样的语气和言语,江予扬就知道,这样的俞惠是在期待着他的主动哄她,所以才会把自己包裹起来,看上去像只刺猬一般,谁碰谁扎手似的。
“是我不可理喻,我不讲道理,都是我的错,如果你当时让我去买东西我去了的话,后面的争吵就不会发生,总之都是我的错,不论发生什么事,错的都是我。”江予扬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回想起当初刚结婚时的景象,他答应过她,以后无论因为什么吵架,他都是错的那方,也是主动求和道歉的一方,虽然现在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但回想起来,还是别有一番韵味,像是回到了新婚时候。
“拉倒吧!你刚刚和我吵架的时候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可没有半点你错了的样子,就差没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俞惠心里依旧有气,还是不平衡,一边朝他喊着,一边想把他推开,但奈何江予扬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一点也没有半点松懈的样子,最后看她那么不老实,还在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亲了一口,俞惠女士当时就懵了,这种感觉已经是时隔许多年都没有过了。
“你干嘛?多大年纪了,你不害臊啊?都……”俞惠惊恐的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又似是在掩饰尴尬和不好意思,胡乱拍着他的胸脯。
江予扬见状,失笑了声,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有什么好害臊的,不管多大年纪了,你也是我老婆,我亲我自己老婆总不犯法吧!老婆,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好不好?”
俞惠扬着头,斜睨着他,委屈的瘪瘪嘴:“你说说你多久没回来了?从上次离开家,也有两个多月了吧!这期间你给我打过几个电话,发过几条信息啊?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丧偶了呢!现在倒好,一回来就给我找不痛快,那你回来干嘛啊?还不如滚回你的博学院去,反正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守着这个大房子也习惯了。”
“好,我也快到了退休的时候了,以后我多花时间在家里陪你,要不我现在就把院士这个工作给辞了,在家里陪着你。”
“别,你辞了,你拿什么养我?我前几天还在沙丽美容院办了一张年会员卡,可贵了呢!年后我还打算报瑜伽班呢!我舞蹈室那边现在也不怎么去了,收入也说不上来很稳定,每个月还要发工资给那些孩子们,不行,你说什么都不能辞,等退休了还有退休金拿,你现在辞了算怎么回事啊?你几十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博学院那边,也就只剩下这几年时间了,再怎么样你也得给我坚持下去。”
江予扬看着她那认真严肃的样子,不禁再次笑了起来,他这老婆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可爱啊!
“好好好,不辞,不辞,那我以后保证一个星期回来一次,陪你吃饭逛街,好不好?”江予扬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亲了下她的额头:“你以前不是说,一直想去拉萨那边玩吗?等大年初一一过,我就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