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徐福早早起来,没敢给月华吃太多,只喂了一颗四品灵丹解馋。
徐福也发现了月华的习性,灵丹吃得多了,指定得狠狠地睡一阵子才会清醒,已经把它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了,今天也该带它出去透透气了。
去隔壁叫醒还有些迷糊的于青蓝,二人一狐随意吃了些早点,便出门去找清风堂。
原本以为,以师父李丹心的眼光,交往之人自然绝非等闲,这清风堂在商阳城也该大大有名才是,哪知道问了一路,竟然没人知道商阳城有这样一处地方。最后还是一位在商阳城土生土长一辈子的老丈给二人指了个方向。
“二十年前清风堂是商阳城最好的医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关门了,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那儿。”老丈叹息一声,摇头离去,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还是先去看看吧。”如今已到了商阳城,去了就算找不到人,也能给师父一个交代。
不过这清风堂着实不好找,二人从旭日初升,一直找到日上三竿,才在一个荒凉的巷子里找到一块早已褪色的牌匾。
牌匾是用考究的红木制作,虽历经岁月但仍没有裂痕,上书“清风堂”三个大字,如今已是黯淡无光,残留的几丝金粉似乎还想向后人证明当年的风采。
这块牌匾并没有挂在门上,而是被随手丢在门口,上面尘土很厚,甚至还长出两株野草。
挨着牌匾的屋子同样很破旧,大门紧闭,徐福趴在门缝细细地看了看,里面虽然乱七八糟,但能看得出,以前还真是一个药铺,但看这儿的荒凉模样,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了。
二人正在纠结要不要翻墙进去看看时,突然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这木门居然打开了。
“你们……呃……在这儿干什么?”一个面容枯槁,脸上有一道巨大刀疤的老妇人好像正要出门,见到门口的二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老妇人一开口便打了个酒嗝,隔着几步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
“老人家,您好。”徐福忙行礼道,眼前这人应是住在这里的,说不定从她这里能问到傅松岗的消息。
“什么老人家?你才是老人家!”
老妇人怒哼一声,“砰”的一声,又将门狠狠地关上了。
“她怎么这样啊!真是丑人多作怪!”
于青蓝见状火气立马就上来了,要不是嫌脏,她都打算上去踹门了。
“你别急。”
徐福让于青蓝老实待着,自己又上前敲门,“前辈,我找清风堂的傅松岗,请问您认识这个人吗?”
“傅松岗……傅松岗……他早就死了。”
门里的人面传出几声呢喃,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徐福,不过徐福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徐福惊讶之余,忙追问道。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找他?”老妇人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道。
“快走吧,人既然已经死了,你这也算是把你师父交代的事办完了。”于青蓝在巷子里叫道,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脏乱的地方待着。
“谁让你来的?”门内又传出老妇人的声音。
“是我师父,他托我来给清风堂的傅松岗送丹药,既然他已经不在了,那我们就告辞了。”徐福老实答道,说完就准备离开。
“咯吱……”
那扇旧门又开了。
“你师父是谁?”
那老妇人冷着眼盯着徐福,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到答案。
“我师父叫……李丹心。”
“李……丹心!”
老妇人突然愣在那里,双眼闪过一丝神采,立马变得极为空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妇人嘴上笑着,脸上的表情却极为痛苦,两滴眼泪从眼角滑下,留下两道淡淡的泪痕。
“还当眼泪都流干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老妇人自嘲道,随意擦了一把脸,低声道:“进来吧。”说罢便转身进到里面。
“福哥……”
于青蓝扯了扯徐福的胳膊,脸露难色。
“你带着月华去街上逛逛,回头我去找你们。”
徐福把身上仅剩的一些散碎银钱交给于青蓝。
于青蓝欢喜地接过,抱着月华,一路小跑,逃也似的消失在巷子尽头。
徐福目送于青蓝走远,转身便迈进清风堂,如他在门缝中所见,堂内一片破败。地上是乱七八糟的木制桌椅,大多都已破烂不堪,也没人收拾,如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老妇人坐在堂中唯一一座还算完整的椅子上出神,身边是十几个东倒西歪地酒坛,看样子也只是喝完不久,上面还没来得及落上尘土。
徐福努了努鼻子,这屋内的腐败气味混着酒气,着实有些刺鼻。不过徐福没有太过于在意,他之前放牛时住的棚屋,可比这里难闻多了。
“坐吧。”老妇人声音有些嘶哑,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也不管徐福坐在哪儿。
徐福扫了一圈,从破桌椅中抽出一个缺了半条腿小木凳,胡乱擦了两把,坐到老妇人跟前不远处。
“李丹心……还没死吗?”老妇人的头倚在椅子靠背上,闭着眼冷声问道。
“啊?师父他老人家一切都好。”
徐福仔细看着这个老妇人才发现,她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苍老,花白杂乱的头发下,瘦削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皱纹,眉眼细长,鼻梁高挺,右颊上还有颗美人痣。
“年轻时说不定还是个美人呢。”徐福心中暗自叹息。
“最是人间留不住,红颜辞镜花辞树!”徐福不自觉地想起李无疾常哼唱的一首曲子,这两句自己记得尤为深刻。
“一切都好……你说,他让你给傅松岗送丹药?”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睁开眼看着徐福,说话的时候,牵扯着脸上的伤疤微微的动,在这阴暗的屋子里,看着有几分可怖。
“是。”
“什么丹药?”
“壮体丹。”
“壮体丹?”老妇人如遭雷击,猛地睁大双眼,手中捏着的酒葫芦掉落在地上,不过没有酒洒出来,看来里面已经没有多少酒了。
呆了片刻,老妇人有些颓然的拾起葫芦,弯下腰却迟迟没有起来,只能听见喉咙里发出些许声响,那是一种难以自制的哽咽。
徐福也不知这老妇人为何听到壮体丹后哭成这样,更不知如何来安慰,只好呆坐在一旁,等老妇人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老妇人才抬起头来,双眼被眼泪冲刷过后,明亮了许多。
“他……还有没有说别的。”老妇人轻声问道。
“没有了。”徐福想了想,老实答道。
“为什么要让你来送,他人呢?”老妇人起身,仿佛听到徐福的回答后立马就要前去一般。
“我也不知道。”徐福如实说道。
“你是他徒弟,怎么会不知道?”老妇人显然有些恼怒,只是不知是恼怒徐福还是恼怒李丹心。
“我师父出门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去哪儿。”
“他之前住在哪儿?”
“少商城。”
“少商城?”老妇人嘴角抽搐了几下,冷笑道:“几步远的地方,十几年都避而不见,真是……真是……”
老妇人没有说下去,将葫芦仅剩的残酒一股脑儿地倒进嘴里,酒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不少,划过嘴角一颗小小痣,湿了大半衣领。
喝完这几口酒,老妇人又恢复到最初的冷漠脸色,冷声问道:“李丹心的伤好了?”
徐福大惊,没想到这老妇人连师父的秘密都知道,看来这二人关系不一般啊!既然她已经问了,那也不必再隐瞒什么。
“还没完全好。”徐福如实答道。
“没好这壮体丹哪儿来的?”老妇人又问道。
“这是我炼的。”徐福说着,把手抬起来,四品金星指环正安稳地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
“四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些年就教出个四品?”老妇人不屑道,显然并没有把徐福四品炼丹师的身份放在眼里。
“是我资质愚钝,与我师父无关。”
徐福听这老妇人贬低李丹心,心里很是别扭,但这老妇人显然是师父的故人,而且关系还不浅,便没有起身与之争辩,只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确实资质够愚钝的,若是让人知道堂堂圣心丹师十几年就调教出个四品炼丹师,不笑掉大牙才怪。”老妇人冷冷说道。
“圣心丹师?”这徐福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师父居然有这么响亮的名号。
“你不知道?”老妇人见徐福的疑惑模样,皱眉问道:“你跟你师父这么多年,都干什么去了?”
“我跟着师父还不到半年,师父还没跟我讲这些。”徐福低声答道。
“不到半年?”
老妇人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仔细地打量一下徐福,不禁叹息道:“果然是李丹心。”
“请问一下,傅松岗有没有什么后人?”徐福见这老妇人与师父颇有渊源,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拿来吧!”那老妇人伸手道。
“什么?”
“壮体丹。”
“这是给傅松岗的。”
“我就是傅松岗!”
听到老妇人言语,徐福猛地站了起来。
“你是傅松岗?你刚才还说傅松岗死了。”
“你看我还像是个活人吗?”
老妇人苦笑一声,接着道:“这清风堂是我家祖传的产业,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接掌这里了。”
见徐福还是不信,自称是傅松岗的老妇人脸色落寞地走到墙角,翻了几下,翻出一小方石头,拾起来擦了擦,原来是一块玉质的印章。
只见老妇人沾了一点儿地上的酒水按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
“松岗”二字隐约可辨。
徐福这才从怀里掏出盛放着壮体丹的玉瓶,恭敬地递了过去,心里却不禁疑惑,这清风堂看上去颇具规模,这身为堂主的傅松岗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傅松岗接过玉瓶,打开嗅了嗅,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掏出一把精致匕首,抬手就在自己脸上的疤痕处削了下去。
鲜血淋漓,傅松岗好似没有知觉,竟一点点将疤痕处的那些皮肉生生削了下来。
“明天你再过来。”傅松岗冷声说道,那口气不容拒绝,像是在命令一个晚辈。说完便将玉瓶中的壮体丹倒入口中,盘膝而坐,双手掐了个手印,便开始炼化。
徐福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悄悄退出去,将门关好,一边在心里猜测着师父与这老妇人的关系,一边朝街市走去。
刚转出巷子,就见于青蓝正施展步法,疾速朝自己奔来,一手抱着兽笼,一手还提着一把木剑。
“怎么了?”徐福有些奇怪地问道。
“碰上个皮厚的。”
于青蓝见到徐福,总算松了口气。
“皮厚?”
徐福还没明白于青蓝的意思,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壮汉,肩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朝这边大步走来。
“在那儿,在那儿。”
那小姑娘一看就出自富庶人家,衣着配饰颇为华贵,坐在壮汉肩上,催促道。
“什么事?”徐福轻声问向一旁的于青蓝。
“这就是何家那个什么大小姐。”于青蓝撇着嘴不屑道,要不是有那个壮汉护着,他非狠狠教训一下那个小屁孩儿不可。
“快把那狐狸给本小姐交出来。”壮汉肩上那小妞大声叫道。
原本那壮汉走在人群中已经能看出很高大了,但走到近前,徐福还是感觉有些震撼。他已经不算矮了,可居然也只是跟这壮汉的肩膀平齐,再加上壮汉穿着厚重的黑色铠甲,徐福只觉得面前好像站着一座小山。
“还我白狐狸!”
那小女孩声音细嫩,语气确是十足的理直气壮,感觉这狐狸本就是她的似的。
“这狐狸是我的,不能给你。”
徐福笑了笑,没打算跟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黑甲叔,快抢过来!”
那小姑娘又是一声骄喝。
“黑甲?”
徐福眉头一皱,他想起地库里何禁说过,城主府的统领中,有一人就叫黑甲,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位。
“一百金,卖不卖?”被小姑娘称作黑甲的壮汉瓮声瓮气地问道,壮汉脸上覆着面甲,看不到他的容貌,只露出一双坚毅有神的眼睛。
“不卖。”徐福微微摇头。
“两百金。”
“不卖。”
“三百五十金。”
“多少钱都不卖。”徐福语气十分坚定。
“人家不卖就算了,我给你买点儿别的吧。”这名为黑甲的壮汉见状,扭头对肩上的小姑娘说道。
原本以为少不了一场争斗的徐于二人,还有些意外,居然难得碰到个讲理的人,而且看出价的架势,买个玩物就舍得花三百五十金,对这小姑娘也太宠溺了吧!
“我不嘛,我就要!”
那小姑娘在黑甲肩头发脾气,一边哭闹一边不停地拍打黑甲的头盔,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
“你们好大的胆?居然敢不给黑甲大人面子?”几个随从模样的人跟在壮汉身后,见此情形,其中一人高声叫道。
“黑甲大人?”
徐福感觉到一丝不安。
“黑甲大人可是城主府的守备统领,惹恼了城主府,有你好果子吃。”又有一随从恶狠狠地叫道。
“果然是城主府的黑甲!”
徐福心中的那一丝侥幸此刻烟消云散,看着身前的黑甲,不由得想起地库里那个影子杀手。
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城主府的人,徐福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