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阵文所束缚的少女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眼神黯淡下来,原本柔软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萧药才惊觉不妙。
她慌忙催动阵文松开了这具躯壳,似人非人,这不是人的肉体!
那少女到底是何物?为何能套着这副的躯壳在世间行走?
萧药还没想明白,转头就发现之前被许迢迢召唤而来的那男修竟然正在解阵!
不好!
就算萧药有把握寻常修士不可能解开这阵法,性命攸关她也容不得一点闪失。
她立刻丢下已经失去反应的无忧隐没在黑暗中。
被催动的阵法使这片寂静的黑暗像是煮沸了的水,四周的空气不安的涌动着,给人鬼魅丛生的诡异恐怖感。
许迢迢一直护在琢心附近,看到弱水一剑刺破储物袋就知道无忧自有分寸,就算换了新身体也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她得在无忧重获行动力之前拖住萧药不能让她干扰琢心。
许迢迢担心自己所耗的灵力皆是来源于琢心念珠,为免他等会解阵时灵气难以为继,只能减少不必要的灵力损耗,需要消耗大量灵气的符篆皆不敢动用。
随着琢心起阵,他身旁自有一道温暖的佛光庇护,许迢迢凑在他身边被照的暖洋洋的,她也不敢说话怕打扰琢心,提起全部的心神注意着四周。
突然,四周的空间像开始扭曲了一般,黑暗侵袭而至,来了!
许迢迢精神大振,立刻催动刚刚布好的防御符阵,六道符篆飘扬而起,六角星芒的符阵自空中连结,以六道符篆为中心,白光形成一道结界将二人护卫在其中。
然而黑暗如期而至,化不开的浓黑雾气贴在这防御结界上侵蚀着它。
“灵气尽够,任你施为,只是勿要离我太远。”
许迢迢这才发现琢心竟然站起来了,手中成串的念珠已经散落成一颗颗漂浮在空中。
“我适才在勘察阵眼的所在,黑暗中的那道妖丹乃是萧药故意放大的幻象。”
乳白泛光的念珠吸收着二人之间的佛光,等到白色的珠身转为金色,琢心手中一个翻转所有的念珠同时弹射入黑暗之中。
念珠如四散的星,飞遁的萤火,向着不同的方向散去,接着念珠被黑暗吞噬,许久都没有反应。
许迢迢心中直嘀咕,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琢心这念珠少了一颗也不知道会不会损其效果,万一最后因为念珠少一颗破不了阵就真的要被坑死了。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黑暗中一颗颗念珠突然显现,只有指尖大小的一颗,接着那光越来越盛大,它们正在将适才在琢心身边吸收的佛光一同释放出来。
清正浩荡的佛光将黑暗涤荡一空,随着女子愤怒的尖叫,许迢迢第一次看清这不胜楼第九层的真面目。
面前的黑暗被佛光击破,画面正如破壳一般,唯有天上似月亮的妖丹若隐若现。
许迢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与琢心正站在一个庭院里,一棵巨大的合欢树遮天蔽日,绿的枝条富有生命力,枝丫间盛开着美丽的粉色绒花。
最大最粗横生而出的树干上正坐着一人,他一身莲纹白色锦衣,秀身玉骨,脑后银发披散,如玉人般清冷纯洁,让人不敢生出任何冒犯之心。
可是一双绿眸又妖异的泠泠生光,顾盼神飞间似林间精灵,正懵懂的看着他们。
许迢迢脸色大变,这是啥?是师父,又不是师父。
“这是我师父的妖丹吗?怎么会变异成这个样子?”
许迢迢与琢心站在一块远远的看着坐在合欢树上的人,她看着那人长得有些像曲莲殊,但是面容更加成熟,眼睛颜色也更倾向于他本体的样子。
“那才是你师父真正的样子。”琢心道,“我们现在看到的应是曲道友丢失的一半妖丹本体,如今这副样子应该是萧药对它做了什么。”
这还用想?用曲莲殊的妖丹捏了个替身呗。
真是变态!那个女人连妖丹都不放过!
许迢迢哽住了,要是曲莲殊看到他妖丹这副德性估计能气的直接把这半颗妖丹捏碎。
“现在怎么办?强行解阵?”
许迢迢有点担心了,看这样子这妖丹不像没意识啊,萧药养了千年肯定都养熟了,她和琢心贸然动手不会适得其反吧。
“他是妖丹所化,只有妖性,没有人性,未必对萧药有多深的感情,或许我们能试着与他沟通,看能不能感化他。”
树上那半妖半仙的人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依然懵懂的看着他们。
琢心试着向前一步,许迢迢就见那妖丹所化的人抬起了手。
接着他坐着的整颗树上柔软的枝条耸动起来,枝丫上的一朵朵柔嫩泛粉的合欢花丝向针一样竖起,直直的朝着琢心的方向,摆明了是要攻击。
许迢迢连忙拦住琢心,“他如果跟萧药待了一千年都没感情,那跟一面之缘的我们更加没感情了。”
“那颗树看着有些厉害强攻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不如想想其他办法。我们能不能弄点什么先把他从树上骗下来。”
琢心想了想,道:“你上去试试。你与曲道友有师徒因缘,天道见证,或许不会攻击你。”
许迢迢觉得琢心说的有道理,也试着向前朝合欢树走了一步。
他盯着她,像孩童般懵懂,但是没有引导合欢树做出攻击姿态。
许迢迢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琢心道:“我上去试试。”
她又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很好,还是没反应,她身体紧绷虽是向前移动却时刻做好了后退跑路的准备。
许迢迢怕惊着他,硬是保持着匀速的步伐装作不经意间挪到了合欢树下。
她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树干的攻击范围,踩着边抬头望着树上的人小心翼翼道:“师父?”
他垂眸望着她,眸中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实际上,她对他而言也确实是个陌生人,许迢迢没有尴尬,继续努力:“你想下来吗?”
回答她的是他突然的抬手,许迢迢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一跳,才发现他这回合欢树没有任何攻击意向。
那是要干嘛?
许迢迢壮着胆子又近前去看,才发现他的手十分努力的向前伸着,可是动作极其不自然,就像有什么东西拽着他的手一样。
她换了个角度去看,才发现合欢树的一条树枝像是与他的手肘处天生长在一处,黏连的天衣无缝,难怪他能操纵这颗合欢树,可是也因此他的动作皆受这合欢树的桎梏。
许迢迢脸色大变,这只是她看到的一处,那没看到的呢?还有多少?
根本不是他想待在树上,而是他离不开这颗树,他们已经长到一起了。
再想到妖丹每每出现,萧药催发阵眼时阵文皆在妖丹附近,恐怕这合欢树就是那阵眼的本体。
“琢心,他离不开这棵合欢树,这个树应该就是阵眼,强行毁去阵眼我师父的妖丹会不会也跟着一起被毁掉?”
许迢迢求救的望向身后的琢心。
琢心道:“萧药将妖丹与阵眼捆绑在一起的可能我之前想到了,只要强行将妖丹剥离即可,现在难的是,他生了意识,他或许会反抗。”
许迢迢理解琢心的意思,若是半颗妖丹的原始状态,只要将妖丹劈出便好了。
可是现在他有意识有痛觉,不可能乖乖任他们二人摆弄,而且他根本不容琢心靠近,也就是说她要独自前去,亲手斩去他与合欢树之间的联系。
许迢迢咽了下口水,对琢心道:“弱水我留给无忧了,你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吗?”
有琢心盯着,她一个人上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不冒这个险他们的计划就失败了一半。
就算解开了曲莲殊身上的锁妖阵,他失去一半妖丹,妖力转化不过来,一辈子都离不开魂丝跟生不如死也差不多了。
琢心从袖中掏出一把破魔匕丢给许迢迢,她一伸手接过,匕刃闪着寒光,妖丹化身也被这道寒光所吸引。
他的绿眸正一错也不错的盯着她手上之物,许迢迢连忙藏入袖中免得先让他生了警惕心。
接着她好声好气商量道:“既然你下不来,那我过去?我没有恶意,我想带你离开那棵树。”
没有遭到激烈的反抗,许迢迢试着朝他接近,几步很顺利的就到了树下,她伸出手轻轻碰触了粗糙的树干,没有反应。
许迢迢松了一口气,借力蹬着树枝慢慢往上爬。
好在他坐的树干约莫在中下的位置,背后大片大片盛开的合欢花,像是粉色的花海将他包裹在其中。
许迢迢爬上去才看清这合欢树开的花的样子,一朵一朵,花瓣像丝一样细密微微向花蕊处弯着,上粉下白,中间是黄色的花蕊,蕊中似写着什么。
她一细看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往下滑,一只细腻如玉的手拉住了她,她抬起头,见那长得像天人一般的妖拉住了她的手。
而这偏离树干他所付出的代价是......手肘处的那根与他连结在一起的枝干飞快的生长出了又一根枝丫扎入他的血肉中。
这说明,他越挣扎,这阵眼便会越发加深对他的控制,直到他认命听话再也不敢有离开的念头为止。
许迢迢气炸了,这就是曲莲殊的半颗妖丹,至于吗?
至于催发出他的意识然后这样折磨他吗?这就是萧药的爱吗?
她不敢再耽误时间,怕他拉着她的时间越长,树枝就越长越多,连忙踩着树枝跳了上去。
他坐着的这处树干远处看着粗大,许迢迢跳上去才发现两个人待在这就有些拥挤了,不免会有些身体接触。
而且她得看过他与这颗合欢树的连结情况才能开始下手,身体接触当然是无可避免的。
虽看他神情始终懵懂似乎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许迢迢还是低声道:“得罪了。”
她稳住脚步站在他身侧,先从适才看到的手肘开始探起,一直到肩膀,她轻轻撩起他脑后的三千银丝,查看他后脑有无被树枝植入的痕迹。
他十分不解的歪过头望着她的动作,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接着一头扎入她的怀中,用脸蹭了蹭少女温软的怀抱。
“你干嘛!!”
许迢迢毫无防备突然受袭怀中一热,下意识手中一紧拉住他的头发,生生将他拉开些许距离。
“我以为你想我抱你。”
温润清冽的嗓音自手下人的喉间响起,像是山泉抚过心头听着都舒爽不已。
“什么抱?不对,你会说话啊?”
许迢迢震惊了。
不过会说话就方便许多了,许迢迢道:“那你也能听懂我和琢心刚刚说的话吗?”
她边说,手下却没停,见后脑安然无恙,便一直向下查看他的背部,万一哪里有疏漏的,一下没砍干净必出事不可。
“能听到,听不懂,我不喜欢他。”
许迢迢道:“没事,反正你本体也不喜欢他。”
原来这才是他不让琢心靠近的真相啊。
“你知道是萧药把你囚禁在这的吗?”
许迢迢随口问道,实则是转移他的注意力飞快将他背部摸索了一遍,背部不是什么枝干,而是丝密相连的像根须一样的脉络。
她犯了难,这一大片用匕首割,他非得发狂不可,可是这数量这密集程度正也说明了他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试着逃脱过。
“药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
许迢迢原想将他身上全探一遍再想办法将他和合欢树切割,猝不及防听见这话惊得差点从树枝上掉下去。
她痛心疾首道:“你在这千年能见到几个女人?你是瞎了眼还是被洗了脑?你看看你身上长得这些玩意儿都是她弄的,你明明想离开的不是吗?”
要是这半颗妖丹生出的意识爱上了萧药,那她和琢心就只能撤退引渡曲莲殊过来让他自己做决定了。
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许迢迢不想轻易放弃,再次争取道:“是萧药给你灌输的这些想法吗?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只要你见到我师父就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