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与幻境之中无穷无尽的存在进行无意义的拼杀。
说到底,哪怕是仙人之躯也无法对幻影造成任何伤害,对提升修为也没有任何益处。
而现在......
巨大化的魔心铃飘于空中,底下是厚重的灰色烟幕,随着铃声的响起,音波震荡,一次又一次的逼退底下的灰幕。
那灰幕随着余波向后褪去形成围着魔心铃形成一个半圆,使那灰幕不可近锦城半步。
端坐于城墙上用尽积蓄所有的灵力延缓灰幕侵蚀速度的萧文泠怀疑自己也是疯了才会信了许迢迢的鬼话。
“许迢迢,我因现在受制于你才忍你让你,你要是如此不知好歹就别怪出去之后我对你手下不留情了。”
当日听了许迢迢的疯话,萧文泠不欲再废话冷哼一声甩袖便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我知道阵眼在哪,你帮我,阵眼让给你。”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叫萧文泠瞳孔紧缩。
“你若真的知道阵眼在哪,为何不自己破阵而出。”
萧文泠心中微动却并不转身,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许迢迢的套路。
“我家中尚有六旬老父,你可知,父母在,不可远游。”
许迢迢这话鬼都不信。
去你的六旬老父,萧文泠大怒,转过身去果然看到那狭促鬼正眉眼弯弯对她大笑。
在萧文泠看来许迢迢简直就是个疯子,在记起自己的身份之后竟然还把这幻境中的一切当做真实的,并且想去维护它。
可是她偏偏就信了许迢迢的邪!!
面沉如水的萧文泠一手抚摸着怀中的精致小巧不过巴掌大小的木梳。
那木梳看起来毫不起眼,上面一点多余的雕刻和装饰都没有,木质光滑细腻,却隐约有股灵气。
看到这木梳的第一眼萧文泠知道许迢迢没有骗她,这就是这个幻境的阵眼。
许迢迢竟然蠢到直接把阵眼交给她,只要她把阵眼毁了,幻境就会立刻消失。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想将那木梳在许迢迢面前掰断,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许迢迢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然而这种被人施舍的胜利,真是让她不爽,超级,超级不爽,就算赢了也开心不起来。
若说一开始萧文泠想要不择手段的弄死许迢迢,在她将许迢迢视作对手之后,许迢迢这种轻视她的行为反而让她起了逆反心理。
她自诩聪明一世,与许迢迢处在同一个幻境之下十几年偏偏给许迢迢找到了阵眼。
与其说她现在是给许迢迢卖命,不如说是在跟自己较劲。
既然许迢迢不屑毁坏阵眼出去那她萧文泠也不屑!
收起心中的各种想法,萧文泠专心操纵着巨大的魔心铃以延缓灰幕侵蚀的速度。
她现在几乎是靠着从外界泄露的灵气在强行操纵魔心铃。
身处幻境条件有限,魔心铃也不过是她印象的投射。
原本这些积蓄的灵力是她特地准备给许迢迢的杀招。
现在为了延续魔心铃的使用时间,她只能收束魔心铃,将魔心铃的杀伤力降到最低换取最低的灵力消耗。
那灰色的烟幕被她的音波攻击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接着一次又一次的奔腾到城墙下方,延绵不绝。
萧文泠咬着牙,她是在前线与灰幕作战的第一人,自然发现灰幕褪去与再次冲上来的间隔越来越短,而相反的,她催动魔心铃也越来越费力。
她快支撑不住了。
反正许迢迢也不在,萧文泠心念一转便要伸手召回魔心铃。
只要她召回魔心铃,灰幕便会立刻涌上来将锦城吞没。
许迢迢想做正人君子,她偏不做那猥琐小人给许迢迢做陪衬!
被萧文泠在心中凌迟的许迢迢此时手中最后的一笔落下,长出一口气,终于是赶上了。
将手中之物收好,她便要出门去接替萧文泠。
老实说萧文泠能坚持这么久是她没想到的。
萧文泠此人骨子里极其骄傲,所以她便故意使了个激将法,没想到对萧文泠有奇效。
“迢迢,你要去哪?”
就在她即将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许迢迢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许父。
“我要去做您未做完之事。”
许迢迢没有回头。
在她以为自己穿越的第三天晚上,她就知道了她身在何处。
许家有好女,其名为迢迢,家住锦城,为城内首富许义商之独女。
天玄29年,因战事波及,许义商散尽家财只为保护城中百姓。
然,知府变节,锦洲城破,全城被屠三日,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唯许义商托付给忠仆的爱女幸存。
次年,因身负水灵根,拜入合欢宗,尘缘俱断。
这该死的幻境,明明是扎根于原身的记忆之中生出的镜花水月,然而许父这道幻影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了自我意识。
他从头到尾都很清楚他只有一个女儿。
所以在诚王提出结亲之时故意在其他二人面前提出这件事。
所以举办文会前萧文泠送上了两道拜帖却只有秋笙一人收到。
所以当时萧文泠咒杀云子晋之时明明许迢迢在场却没收到任何伤害。
所以在幻境即将溃败整个锦城不复存在之时唯独将幻境的阵眼给了许迢迢。
哪怕实体已经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幻影也身处随时可能倾覆的浮木之上,许父和锦城都还在悄悄的保护着她。
她怎么能弃他们而去。
许迢迢飞奔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锦城原本热闹的大街小巷因着战火的缘故百姓都蜷缩在家里祈求着平安。
一切都按照幻境设定的历史进程在逐步向前推进,锦城正在逐步走向破灭。
许迢迢远远的便看到站在城楼上勉力支撑的萧文泠,她已经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那原本凶残让人惧怕的魔心铃此刻铃铛身上的血丝已经稀薄的看不太清,变得像寺院中的古铃一样厚重。
灰色烟幕已经完全抵挡不住了,他们越过魔铃冲向城墙,城墙脚下经过不断的冲刷已经变得透明。
萧文泠单膝跪倒在地紧紧的攥住手中的木梳。
汗水从娇美的脸上滑落,在滴落到城墙青石砖上的一瞬间竟然直接穿透了过去。
幻境已经开始虚化了。
不行了已经,许迢迢,我已然践诺,你身在何处?
灰色的烟幕逐渐越过城墙,身在灰色烟幕包围中的萧文泠突然有种被抛弃的绝望感。
明明只要掐断手中的梳子就可以赢,她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