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迢迢没有问出啖灵兽的下落,倒是阴差阳错知道了江尧为什么执着于要她戴上面具。
鬼市的规则。
货品进入鬼市时由量度人定下品阶,希级以上为默认寄售,鬼市会为希级以上的藏品举行拍卖会,价高者得。
她这批的藏品应该是下一届拍卖会展出,她不能一直以待售藏品的身份强留在鬼市。
江尧急着要她戴上面具,是因为拍卖会一个月一次。
还有三日,下一届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而她,到时也会成为其中一件展出的拍品。
秦倾的踪迹,江尧都追踪不到了,何谈与秦倾商谈将她先一步买下来。
要许迢迢来说,这件事从根本上就错了。
首先,她根本就不是货品,没有谁是她的主人。
许迢迢委顿在原地,连江尧何时走的都没发现。
“迢迢,你还好吗?”
识海中,响起许清宴担忧的询问。
“被拍卖了也无妨,这倒是个让你重获自由的好机会,你让对方来合欢宗寻我,我会将灵石十倍百倍的补给他。”
纪泫之也安慰着她。
“多谢你们,无事,我只是想到,这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得找到量度人,就是我进鬼市时那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
许迢迢冷静下来,终于想到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关键人物。
她一直被江尧牵着走,自以为顺应法则,找到秦倾,再找个人把她买下来就好了。
但是这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是人,不是可以买卖的货品。
“可是量度人在鬼市进口,你离不开这附近的。”
许清宴犹豫一下,道:“要是弱水和青莲不用媒介就能传递消息就好了。”
“还说呢,我想起无忧那小子就恼火,弱水一直在感应青莲,姬无悠都说了那不是迢迢,他还回头。”
纪泫之本就嫌弃无忧,谁让无忧没有肉身,寄居于须弥玉中呢。
与他双修的话对许迢迢一点提升都没有。
现在许迢迢身陷囹圄,他竟然对另外一个顶着她样貌的女子起了怜惜之心。
“你不知无忧与迢迢的过往,我倒觉得,无忧那个小疯子回头不是好事。”
许清宴虽然不干预许迢迢的感情,但是怕她因方才看到无忧转向白榆心中失衡,还是为无忧说了一句话。
“我相信他们,如今要紧的是三日后的拍卖会,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来救我了。”
许迢迢深吸一口气,将身上有的法器宝物全捯饬了一遍。
“我突然想起,上回拍卖会结束时,云玉说下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是异火。”
她眼瞳深深,闪着惊人的亮光。
水镜消失已久,水镜中的故事却仍在许迢迢看不到的地方延续。
姬无悠与无忧背道而行,丝毫没有阻止无忧回头的意思。
白榆泫然欲泣,盈满泪水的剪水双瞳中闪过希望,满眼都是那个心软到为她回转的少年。
她起身时因久坐有些站立不稳,没想到当真腿脚一软,眼看着就要扑到少年剑修的怀里。
可是就在投入他怀抱前的一瞬间,她猛然怔住。
耳边嘈杂的声音静谧下来,少年扬起的发丝细致可见,他与那不远处冷漠剑修眉眼几乎相同,不同的是眉宇间带着年少的疏狂意气。
他分明在笑,霁月光风,肆意坦荡,白榆的眼中却只剩恐惧。
“用她的脸,你也配?”
耳边的低语是世上最为恶毒的诅咒,她尚来不及反应就被下腹传来的疼痛所掩盖。
她不可置信的低下头,一柄血色灼灼的长剑插进了她的丹田里。
而长剑的剑柄被看似无害情深的少年握在手中,连同他脸上的笑也变得残忍嗜血起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
“噗......”
白榆吐出一口血,伸出手无力的想要将面前佛面蛇心的少年拍开。
可是他笑着将手中的剑打了个旋,残忍的将她的妖丹生生绞碎。
妖丹已碎,白榆的幻身再也维持不住,甚至保持不住人形。
无忧松开手中的剑,冷冷的看着化为原形,倒在地上不停抽搐、淌血的二尾狐狸。
“就是你这畜生带着啖灵兽东奔西跑的,叫我好找。”
姬无悠这时才回过身,他亦冷眼看着地上的狐狸:“方才有人借着她在窥伺我们,或许就是那个将迢迢囚在身边的男子。”
“姬无悠,这种脏事恶事你尽推给我做。”
无忧沉下脸,他现在心情不好,对姬无悠半分好脸色都没有。
他们二人赶到鬼市之后本是想直接求见鬼市主人帮忙寻找啖灵兽。
不料万泯突然出现,将他们引诱到一处偏僻地方告诉他们许迢迢出事的消息。
他们本是将信将疑,然而事关许迢迢,宁可弄错也不放过。
等听过万泯陈述,分开不久他们就见到试着接近他们的“许迢迢”了。
万泯没骗他们,许迢迢真的出事了。
“要是方才回头的是我,只怕她就要逃跑了。”
姬无悠心中微叹,还是歉意道:“抱歉,无忧。”
无忧长相虽然一看就与他关系密切,但是傲气张狂看起来不经世事的少年总是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这一路,无忧出力不少。
“若非为了迢迢。”
无忧恼的很,看着还没断气的狐狸道:“万泯人呢?”
一道灰色近乎无形的线从隐蔽处探出,眨眼就要缠上倒在地上的狐狸的脖子。
姬无悠一剑将蠢蠢欲动的魂丝斩断,警告道:“出来。”
隐在暗处的背棺人缓步走出,他怀中抱着一只系着红缎子的猫儿似的妖兽。
万泯看着倒在地上快变成尸体的狐狸啧啧道:“你们下手太狠了,妖丹都被绞成渣了。”
“别废话,你当我不知道你那魂丝可以抵妖修的妖丹?”
无忧去了合欢宗一遭,巧合之下倒是摸清了魂丝的底细。
“碎成渣了,修不了了。”
曲莲殊能用魂丝修补妖丹,是因为他本就有半颗在体内,而且他本身是出色的医者,对自己身体的状况信手拈来。
万泯见姬无悠二人面色不善,想起正事,他背后的尸匣中窜出几缕魂丝,探入濒死的狐狸体内。
魂丝拧着狐狸的经脉,叫她痛的又清醒过来。
“要问什么就快点问吧,妖丹已碎,她马上要变成一只普通的狐狸了,到时候想问什么都问不成了。”
白榆眼神恍惚,短暂的清醒让她眼里满是憎恨,她兽一般的嚎叫道:“你们骗我,骗我!”
姬无悠早就挥袖布下一片结界,无人能看到此处她的惨状、听到她的惨叫声。
“许迢迢可还安好?”
姬无悠已从万泯那知道事情始末,包括许迢迢跟着秦倾去御兽派做任务被这妖狐陷害的事。
就差一点点,他那日要是与无忧再快一点到御兽派就好了。
“有本事就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白榆已感觉到体内的妖力在飞快流逝,她惨然大笑。
谋夺来谋夺去,最后竟是连只三尾的狐狸都当不得。
想到江尧对许迢迢的维护,她突然起了恨心。
若非江尧不帮她,她又怎么会兵行险着,落到这种地步。
啖灵兽,对了,江尧想要啖灵兽。
“你们不是一直找啖灵兽吗?我告诉你们,啖灵兽......被江尧藏起来了,江尧是鬼市的主人......噗!”
白榆还想说更多,可是仿佛受到什么反噬般尖尖的狐嘴开始不断的淌血,眼神也涣散了。
万泯指尖微动,扎入狐狸的体内的魂丝开始颤动,毫不留情的绞着它的经脉。
这万针扎心的疼痛也不能叫它清醒了。
狐狸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无忧上前将依然插在狐狸丹田处的灵剑拔出,鲜血肆意流下,眨眼被灵剑吸了个干净。
“是同名人,还是我想的那个江尧。”
无忧起初将李尚当狗一般使唤,自然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叫江尧。
甚至直到现在,李尚都顶着江尧的面貌在清溪镇开着茶馆。
万泯没听过江尧此人,故而默默的将横死在地上的狐狸尸身给毁尸灭迹。
“见到江尧之后,才知道他是谁。”
比起啖灵兽的下落,姬无悠更担心许迢迢的安危。
“我遇到许迢迢时,恰巧拍卖会结束,她不是上一轮拍卖会的拍品,那就是三日后的拍卖会上。”万泯突然开口。
姬无悠皱着眉等着继续听万泯的下文。
青莲能感应到弱水所在,甚至告诉姬无悠弱水曾经呼应过它。
他曾状似不经意去过弱水停留之处,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许久以前他也曾到鬼市游历过,知道鬼市所在之处极为诡异,空间如同折叠了一般诡谲莫测。
姬无悠猜测,许迢迢确实在那个地方,但是她在另外的平行的空间。
他一剑虽能撕开虚空裂缝,但是此举基本等于和鬼市公开宣战。
若是第一次能找到许迢迢还好,找不到的话,一剑下去,腹背受敌,再找她只会更难。
姬无悠难得低头与万泯合作,就是不愿拿许迢迢的安危去赌。
“三日后的拍卖会,我托友人想办法拿到了邀请函。”
“他听闻此事之后也想尽一份力,希望你们暂且放下成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将许迢迢救出来。”
万泯看似沉稳实则心中忐忑,他跟在姬无悠身边不亚于自找死路。
可是没办法,他和万双的命还在曲莲殊手上攥着,是他亲口答应了要保护许迢迢的。
以他一人之力捞不出许迢迢可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早就打定主意,许迢迢一脱险他就马上溜之大吉。
姬无悠颖悟绝伦,一听万泯引荐之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万泯的友人,多半也是藏头露尾的邪道之流。
听到许迢迢落难,愿意出手相助,指向已经很明显了,应该是她在合欢宗的故人。
念及对方手中的拍卖会邀请函,姬无悠眼眸微闭,道:“请他出来一见吧,姬某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
姬无悠应允落下,就感觉自己布下的结界被人用灵力轻轻碰触,像在敲门一般。
他才将结界破开一条细缝,便有一道炽烈如火的身影探了起来。
这男子身着红裳,体态慵懒,眉目昳丽多情,一看就是叫人挪不开眼的祸国殃民的长相。
姬无悠看着走进来的人形妖孽脸色微沉,他冷冷道:“你果然是合欢宗的人。”
沈青玉调笑着故意刺道:“上回与剑尊见面还是在沧安城席上,还要多谢剑尊饶命之恩。”
新仇旧恨加一起,姬无悠硬是凭着方才的允诺才按下心头的杀意。
说起来他们四人齐聚在此,当年沧安城之乱的受害者,施害者,旁观者,得利者都齐活了。
姬无悠冷静道:“我既承诺了会放下成见,就会做到,只要能救出迢迢,此后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不过,趁着今日你们二人都在场,我有一事必须弄清楚,当年沧安城的心魔阵,是不是你们二人勾结在一起害我?”
万泯轻声呵道:“您是个敞亮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心魔阵一事是我的计划,与沈青玉许迢迢二人无关。”
“心魔阵是我从鬼市弄来的,你生了心魔的消息,是我年幼生病被父亲送到万剑宗,待在凝柔身边医治时知道的。”
“对付你,是临时起意,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万剑宗。”
“我身有顽疾,但是我妹妹万双是个正常人,她陪着我在万剑宗求医,凝柔对我的病束手无策,最后由万剑宗出面将我兄妹二人送去了无疾谷求医。”
“然后万双就被炼成了药人,无疾谷的医修告诉她只有魂丝才能治我的病,她背着我,配合那群医修将自己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姬无悠眸光一沉,道:“我宗掌门,当年亦是好意将你们送去无疾谷,纵然你妹妹被无疾谷所害,冤有头债有主,你怨恨我宗是何道理?”
“他们骗万双养魂丝,给我治病是假,给某些大人物进补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