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水心髓,许师姐。”
这瘦弱的男修望着面前少女美丽的容颜忍不住羞红了脸,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能看看吗?”
许迢迢顺势从他手中将纸包着的水心髓接过拿到自己手里,她细细观赏一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道:“这个多少灵石?”
“不要,不要灵石,”他结结巴巴的摆着手道,“您若喜欢,我愿意将它送给你。”
还有这种好事?
许迢迢信奉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能用钱解决的事最好别牵扯到人情上。
她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孔际:“虽是你一番好意,但是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孔师兄,这水心髓一般作价几何?”
孔际却道:“反正也只是小玩意儿,不值当什么,收就收下吧。”
面前这小弟子才练气,根本接触不到什么珍贵的炼器材料。
孔际一眼就看出这水心髓名字叫的好听,可能其实就是几种源流之水的边角料混合在一起炼出来的。
孔际此话一出,叫面前这男修白了脸。
东西已经到手,再交出去是不可能的,眼看着这男修身形摇摇欲坠。
许迢迢没想到孔际会这么说,又担心再强行给灵石会伤了这男修的自尊,忙道:“奈何我这剑灵就看上了这水心髓,想来定有其独特之处。”
“师弟,我手头暂且没有珍贵的炼器材料,还有一些此前尘眠之境中带出来的玉髓,便先赠与你。”
许迢迢说完顺势将手中的水心髓连同风月画鉴残篇收进储物袋,然后将装着玉髓的瓶子递给面前的瘦弱男修。
“不用了许师姐。”
男修慌忙拒绝道,这满瓶的玉髓也得上千灵石了。
“希望你不要嫌弃。”
许迢迢知道再多给就打眼了,这确实是不公平的交易,只能往后有机会她再补偿一番。
识海内的许清宴和纪泫之没想到许迢迢三言两语用一瓶玉髓就换回了风月画鉴残篇。
开心之余纪泫之提醒道:“快问问他,风月画鉴的残篇是他在哪弄到的,还有没有多的。”
不用纪泫之提醒,许迢迢也不会错过这条线索。
可是问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的问。
许迢迢道:“在下许迢迢,不知师弟如何称呼?”
“在下方冀。”
方冀推辞一番终究还是红着脸将许迢迢给的玉髓收下了。
“方师弟。”
许迢迢与方冀交换了名字便算是结识了,她先将孔际想办法支开,才对方冀道:“我观那水心髓你特意用白纸包着,可是有什么玄机不能直接裸露曝于日光之下?”
方冀呐呐道:“那水心髓有一脉源流之水具有腐蚀性,不能直接用手接触......但是许师姐您已金丹自然无恙。”
他才练气,徒手去摸定然皮肉腐蚀。
“原是如此,看来那纸张还能防腐蚀,可是器峰新研制出来的?”
许迢迢睁着眼说瞎话,方冀却一点也没听出来,他道:“那纸张是我以前来万剑宗路上在一处坊市买材料赠的,平日也无甚特殊,还是偶然发现它能包着水心髓。”
水心髓刚炼出来时用什么装都烂,他平日月例有限买不起昂贵的玉匣。
偶然发现这张纸竟能包裹住水心髓。
方冀也曾怀疑过这张纸是不是有其珍贵之处他没发现,可是找了几个长老都说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
能有防腐蚀效果或许是因为纸上有一层特殊的涂料,所以方冀将它作为添头送给许迢迢也没什么心疼的。
“若是师姐你想找防腐蚀的器物这边有新炼制的玉匣。”方冀道。
“无甚特殊”只配用来被包裹边角料的许清宴在识海怒骂方冀的有眼无珠,纪泫之在一旁假意劝说,实则心里叉腰狂笑。
许迢迢听方冀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偶然所得,线索到此断了。
但是这也给她提供了一个方向,以后外出游历先去各处的坊市逛逛,万一就有意外惊喜呢?
许迢迢顺着方冀的推荐又逛了一会,弱水也安静如鸡再没遇到喜欢之物,这才与方冀告辞离去。
出了符峰,许迢迢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器峰之行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复又回了符峰,去时就见琢心与阮庭舟正端坐在一旁对弈。
“许师妹,你来了?事情可都办好了?”
阮庭舟抬首见到是许迢迢朝她温和一笑。
“嗯,来了,买了块弱水喜欢的稀罕石头。你们这是在下棋?”
许迢迢走近一看,琢心执黑,阮庭舟执白,黑子已经快把白子残杀殆尽了。
阮庭舟不好意思道:“是啊,没想到琢心棋艺如此高超。”
想想死后还被算计着给琢心卖命的陈蔺微,阮庭舟下棋下不过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许迢迢干脆坐到一旁看二人下棋,越看这棋下的路数越觉得琢心此人蔫坏蔫坏的。
局势一片大好,如君子般给对方留下生路,然后在对方庆幸之余悄然吞吃掉对方的子。
太坏了。
许迢迢才看一会,琢心不欲她久等便快速解决了此局,引得阮庭舟意犹未尽,还在长叹方才不该下那里云云。
“可要与我手谈一局?”
您的好友琢心发来了游戏邀请。
许迢迢嫌弃道:“我才不和你下。”
她看着琢心开始收拾棋盘,心痒痒道:“要不,来把五子棋?”
就在许迢迢以为琢心会拒绝之时,没想到他微微颔首道:“亦可。”
阮庭舟便起身去准备茶水将座位让给许迢迢。
许迢迢端坐在琢心对面,他执棋的手修长有力,白净的指尖一枚白玉棋子圆润可爱。
琢心让许迢迢执黑先手,她毫不客气一子落在天元。
“在想什么?”
琢心紧随其后,一枚白子紧挨着许迢迢才下的黑子旁边。
“你是不是故意引我说话的?”
许迢迢深吸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
心里深度怀疑琢心这货故意下棋套话,毕竟这一心二用,要么顾不上手要么管不住嘴。
“非也,你看,你输了。”
“???”
许迢迢猛地一看,才发现琢心已经四字连心就差一子落下了。
“就离谱。”
她喃喃道,倒是敞亮的很,没向琢心翻滚耍赖。
她下的极快,因着五子棋较之围棋相对而言简单些,她思考时间越长留给琢心思考的时间就越长。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真的大啊。
在她落下的每一步,琢心或许已经预见了她往后的十几步。
“琢心,我在想,我可以相信你吗?”
在琢心也知晓前世一切的前提下,她忌惮的是,二人意志不符,若是琢心视她为敌,她该怎么办。
“可以。”
最后一子琢心终究没有落下,他信手将手中棋子放到一处空白的棋盘上表明他的态度。
既没有行五子,也没有阻隔许迢迢的三子,像一座孤岛孤零零的独自偏安一隅。
就像琢心此人,伫立于远方,若非必要,不会斩尽杀绝。
“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
许迢迢佯装生气,上去就把琢心放到角落无依无靠的白子抓过来放到四子边上。
输就输了呗,下次再来。
琢心含笑看着她道:“我曾说过你的行为每次都出乎我的意料。”
“你觉得我擅算人心,所以忌惮我,我却觉得对我很不公平,因为在我看来我无法算准你的行为。”
“如你师父,擅医,姬道友,擅剑,我修心许多年,所长与他人不同,本质却并无差别。”
许迢迢立时有些羞惭,看来是她心中腹诽琢心的想法被他感觉到了。
她并不否认,道:“虽是忌惮,我心中却也厚颜将你视作好友。”
就她这三瓜两枣的,琢心不至于算计上,她只是担心她被利用影响曲莲殊或者无忧还像个傻子一样无知无觉。
“而且,我认为你并不像是会介意别人看法的人。”
她认识琢心的时间短,陈蔺微和曲莲殊认识琢心的时间总长了吧。
琢心的友情本就是极为复杂的,互相信任互相利用又互相忌惮,这才是与他相处的常态。
“我就说,我无法预料你的行为。”琢心笑道。“人心果然难测。”
许迢迢没了继续下棋的心思,跟着琢心一道收拾棋盘。
等棋盘上的棋子收了大半,她才惊觉无论过程如何,琢心确实赢了。
且是笑着叫她心服口服的乖乖将胜利果实送上,还顺便试探了一番她的态度。
琢心好可怕呀,许迢迢瑟瑟发抖中。
好在这时阮庭舟回来了,见二人气氛微妙皆在收子,道:“找我珍藏的香茶花了时间,倒是错过了精彩时刻,怎样?谁赢了?”
“琢心赢了。”许迢迢有气无力道。
“师妹比琢心还年幼几岁,不必气馁,以后一定能赢。”
阮庭舟倒不觉得有什么,本来下棋也就是个消遣,许迢迢修为还压琢心一头,真打起来谁管你棋艺好不好?
等二人将棋盘收拾完毕,便到茶桌上坐着与阮庭舟一道饮茶。
三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等到许迢迢二人离开时,阮庭舟不舍的将二人一直送到符峰门口,盛情相邀二人再来做客。
哪晓得偷工摸鱼的阮庭舟又被陈雾逮了个正着,连带着许迢迢也被塞了一把待画的符篆才放行。
返程路上许迢迢照旧与琢心搭上弱水,等飞出符鼎峰范围,见左右无人她才小声道:“琢心,是吗?”
“陈道友已入轮回,与前世毫无纠葛。”
琢心毫不意外的看到面前少女娇嫩白皙的脖颈瞬间僵硬。
“三魂七魄俱全,神魂无异。”
他毫不心软的将他关于阮庭舟的判断直接道出。
事实上,琢心连阮庭舟的家世都摸的一清二楚。
“这并非坏事,陈道友生前便向往闲逸的生活。”
许迢迢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听到琢心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想起阮庭舟现在的生活状态,她笑笑道:“也是。”
不必肩负家族责任舍生取义,此生只做一个闲散的小符修,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师妹又来催着要他画符了。
“琢心,我突然觉得,能与你和陈前辈结识是我之幸。”
若是没有梵心转世重修这一遭,琢心可能就是慈悲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
她永远不会知道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梵心佛子是什么样的人。
跨越千年两世,二人才得以相遇。
与其越了解越忌惮,不若趁此机会去欣赏和学习琢心的长处。
许迢迢心境逐渐明朗,乘着风大着胆子道:“就是琢心你给我感觉太凶残了,平日也不见你茹素念经敲木鱼,什么菩萨心肠一点都沾不上边。”
“心中有佛何须外物以证它。”琢心道。
“姬掌门前些日子与澄明联系,言明我暂时在万剑宗做客。”
“想来等曲道友将我神魂稳定我就要回去慈悲寺了,届时会举办我的受戒大典,到时候你可与你师父一同过来观看。”
“受戒??”
许迢迢惊愕的转过头,好在足下弱水生灵已经不太需要她的掌控了,她大胆回头与琢心交谈也没什么大碍。
“受戒的话,那不就是......”
剃度。
她望了一眼琢心,想象他去了这满头青丝,脑壳发光的样子,可惜想不出来一点。
“我曾应允你的到时候也会给你。”
琢心眼角的泪痣迤逦靡艳,偏与他这副如僧如佛的外表糅合的极好。
“应允我的?”
许迢迢愣了一下才想起,此前她一心想要填充美人图所以把歪心思动到琢心的头发上,叫他剃度的话给她一两根。
然而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填充美人图了。
她本想回绝,但是心念一转,琢心再入佛门,只怕今世会爬到比梵心更高的高度去。
慈悲寺主持出家前的头发,那价值......
许迢迢察觉到自己功利心起,唾弃起自己来,硬气的拒绝道:“不用了。”
说完怕琢心看出什么连忙转过头。
琢心见她态度别扭,也不强求,温言道:“与你这一路走来,亦是我之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