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李晓禾一行就出发了。
本来这次巡查应该是五个人,结果陆羽调令昨天到来,下午办完手续就走了。现在车上只有四人,分别是李晓禾、小张、小刘和司机程剑峰。
可能是还对下乡不感冒,也可能真没什么可说,小张、小刘自上车就一言不发。李晓禾也不说话,靠在车上想着事情。
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汽车出了县城,向乡下驶去。
虽然整个思源县都属于微丘地形,但县城相对要开阔一些,越往乡下走,越能体现“微丘”的特点,尤其县城西北方更明显一些。
汽车一会儿平路,一会儿坡道,跋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到了乌梁乡界。从一进乌梁乡地域范围,先是一路慢上坡,然后又一路慢下坡。下坡走出不远,到了乌梁乡『政府』所在地,汽车驶进乡党政大院。
肯定是知道要有县领导来,也肯定有人在不时打量着。在越野车进到院子的时候,乡里在的党政干部全出来了,办公楼前站了整整一排。看到汽车到了近前,居中位置的一男一女走前了半步。
李晓禾注意到,那一男一女,分别是乌梁乡副书记赵成利、『政府』常务副乡长段彩霞。原书记、乡长刚刚被撤职,由这二人暂时主持乡党委和『政府』工作。
汽车刚刚停稳,赵成利便从外面打开副驾驶门,恭敬的说:“欢迎李主任检查工作!”
自升任常委后,李晓禾第一次以主要领导身份检查工作,自然也就带了一定官威。他步下汽车,伸出手去:“赵书记,辛苦啦!”
看到县领导伸手,赵成利赶忙握住对方,嘴上说着:“不辛苦,不辛苦!”
李晓禾抽出右手,又伸向下一位中年女子:“段乡长,辛苦!”
一边双手与县领导相握,段彩霞一边回道“辛苦”:“李常委辛苦,主任辛苦。”
不与段彩霞过多寒暄,李晓禾与在场每一人都握了手,道过辛苦。
县委常委与自己握手,还能叫上自己名字,其他那些乡干部非常高兴,甚至都有些激动。
在此期间,小张、小刘也下了汽车,与代理书记、代理乡长见面,简单打了招呼。
“李主……李常委,请!”赵成利也随了段彩霞称呼,做着手势。
“去哪?”李晓禾反问。
“先去喝茶、休息一会儿,您看可能吗?”赵成利请示着。
李晓禾摆摆手:“大早晨的,休息什么?直接工作。”
“李常委真是勤勉的楷模。”奉承过后,赵成利再提建议,“乡干部们都在会议室候着呢,都想亲耳聆听李常委的指示。”
李晓禾微微皱了下眉:“让大家都散了吧!找个地方,先听听抗洪救灾工作情况。”
连着两次提议被否,赵成利脸上略现尴尬,马上点头回应着:“也好,也好,李常委请。”
李晓禾没有客气,当先走去,赵成利、段彩霞紧紧相随,小张、小刘略一迟疑,也跟在了后面。办公室主任也没闲着,引着司机程剑锋去了他的屋子。
在赵成利引领下,众人进了办公楼三楼,到了最东侧北边屋子。这是一间小会客室,对面就是乡书记办公室。
礼让领导坐下,代理书记和乡长递烟、敬茶一通忙活,但来的三人都不吸烟,大家就只都喝茶。
看着刚刚坐下的赵、段二人,李晓禾点手示意:“说吧。”
与段彩霞对望一眼,赵成利开了口:“尊敬的李常委、各位领导,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乡党委、『政府』的通力协作下,在全体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下,乌梁乡抗洪救灾做了以下工作……”
尽管听着一些定语麻烦,但李晓禾并未打断,也没中途『插』话,而是一直听对方讲完。然后又问:“还有没有补充?”
段彩霞马上回话:“李常委,没有了,乌梁乡党委、『政府』都是共同行动,抗洪救灾不分你我。”
李晓禾再次开口,语气严肃了好多:“听了赵书记的汇报,我提三点建议:一、抗洪主体不分、权责不明,感觉没有章法;二、抗洪工作分不清轻重缓急,给人感觉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没有重点;三、防洪胜于救灾,尽量要防范在先,然后才是亡羊补牢,不要本末倒置。”
领导说的哪是建议,分明就是批评,赵成利脸上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段彩霞脸『色』也不好看。
揣着忐忑,赵成利赶忙表态:“感谢李常委的谆谆教导,我们一定立即对整个工作进行整改、调整,争取让整个方案分清主次,更加务实。”
“这样吧,咱们也别纸上谈兵了,还是到现场去看看,看看一些防灾重点地段。”说着话,李晓禾站起身来。
“先去前几天死人的那条河看看,可以吗?”赵成利跟在后面,请示着。
李晓禾点点头:“可以,都死人了,自然是防范重点。”
一行人从三楼下来,到了院里,上了各自汽车,奔向那个曾经死人的地段。
……
出了乌梁乡党政大院以后,汽车一路奔向西南,一路慢上坡。走出十多公里后,向右拐去,到了砂石土路上。
又走出两、三公里,乡里汽车停了下来,程剑峰随即也停下汽车。
赵成利、段彩霞下了汽车,向着后面的越野车快步而来。
不等别人开门,李晓禾已经自行下了汽车,向那两人走去。
收住脚步,赵成利指着前面说:“那两人尸首就是在那找见的。”
李晓禾没有接茬,而是顺着对方手指方向走去,一直走到河岸边。
赵成利已经追了上来,指着河床下一个地点说:“就是这,当时一个脚朝东,一个脚朝西,他左手拉着他右手,面朝下趴着。看样子两人像是一同落的水,估计是一人先落水,另一人再去拉,结果都掉下去,双双冲到了这。”
李晓禾注意到,赵成利所指的地方,要比整个河道宽出一些。准确的说,是多出一个半圆形大洼,也正是由于这个大洼,才挡住了两人的尸身,否则还不知要冲到那里。
望了望整个河道,李晓禾问:“从河岸与河床的落差来看,发洪水时水也不太深,怎么就把两个成年人冲走了?”
“这个,可能是水太急吧,当时这两人可能没注意。”赵成利给出了含糊回复。
略一沉『吟』,李晓禾问:“当时把人冲了多远,咋还就都死了?”
“当时……这样,李常委咱们再往上走一截,坐车走,到地再再指给您。”赵成利说完,看着对方,等候示下。
答了声“好”,李晓禾转身奔向汽车。
大家重新上车,再次向前走去。
上车以后,李晓禾注意到,在离着河岸不远的地方,散落着十来间民房,有的房子有人住,有的房子看样子已经空了。
继续慢上坡行驶了大约两公里,乡里车停下,赵成利、段彩霞下了汽车。
李晓禾等人也随即下车。
引着李晓禾到了岸边,赵成利用手划拉了一下:“估计那两人是从这个地方掉下去的。据村里一个老汉说,好像在家里瞅到这里有人,等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老汉觉得人已经走开,也以为是看花了眼,就没往多想。等到后来那家人呼号鬼叫的时候,老汉才意识到,那两人可能掉河了,大家才一路找去。”
听完对方讲说,李晓禾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去。站在这个地方,眺望刚才挡住尸身的水洼处,至少有十五度的落差。别看这个度数分摊在两公里的河道上不显,但是在河流湍急的时候,这十五度足以使水的流速增加好几倍,那是真要人命的。再低头看脚下的河岸,岸边参差不齐,尤其脚下这块宽了好多,很显然在河水冲刷时发生过坍塌。
收回目光,李晓禾问:“既然这里的河道落差这么大,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想到处理,为什么不和旁边的居民做要求?”
“这个,我这几年先是做组织工作,后来又做党务,对于这里情况不太了解。现在正在了解,正在想办法处理这个问题。”赵成利显然是想摘开责任。
李晓禾“哦”了一声,转头看向段彩霞。
明白是什么意思,段彩霞吭哧着说:“我,我吧,这两年虽然做常务,不过主要还是负责文教、卫生、农业工作,对这一块也没什么了解。”
目光从赵、段二人脸上扫过,李晓禾冷冷的笑了:“二位,听你俩这么一说,我忽然产生了浓浓的担忧。现在正是雨季,这里又刚刚发生了死人事故,你俩做为党、政临时负责人,竟然什么都不清楚。我真怀疑你俩能否胜任,真担心再次发生类似危险事故。”
听到这个说辞,赵、段二人脸都绿了。别的话都好说,现在提到“能否胜任”,这可就麻烦了。虽然眼前的李晓禾只是县委办主任,也并没多少实权,但他背后站的可是县委书记,若是他向冷书记这么一汇报,那可就凉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