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一篇篇的往下翻,每一句简单描述的话语中,都蕴含着无数尸骸累累的鲜血。
后来,错别字越来越多,标点符号用得乱七八糟。
周霜霜的轻微强迫症,看的不由有些吃力。
但是,不用陈伯伦提醒,她也知道,这名工程师已面临崩溃的边缘。
国仇家恨啊……
她叹息着。
………………………
“甲子年寒露,晴。
飞船的研究已经将要结束,我手底下的队伍却越来越多。
当上总工程师,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目标年龄设定在50岁。
可如今,32岁,我就成了独立项目的总工程师。
这没什么好骄傲的。
之所以由我来领导他们,不是因为我的能力有多么出众,而是我的心态最平稳。
如今,天权星所有人只要一听到赛尔伦,立刻就会心绪不稳。
民间自发组织的敢死队,已经前仆后继的请愿三十多天了。
没有人愿意忍受这种屈辱。
在这个时候,稳定,才有未来。
——这是畴园的任命书上写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每天每夜,我都咬紧着牙关,又拼命抑制住自己,不叫它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
已经又往下看了十多篇了。
日记的篇幅越来越长。
从最开始简单的几句吐槽,到如今满篇的话语,恐怕对这位工程师而言,只有这样,才能稍微释放些压力,才能接着稳定的带着大家继续研究下去。
不然,他撑不住的。
………………………
“甲子年大寒,暴风雪。
畴园召集所有人开了会。
开会的场地,就在我的地心研究所。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赛尔伦这群王八蛋明明可以将我们全部杀死,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先占据辅星?
原因很简单。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等级更高于塞尔伦星的飞曼联邦,已经知道我们天权星的存在。
天权星独特的人文,环境,以及地理位置,统统都是无可替代的。
我们爱护我们的家,天权星美的就像一个梦。
而如今,她周围被我们称之为“天权星云”的环星带,将会在未来一百三十年内衍生出跃迁通道,只需要稍加维护,天权星就将成为最便利的星河枢纽!”
……………
我不想要星河枢纽,我也不想要这些进步与发展……我只想要我的家,我的星球,永远都是我们的庇护港……
………
看到这段话,周霜霜不由叹了口气。
怀璧其罪……罪的是美玉良璧吗?
罪的是罪恶本身。
是贪念。
…………………
日记还在继续,这一篇,前所未有的长。
陈伯伦正认认真真的看着,记住每一个关键点。
……………………
“………飞曼联邦的地位可以想象,它如此优待天权星,我们却什么都不清楚……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它。
“不仅如此,在塞尔伦那里得到的信息中,飞曼联邦还宣布,即将在六个联邦年的考察期过后,将我们天权星列为直辖星球。
到那时,科技、资金、资源等各方面的倾斜,配合星河枢纽难以取代的地理位置,会让天权星在极短的时间内,飞跃成为一等星。”
…………………
“飞曼联邦之所以这么随意就下了指令,我猜,大概是因为所有文明等级足够的星球,都在它的下辖范围内吧。
而飞曼联邦下属所有星球,以及附属星球,绝不允许相互侵略。
这是飞曼联邦存在四万五千联邦年的核心条令,不可违背。”
“这本来很好的。”
日记里这么写到。
周霜霜看的出来,这位年轻的工程师,每天都在极力压抑自己……
如今,日记都乱七八糟。
——他面临崩溃边缘了。
…………………
“不幸的是,塞尔伦所属的艾米法尔星球,于三个联邦年前,化为一颗死星。
塞尔伦也将脱离飞曼联邦管控……”
……………………
“艾米法尔?!”
周霜霜失声叫了出来。
陈伯伦看着她。
“艾米法尔?”
他缓缓重复着,一双眸色浅淡的眼睛紧紧盯着周霜霜。
周霜霜也深吸一口气。
“在我所经理的某个世界中,有个不管是人文环境还是各方面,都与咱们所在的环境极度相似的星球,就是被艾米法尔人侵略。”
“他们比塞尔伦人更可怕。”
“防御力超强,身体可以任意转换成各种形状,并且什么都吃。”
“人,动物,植物,石头……被他们吞食过的土地,全都化为一粒粒黄沙,半根草都长不出来。”
“我一直以为,我所经历的这些世界,都是独立的世界,或许有联系,但一定不是这么直接的联系。”
可是,这里提到的艾米法尔,到底是不是他所经历过的那个艾米法尔?
……………………
陈伯伦脸上的惊骇也难以掩饰。
他深呼吸两下,缓缓问道:
“在你与艾米法尔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有没有听说过飞曼联邦?”
周霜霜肯定的摇头:“没有。”
“那么,日记上说艾米法尔沦为一颗死星,你有没有去过他们的星球?”
“我没有。”
周霜霜摇了摇头。
“但据我所知,在漫长的、无数次的星际迁徙中,他们其实没剩多少人口了。”
“而且,每颗他们所居住的星球,最后都将沦为一颗死星……”
“因为,都吃空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文明等级怎么够进入飞曼联邦?”
“而且,飞曼联帮和赛尔伦星球,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
陈伯伦隐约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松口气,但此刻,他定了定心神,对周霜霜说道:
“没关系,现在不要考虑那么多。相似的星球,相似的世界,相似的人,这很有可能是世界在平行时空中的投影。”
“一切都是真实的,但一切又全都不一样,不要有太大压力。”
周霜霜愕然看着他。
半响,她笑了起来。
下一瞬,她又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这样温情的陈伯伦啊,真是少见。
只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