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许迢迢与无忧第一次见面之后,她就被无忧圈养起来了。
他将她丢在一处富丽堂皇无人问津的偏殿,也没再见过他露面。
许迢迢坐在床头浑身不得劲,深黑层迭的帷幔从床顶飘然垂下,宽阔的床榻上铺着锦绣精致的衾被。
她一被无忧丢到这里,先从自己的储物袋寻套整洁的衣裳换了,接着就把这里翻了个遍。
这里应该是处女子的闺房,无处不精巧,看来是有人精心布置的。
以无忧的性格,应是不会费心做这些的,也不知道这处偏殿是何人所居。
许清宴告诉她现在是姬无悠堕魔百年之后,而白姣姣是使计着人将她送到无忧面前。
也就是说,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魔宫。
怪不得她被无忧着人送到这处偏殿来时看到一路上万物凋敝,死气弥漫。
许迢迢不是没想过外出,不过偏殿门口有两只魔将级别的魔修把守根本出不去。
“清宴,要不我们回去吧,下次去看看师父。”
许迢迢算算她在这幻境中已经折腾了半月有余,尽被囚禁在此处了。
还好与外界时间流不同,不然曲莲殊得杀进她住处将她强行唤醒了。
主要是,她既没有剑,这也不是她的本体,在此全然是蹉跎时间。
最重要的是白姣姣的肉身修习的是合欢宗的功法,她没法修炼啊。
白姣姣这会儿都到元婴了,改弦更张太晚了,幻境中也没必要。
而且继续练下去的话......她就得被迫双修了。
“我还想看看后面发展呢。”
许清宴暗自嘀咕,但是也不敢违逆许迢迢的意愿,正要应承她,就听到殿外似有动静传来。
许迢迢也止住话头,往外张望就见那俊美冷倦的黑衣青年负剑而来。
他是姬无悠,也是无忧。
无忧见换了身装扮的许迢迢坐在床边一派闲适,想起他查到的事,眉头微挑,道:“许迢迢?”
“嗯?”
许迢迢现在面对无忧是一点紧张都没有了,许清宴告诉她能随时将她带出幻境,也就是说她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我已查过了你的身份,你是白姣姣,许迢迢是你的师姐,早已死去多年了,她死时只有练气,想来也无法隔了一百年夺你一个元婴修士的舍。”
无忧没有说的是,连与面前女子纠缠不清的男人他都查了个彻底。
想到下属禀报的关于她的风流韵事,他按下心中的厌恶,道:“你欺骗我一事暂且不论,你是从何处知道我的姓名?”
他生来无名,不过是在沧安城抢夺姬无悠的身体之后不想再听到旁人以“姬无悠”的名字唤他,才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我没骗你,我真的是许迢迢,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许迢迢真诚道,怪不得这些日子没见到无忧,原来是查白姣姣去了。
无忧望着面前装疯卖傻的貌美女子,确信不管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姬无悠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她。
也不认识那个叫许迢迢的女修。
他派出去的人折损不少才打听到白姣姣的生平,不过也叫他发现了合欢宗的秘密。
如今的合欢宗竟然已经落入一个妖修的手中,也算是善恶有报了。
不过那个妖修竟然妄想将手伸到他的魔域来,也太自信过了头,当真以为他无脑到会痴迷于面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她到底是从何知道他的名字,而且毫不畏惧生死。
无忧突然笑了,连清冷似仙的眉间都染上了秾丽的艳色:“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呢。我本信了你的鬼话将你视作同类才放了你一马。”
“既然这样,就抽出你的神魂装在魂珠里好了,日夜受烈火焚身之苦,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被魔兽分食。”
他站在她面前,双眸忽明忽暗,轻言细语似情人之间缱绻低喃,说的却是如此沉郁恐怖的诅咒。
许迢迢一个哆嗦,不敢想前世的无忧竟然已经病态到如此地步。
已到死局了,再坚持也没用。
只是许迢迢终于确信了,那个万剑宗受人敬仰的剑修真的永远消失在这森冷的魔域了。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心中微刺,眼眶微红。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杀了我吧。”
她要回去属于她的世间。
面前的女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无忧知道她在等死,然而她身上传来的奇怪的绝望却使他平静了百年的心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许迢迢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殿内一片静谧,站在她面前的无忧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这么放过她了?
许迢迢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任自己仰倒在床上,就算知道许清宴能随时把她捞出去,她多少还是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啊。
“清宴,你说,姬师叔还有意识吗?”许迢迢犹豫道。
“迢迢,两次了!!”
许清宴兴奋道,无忧命中注定躲不过迢迢啊,白姣姣见无忧第一面就没了。
若第一次无忧放过许迢迢可以说是侥幸,第二次总不能说是侥幸了,看来让那魔头掉小珍珠指日可待。
“什么两次?”
许迢迢警觉发问,她听出了许清宴语气的不怀好意。
“无忧啊。”许清宴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兴高采烈,“无忧意志之坚,不是性格反复之人。他肯定是放弃杀你了。”
许迢迢思索片刻,按无忧的性格,放弃了杀她应该就不会杀她了,可是为什么呢?
本来想退出幻境的心也冷静下来,反正多的时间也耗了,再多等几日也无所谓。
没想到这次她没等多久,晚间无忧就着人送了两个女子过来。
送人过来的魔修长相狰狞,身材魁梧,映照的他身后两个瑟瑟发抖的娇弱女子越发可怜。
许迢迢心道无忧别是突然开窍了开始强抢无辜少女了吧。
就听那魔修道:“这是尊上派来伺候你的人,若是不满意杀了便是,我会再送人过来。”
这视人命如草芥一般的语气让许迢迢厌恶至极,就算面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还是道:“我很满意,将人留下吧,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见许迢迢真的将人留下,那魔修立时松了口气,往日魔尊不近女色,这是魔尊身边的第一个女人,万万得罪不得。
等到那凶恶的魔修退出偏殿,许迢迢才仔细打量面前的两个少女,看着一丝修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里抓来的。
她们此时站在原地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正在等着许迢迢发话。
许迢迢心中微叹,道:“我不用你们伺候,你们自便吧。”
她根本就不需要人伺候,将人留下不过是因为魔修将她们杀了还会送新的过来。
“那这可就难办了呢。”
熟悉的有些雌雄莫辩的声音从其中一名少女的唇间传出。
许迢迢一惊,不可置信的望向对方,“沈......”
才刚说出一个字她立刻憋住,这边上还有一个人,要是沈青玉被无忧发现,会被无忧杀掉的。
沈青玉业务范围是真的广啊,感觉没有他潜伏不进去的地方。
“无事,她是你师父编织的傀儡,线在我手里。”
瑟缩的少女抬起头,清秀的脸庞看不出任何与沈青玉相似之处,只是眉宇间显出一丝疲态。
“你怎么会来这里?”
许迢迢压低声音道,她倒是不怀疑面前之人的身份,她已经发现了这少女手腕处系着的玉珏正是匿仙玉。
沈青玉扮成这副模样......难道是李尚出手了?
“这就要问你了。”
保险起见,沈青玉并未褪去伪装,语气冷然道:
“你离宗不久,合欢宗在外的弟子接连遇害,死因皆与魔修脱不开干系,我调查之后才得知此事与你有关。”
自仙魔大战后千年来魔界蛰伏修养,直到前些年新任魔尊上位,魔界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以前也没这么严重,这回的动静看起来倒像是专门的猎杀,所以才引起了沈青玉的注意。
“以往你在合欢宗胡闹便罢了,自作主张跑到魔域来,姬无悠恨我们入骨,你当真以为他不会杀你吗?”
许迢迢也不知道平日白姣姣和沈青玉的相处模式,只好保持沉默。
“你走吧,等会我会使计将你和这句魂儡送出魔宫,李尚会在外面接应你。”
“那你呢?”许迢迢忍不住出声道。
她听出了沈青玉的这个计划根本没将自己算在里面,若是她走了,沈青玉代替她留在这里,无忧一定会杀了他的。
“你不用管我,白姣姣,你只要记住,我是欠你师父的,不是欠你的,你若有良心,此劫过后就好好留在你师父身边,不要再强求他给你男女情爱了。”
“他失了半边妖丹,魂丝也已快失去效用了,只能靠着你身上的易情蛊吊着半条命。”
沈青玉的话信息含量太多了,许迢迢只知道这时候的曲莲殊明明变成掌握合欢宗的幕后大反派了,没想到他竟然全靠易情蛊吊着命。
“师父的妖丹呢?”许迢迢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亲眼所见,萧药带着你师父的妖丹一同自爆了吗?”沈青玉奇怪道。
曲莲殊亲手害死的第一个人是他的徒弟,那个人死去的时候揭露了他的伪善,也带走了他的一半良知。
等到妖丹被毁去的时候,他剩下的良知也终于全部消失了,那个善良的医修早就疯了。
“什么?!”
许迢迢心一颤,错了,都错了,没有琢心,没有将萧药与妖丹剥离,这就是强行破阵的下场......
萧药那个疯子竟是直接选择带着妖丹一同自爆了......
沈青玉终于发现了面前女子的不对劲,不过外面有魔将把守,现在绝对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
他轻声试探道:“你怎么会明知故问说起这事呢?姣姣?”
沈青玉这人也太敏锐了,许迢迢想起他和“许迢迢”的孽缘根本就不敢开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怎么说呢?
我是百来年前死在你床上的苦命师侄啊,咳咳咳......有点过于离谱了。
“沈师叔,其实前些日子我诱惑无......魔尊不成被他下了恶术,记忆有些混乱了,多谢你提醒我。”
“不用你为我如此牺牲,他暂时是不会杀我的。”
许迢迢其实还想知道面前的沈青玉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可惜这话不能问。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才会舍身来这魔域不成?”
沈青玉冷漠的让许迢迢感觉有些陌生了,她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让师父活下去才会来救我的。”
“可是,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
曲莲殊给白姣姣幻想,圈养着她靠她身上的易情蛊活命,白姣姣就算拿着风月画鉴,实质上只是师父手里的傀儡。
易地而处,她不行啊,就算曲莲殊会死,她也不会为了吊着他的命就去违背自己的心意和许多男人双修。
这种病态的索取算什么呢?
许迢迢突然发现她无法再去面对幻境中的曲莲殊了。
现实中的师父最后放弃了他的计划,而幻境中的师父已经变成了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坏蛋。
她在这幻境中一点都不开心,本是想游玩一番再见识一下白姣姣那世的光景。
可是姬师叔消失了,无忧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魔,师父变成了反派,琢心不见了踪影,沈师叔也对她不假辞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留在魔域?”
她话一说完,沈青玉脸色就变了,若是她不配合,他的计划根本难以成行,甚至,她还会反过来出卖他以换取魔尊的信任。
“无忧现在不会杀我,我没必要触怒他,反倒是,和你回到合欢宗,怕是要过上和以前那样心怀无望的爱恋还要与其他男子双修的日子。”
“我不会回去的,沈师叔。”
许迢迢态度坚决,沈青玉也不敢激怒她,万一她闹起来将外面两个看守的魔将引来得不偿失。
他也不再劝,冷着脸低下头与那一直不作声的魂儡站到一处,当真像一对听话的侍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