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疏听他这说话的语气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总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几分委屈和撒娇的感觉。
陆时疏睨着他脸上那无害且和煦的笑容,在七年前她就知道,南迦衍这个人有多会蛊惑人心,像这种卖惨求安慰扮委屈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生疏,反而熟练得很,简直就是他个人的拿手好戏。
他这样说明显就是故意的,如果她真的打着伞离开了,让他淋雨过去,那她良心肯定不安,这种把戏见多了,她也就见怪不怪了,可这样过去她心里也不说会愧疚,就是会有点不舒服。
“那多谢南馆长了,我就不客气了。”陆时疏冷着脸,并未所触动,顺势接过伞,压制住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直接撑着伞就走进雨里了。
看着她踏入雨里的倩影,南迦衍轻笑了声,这样的结果,他刚刚其实已经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所以也并不觉得以外,看她和自己渐渐拉开了距离,他便迈开颀长的腿走进雨里,步伐稳健,不缓不慢,任由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身上。
走到一半的时候,凌绾忆她们也发现南迦衍和陆时疏是分开走的,而南迦衍则在淋雨,见状,几人纷纷停下脚步,诧异道:“南馆长,你怎么……”说着,就看向独自撑伞的陆时疏。
陆时疏依旧一脸冷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似是在说:‘和我没有关系,是他自己让我自己打的,没必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没事,也没多远,往前走吧!”南迦衍看着她的侧颜,眼底染上丝丝笑意,淡淡的回答着她们的惊讶。
“那我们的伞给您吧!这几天天气有点凉,您这样很容易感冒着凉的。”凌绾忆走到南迦衍面前,将伞递给他,自己则抬手用胳膊挡着头顶。
“不用了,你们自己打着吧,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你们来让伞吗?”南迦衍将她伸过来的伞推了回去,故作玩笑的回道。
其中有两个专员是男的,他们听言,便立马走了过来,笑着道:“南馆长,伞小了点,虽然撑三个优点勉强,但总比不撑淋雨强,您要是感冒着凉了,我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陆时疏看着他们彼此谦虚的戏码,一直都是冷眼旁观,到最后直接迈开步子踩在雨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见她走了,南迦衍也没再多说什么,算是认可了他们三人同打一把雨伞的事情,几人重新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到了那家火锅店后,南迦衍和那两个专员身上都有些湿透了,尤其是南迦衍的外套,肩膀处基本上都已经湿完了,而且头发上还滴着水,另外两个的情况还是比较好的。
进了餐厅后,凌绾忆就先让服务员拿了三条毛巾过来给他们擦拭,避免着凉,她想得也十分周到,也尤为细心,甚至还点了三份生姜水给他们三个驱驱寒气,在看到南迦衍独自擦头发的时候,她便上前想帮他把外套脱下来,但被南迦衍条件反射的避开了,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看南迦衍反应那么大,凌绾忆也是愣了下,其他人也都看着,她脸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尴尬的笑了笑:“额……不好意思,南馆长,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您身上穿着湿哒哒的衣服,难免会不舒服,要是浸湿里面的衣服,也是会着凉,受寒气影响的,所以就想帮你把衣服脱下来,拿去给服务员帮忙烘干一下,他们这家店里是有这个服务项目的。”
“不用了,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不需要你过度操心了。”南迦衍首先是看了眼陆时疏的反应,见她端着白开水在那喝着,脸上并无任何变化,神色淡漠,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心里莫名一沉,对凌绾忆的语气也比平时重了几分,没有往日那么平和说笑了。
凌绾忆的手悬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余光扫了一圈他们,讪讪一笑:“额……好。”
南迦衍利落的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旁边的服务员,就落了座,叫来服务员开始点餐。
因为这顿饭算是请陆时疏吃的,而且陆时疏只吃素食,所以点餐的任务就交给了陆时疏。
陆时疏刚开始也是推脱了一下,但最后也没有矫情了,拿过菜单就认真点了起来。
因为他们人比较多,所以后面干脆点了两个锅,一个素锅,一个荤锅,这样让她们几个爱吃牛肉的也不至于太委屈。
陆时疏虽然为人冷漠清雅,也不太爱和不熟的人打交道,但为人并不算苛刻,而且对于自己的下属,她还是比较慷慨大方的,所以对这些事情她倒是没多大所谓的。
等他们点好菜之后,各自闲聊着,但陆时疏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等到菜上齐之后,凌绾忆才笑着道:“陆画家,您先尝尝,看味道好不好,吃得习不习惯?”
陆时疏浅笑着点头,因为外套被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杏色针织长裙,袖子被挽了起来,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手臂,拿起筷子烫了一些素菜丸子,和一些蔬菜进去,所有的蔬菜里,她比较偏爱金针菇和菠菜以及茼蒿,所以这几样东西她通常都点得比较多。
看她吃了一口之后,凌绾忆笑着问:“味道如何?陆画家。”
“嗯,味道挺不错的。”陆时疏淡淡一笑回道。
看陆时疏一直在吃茼蒿和金针菇以及菠菜这三样菜,最后火锅里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南迦衍就拿上公筷帮她开始烫菜,因为青菜很容易熟,而且烫得太软影响口感,大概烫个半分多钟左右就可以捞起来。
南迦衍将新烫好的菜全部夹到陆时疏的碗里,就这一举动,让桌上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起来。
凌绾忆和林知鸢都愣了下,目光在南迦衍和陆时疏身上来回梭巡着,今天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熟人,尤其是南迦衍看陆时疏的目光,尤为不同,现在这一举动,使他们的关系更加迷惑了。
就连陆时疏也是愣了下,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又侧头看向南迦衍,目光里夹杂着几分不解。
“记得你以前就挺爱吃金针菇的,这么多年了,这点倒是没有变。”许是接收到了她疑惑的目光,南迦衍低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公筷,不缓不慢的笑着道。
他这话一出,更加坚定了凌绾忆他们几人心里的猜测,也大概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只是熟人那么简单,但更具体的,他们就看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是非常明显的,南迦衍对待陆时疏的情感是不一般的,可陆时疏对待南迦衍的态度却宛若陌生人一般,这也说明了一点,在他们这段过往之中,南迦衍扮演着过错方。
“多谢南馆长关心。”陆时疏轻笑了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之意:“只是……南馆长那么细心体贴,对每个女孩子应该都如此吧!”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南迦衍并没有任何愤怒的意思,反而浅笑了起来,目光里含着深情,一点也不顾及旁人的眼光,语气十分温和:“根据目前来看,好像只有对你才这样。”
陆时疏抿唇,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南馆长可真会说笑,您的细心体贴,我可不敢奢望,更不敢沾染半分,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我了,望南馆长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还想多活个几十年呢!”
“放心,这种话挺多了,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南迦衍笑着挑了挑眉,故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哦,是吗?长命百岁我是不指望,能活到七八十岁我就觉得差不多了。”陆时疏应得也很不走心,语气十分轻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其余人也都不好盲目接话插话,只能各自听着八卦,又都默默吃着火锅,但这吃饭的气氛也莫名变得压抑了起来。
吃过饭后,南迦衍的外套也烘干了,外面的雨已经转变成毛毛细雨了,几人返回美术馆,但陆时疏并未进去,在雨里就打了声招呼:“今天多谢南馆长的款待了,至于工作上的接洽,我会让我助理全权和凌策展接触的,若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就把雨伞一收,递给了其中一个专员,看向林知鸢:“我回画室了,剩下的工作你看着办吧!”
“是,那时疏姐,你开车慢点。”
“嗯。”陆时疏淡淡的应了声,也没多给南迦衍一个眼神,便直接走向自己停车的位置。
望着陆时疏淋着雨上了那辆红色的保时捷,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南迦衍才默然的收回视线:“你们去休息会吧!”
“好的,那馆长,您也好好去休息下,早上起那么早,昨天晚上下班又下得晚。”凌绾忆笑着点了点头,言语里满是关心之意。
南迦衍听言,睇了她一眼,眸子微微眯起:“你和我来趟办公室。”
凌绾忆愣了下,但南迦衍并未给她任何拒绝询问的机会就直接抬腿回了办公室,凌绾忆回过神后,也立马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到了办公室之后了,南迦衍便在转椅上落了座,凌绾忆小心翼翼的走到白色的弧形桌案前:“馆长,您找我有事吗?”
“我来宣墨岁华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刚开始对美术馆的事情还不是很了解,也多亏你,让我能那么快的接手宣墨岁华,谢谢了。”南迦衍倚靠在椅背上,抬眸睨着她。
听着他这感激的话语,凌绾忆听着心里也很雀跃开心,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能为您排忧解难,我也挺开心的,以后……”
“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的私事,我希望你能不要插手,更不要过多的参与,你身为美术馆的策展人,只需要做好工作上的事情即可,我个人的事情,和工作没多大挂钩,而且,有些不必要的误会,我也不想引起,免得到时候会尴尬,像今天在餐厅吃饭时,那种尴尬的事情,你应该也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南迦衍顺着她的话接过,语气里满是不客气和淡然:“你工作能力很强,这点我不想否认,但我不希望因为这些芝麻大点事,浪费了你的能力,另外,我心有所属,你不用把心思花在我身上,我和陆时疏的关系不一般,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凌绾忆浑身一僵,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其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他那如同春风和煦的模样,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才相处半个多月,他就把她所有的心思全都扼杀在摇篮里。
“馆长,我……”
“本来,有些事情我是不想多说的,但不要触及我的底线。”凌绾忆刚张嘴想说什么,南迦衍便再次严词打断。
“陆画家是你的……”
“前女友。”南迦衍毫不避讳的答,其实这种事情他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但他选择说出来,一是想断了凌绾忆的念头,另一个是想宣示主权:“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变故……”
南迦衍及时顿住,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了,顿了会,继续道:“我要说的就这些,若没别的事,就出去吧!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
凌绾忆听着他刚刚的话,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但更多的是尴尬和难为情,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明着说,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好,那我先走了。”凌绾忆垂着头,低声道了句,便往后退了两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之后,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不畅快,但刚刚南迦衍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且他脸上的表情更能说明一切,尤其是他对她的态度和陆时疏的态度,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这场暗恋,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