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婉英来在外屋门口时,李晓禾早已走出院门。她立即迈开大步,嘴里喊着“李乡长等等”,追了出去。
李晓禾自是听到了喊声,也感受了“咔咔咔”急促的脚步声响,但他既不再说话,也不回头,反而走的步幅更大了一些。跟在身后的秦明生,拿出竞走运动员的架势,才能勉强跟上。
“咔咔咔咔”,脚步声已经由快走变成了小跑。钟婉英的喊声也更急:“等等,李乡长等等,有事好商量。”
少跟老子来这套,李晓禾心中暗骂着,依旧不说话、不停步、不回头。
“咔咔”、“咔”,连跑带颠,钟婉英终于从李晓禾身侧超过,挡在前面:“李乡长,等等。”
李晓禾并不言声,扫了对方一言,向旁侧走去。
“别走,有话好商量。”女人伸开双臂,声音变得甜了好多。
“干什么?”李晓禾板起了脸,“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人。”
“李乡长,请息怒。师总也是说话急,可能个别用词不太恰当,请乡长多多谅解。”钟婉英喋喋不休着,“不过有句俗话说的好,‘褒贬是买主’,越是把你产品夸的天花乱坠的,肯定不会买,反而是……”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李晓禾声音很冷。
钟婉英依然想做工作:“李乡长,你再……”
“不让开是吧?”李晓禾眼眉立了起来,瞪了对方一眼,然后猛的闪到一旁,继续快步向前。
“李乡长,等等。”这次不是女声,而是换成了男人声音。
妈的,你也出来了,有能耐给老子待着。暗自腹诽着,李晓禾继续一路向前。
“蹬蹬蹬”,甩开大长腿,师昭跑步追了上来。也是一闪身,挡在了李晓禾面前:“李乡长,有话好商量,又何必……”
“没什么好说的,没有共同语言。”李晓禾再向侧旁走去。
“李乡长,刚才是我一时口误,我收回刚才的话。”师昭追了上去,也伸双臂挡在对方面前。
“你们公司人怎么回事?都有强迫症啊?”李晓禾斥道。
师昭陪着笑脸:“李乡长,大人不计小人过,算我说错了,行不行?不,我就是说错了,我不该说出那些诋毁的话,还请李乡长见谅。”
“诋毁?你承认是诋毁?”李晓禾“嗤笑”一声,“那我不能见谅,我没这个权利。”
师昭先是一楞,随即道:“以前的时候,为了压低进价,故意贬低对方产品,是我们最惯用的手法,我刚才是照方抓药。我说错了,特此向您道歉,也向那些辛苦劳作的农民大姐道歉,你代为接受、转告,好不好?”
“你现在不是拿我过礼拜天吧?”李晓禾反问了一句。
“绝对不敢,我是真心来谈合作的。李乡长,就念在我的一片至诚份上,再给一次商谈的机会吧,好不好?”师昭故意带着一丝可怜。
停下脚步,李晓禾暗嘘了口气,缓缓的说:“哎,好吧,那我就再回去一趟。”
“谢谢,谢谢!”师昭脸上立刻出现了笑模样。
就这样,李晓禾、秦明生跟着师昭二人,再次回了村委大院,进了东边屋子。
“说吧。”李晓禾讲出两个字,坐到椅子上。
“李乡长,虽然我刚才言语不当,但已经向您道歉,请您谅解。接下来是商业谈判,我向李乡长声明,虽然我说错了话,但不能因此而让我丧失立场。做为公司市场部负责人,我主管全公司所有市场开拓与产品采购工作,我必须要对我的公司负责,请您理解。”师昭说的很庄重。
以对方现在所言,似乎有推翻之前承诺的嫌疑,但李晓禾反而对其有了一丝敬意。他觉得无论是公务员,还是为企业打工,都应该是吃谁向谁,而不应胳膊肘往外拐。于是便也接话:“当然,我也不会做出那种无理要求,维护己方利益和声誉是每个人都应具备的职业操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你故意用极其蔑视甚至羞辱的语气抨击我方产品,尤其攻击辛勤劳作的农家大姐,你想过我方的感受吗?扪心自问吧。”
师昭连连点头:“是,是,在这点上我是有些自私,只想着把公司利益放前边,忽视了对贵方的尊重,我再次向您和诸位道歉,对不起。”
李晓禾摆了摆手:“师总,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还是要现场看一下产品和生产过程,这是我这次来的目的之一,也是必须的。”师昭表明态度,“希望李乡长能够理解。”
李晓禾点点头:“当然,人之常情。什么时候看?”
“越快越好,现在可以吗?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再推迟一下。”师昭一副商量口吻。
“没什么不方便,只是现在马上中午,该请客人吃午饭才对。”李晓禾站起身来,“既然师总心情急迫,那咱们就先去看。”
“工作为先。再说了,我也担心吃人嘴短。”师昭还幽默了一把。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融洽了好多。于是,在双胜村书记兼主任王存江引领下,李晓禾等人陪着师、钟二人,去往生产现场。
其实双胜乡这次鞋垫生产,仍然采用家庭式,即村民在自己家里做,由乡里帮着联系买家。而且这种产品也更适合家庭式,在任何劳动间隙,农妇都可以见缝插针进行制作。
一众人等边走边谈,没走多远,便进了一家农户。
看到乡领导和客人进屋,男主人很显腼腆,只是站在一旁露出憨厚笑容,面对客人握手要求,更是尴尬而又生涩。女主人和男主人岁数相仿,都有五十岁左右,正在制作彩色刺绣鞋垫,看到客人和领导进屋,赶忙放下手中活计,招呼着。
“郑大姐,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二位经理就是要看生产的状态。”李晓禾示意着。
师昭赶忙接话:“对,对,大姐,平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特别想见识一下,这么漂亮的鞋垫是如何成形的。”
“好,好。”连声应着,郑大姐又拿起活计干了起来。刚开始显然不太习惯被人围观,很快便进入状态,而且还很有那种手艺被人欣赏的自豪感。
师昭和钟婉英则紧紧盯着郑大姐手中的半成品,目光随着对方手上动作而移动。
看了十多分钟,师昭转向李晓禾,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从旁边拿起裁剪过的垫坯,李晓禾讲说起来:“师总,你看这层数,正好六层,全是纯棉布。还有,这中间粘贴的浆糊全是纯面粉制作,生态环保,那些用胶水粘贴的东西根本没法比。乡里对这些全有要求,就拿这个面粉来说,必须是‘思源一号’特精粉。前些年也没有这个专门要求,但是经过多年实践检验,这个系列面粉做成的浆糊既粘性好,稀稠又非常均匀,是最佳之选。”
师昭摸着垫坯,仔细数了层数,还放在鼻前闻闻,然后频频点头。
拿过旁边的丝线,李晓禾又继续讲说着:“这些彩色丝线,由乡里统一代购,一直都是用的同一品牌。这种牌子的棉线,韧性好,线丝粗细均匀,不掉色。”
接着师昭等人特意又看了成品,还询问了其它一些细节问题,得到满意答复好,离开了郑大组家。
来在街上,李晓禾说:“师总,这位郑玉梅大姐做鞋垫四十多年,从小就做,那手艺非常娴熟,上三辈女人都做这个。只不过这里是农村,受各种环境限制,如果要是放到城市,郑大姐可能就是工艺名师,怎么也是民间工艺优秀传承人。”
“不错,不错,确实不错,真是大开眼界。”夸赞之后,师昭话题一转,“李乡长,我有一个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李晓禾微笑示意。
师昭一笑:“全乡这么多家都做,手艺不可能都像郑大姐这样吧?我们能不能随机选几家看看?”
“没问题,虽未必都有郑大姐这种履历和家传,但绝对经得起抽样考验。”李晓禾答复的非常爽快。
“那就这家,他们生产鞋垫吗?”师昭伸手一指。
“生产。”王存江做了答复。
于是一众人等,走进这家农户,看了制作过程,也与生产者进行了交流。一共随机抽选三家后,才算做罢。
“还去别的村看吗?如果去的话,吃完午饭就动身。”李晓禾征询客人意见。
师昭摆摆手:“不用看别的村了,还是先谈判吧,我真担心吃人嘴短。”
“哈哈哈,师总真具有职业经理人的素养。”李晓禾笑了起来。
李晓禾之所以发笑,既是回应对方的话语,也是从心里喜悦。通过刚才交谈、观察,他发现师总的确是做生意的,说的话全在点上。而且时刻保持着生意人的警觉,“担心吃人嘴短”说的真是直爽痛快。这反而让李晓禾踏实,他觉得这才像是真的采购商,而不像有一些华而不实的忽悠匠。目前看来,形势不错,只是不知今天有无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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