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倾忙完了手头的事务便往城主府后厢房走去,那是安置许迢迢他们的地方。
她难得有些雀跃,自三年前姬无楚安排她过来接手沧安城之后除了每年上交供奉的日子还是第一次有亲近的同门前来。
她来时这沧安城的城主府一处客居小院已经损毁,是后来修葺的。
秦倾猜测那里可能就是许迢迢他们与万泯发生恶斗之处,所以体贴的为三人安排了另外三间干净的待客厢房居住。
这二人组合的突然出现着实有些奇怪,而且姬无悠给她感觉怪怪的。
她知道以姬无悠的性格,不想说的话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此番特意来探探许迢迢的话。
秦倾行至许迢迢屋外,就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那里,他身姿如玉,仰头望着漫天云卷云舒,面上一片闲适,微勾的嘴角不经意泄露了他的心情。
姬无悠在笑?
秦倾像见了鬼一样猛地一惊,刚想开口,就见已经发觉她存在的无忧一摆手示意她出去说。
秦倾只得忍下问询的冲动,依他的意思转头往外走,好在他跟在她身后,等到二人终于到了僻静处,她终于忍不住了:“姬师叔,何事使你突然发笑?”
“因为有开心之事,我也是人也会有情绪,为何不能笑?”
等离开许迢迢的门外,此刻对着秦倾,无忧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漠。
然而只有他知道他此刻有多欢喜,他与许迢迢在沧安城第一次初见,她为了姬无悠放弃了他,可是这一次,她动摇了。
“姬师叔,我总觉得你此次来有些怪怪的,”秦倾道,“为何你身量会突然变化成这副模样?可要请城内的医修来给你看看?而且青莲呢?怎么许师妹的弱水被你带在身边?”
姬无悠与旁的剑修不同的便是,到化神期如姬无楚都会将自己的灵剑收于灵府蕴养,但是姬无悠不同,他的青莲剑永远不离身就在他能拿到的地方。
而且姬无悠用了许迢迢的剑,许迢迢怎么办啊。
“你虽心思缜密办事稳妥,但是却随了姬无楚天真率直的性格。”
无忧突然道,“你又不能奈我何,竟敢这样当面质疑我,我也不知道你这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若我不是姬无悠,现在你触怒我不就反而使自己陷入被动了。”
“我并非是质疑师叔身份。”秦倾连忙跪下请罪,“弟子有罪,一时关心失了分寸。”
“无事,你怀疑我身份也是应当,很多事我无法告诉你,拿剑吧,你在沧安城三年,我替姬无楚看看你剑法有无退步。”
秦倾先是一喜然后立刻紧张起来,剑修以剑识人,姬无悠是举世无双的剑修,剑术之道的造诣旁人无法冒充,能得他指点必有进益。
她现在不怀疑面前人的身份了,她担心她这三年在这沧安城疲于杂事剑法疏漏。
对旁人,无忧就没有那么好性了,身后弱水出鞘,一抹湛蓝直刺向秦倾眼瞳深处。
秦倾别过身狼狈躲过,旋即召出自己的灵剑迎了上去。
二人衣袂翻飞战至一处,空气中激烈的灵力波动将厢房内的琢心与许迢迢二人也给吸引住了。
恰好许迢迢已和姬无悠说完将青莲收起,一踏出房门看到空中交战的两道剑影,差点叫出声。
姬无悠刚刚还在叮嘱看住狐狸别和秦倾起冲突,这下好了,无忧先和秦倾打起来了。
眼看秦倾没有性命之忧,许迢迢平心静气看了一会,看出些门道,秦倾师姐现在虽然处于下风,但是无忧下手留有余地,更像是带着指点之意。
她这才松了口气,耐心看着二人剑影交接的动作,秦倾怎么也是个金丹后期,对战无忧有些吃力,可是许多战斗技巧还是值得她学习的。
琢心原是被外界的灵力波动所吸引,出来观望一阵,与许迢迢一样看清无忧他们只是在切磋才放心回房。
许迢迢自是眼都不眨的看了全程,不过一刻钟,秦倾就被弱水剑气击退摔落在地。
只见秦倾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手中剑锋向下,朝无忧深施一礼,道:“多谢师叔指点。”
无忧已将弱水收起,清浅的“嗯”了一声,见到许迢迢出来,将弱水递还给她。
许迢迢知道在秦倾面前绝对不能暴露无忧没有青莲剑,乖顺的将弱水接过。
“既是无事,便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和你师妹说。”
无忧装起姬无悠来可谓炉火纯青,神态,语气简直寻不出不同之处。
“是,弟子知道了,晚些时候我到府内备下宴席再过来。”
秦倾说完恭敬的行了个弟子礼将剑收起才退了出去。
许迢迢望着她腿脚一深一浅似有些微跛,等到她身影完全消失,才敢凑到无忧身边去:“怎么会突然想到指点秦倾师姐了?她没事吧?”
“放心,我出手有分寸的,她似乎有些怀疑我的身份。”
“啊?”许迢迢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秦倾师姐向来仔细,怀疑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是我我也会怀疑,可是师父和沈师叔还没回来,还要三天呢。”
三天,姬无悠就要来了。
无忧沉下眼,除非他能找到修炼的办法不再动用姬无悠的力量,否则他与姬无悠迟早要做个了断。
“迢迢,你想回万剑宗吗?”
无忧转头不出意料看到她姣美白皙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以姬掌门的性格,我不能回去,会让所有人为难,尤其是姬师叔。”
“而且我只是贪恋万剑宗的那些人,我在合欢宗的时候整天勾心斗角,所谓的同门大部分是阴险毒辣之辈,所以我更加珍惜那段在万剑宗无忧无虑的日子,万剑宗上下都对我很好,但是那都是建立在他们不知道我真实身份之上。”
“如果白姣姣他们知道了我合欢宗修士的过往,像姬掌门一般想我,我又该怎么办?无忧,我不回去,至少在他们心里的形象一如初见,我也不用惴惴不安担心他们会怎么想我,难过于他们对我态度转变。”
“你想回去的,迢迢,你只是害怕了。”无忧语气低沉了几分,道:“你觉得你在万剑宗获得的情谊都是建立在假身份之上的空中楼阁,所以不敢靠近,你害怕随着身份暴露会失去聚在你身边的人,你获得的情谊会全部崩塌,宁愿远远的看着。”
“可是不是这样的,你比谁都努力,心怀大义,比谁都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宁愿委屈自己也不做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对你侧目,因为你的身份背弃你的人,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是他们有眼无珠。”
许迢迢听着无忧的话有些眼热,搂着怀中的弱水长叹一口气:“无忧,多谢你,但是等师父他们回来了,我还是和我师父寻处无人的山头安心修炼吧,或许等我足够强大,所有的流言蜚语都能抛至脑后便能坦然相告。”
无忧与她是不同的,姬无悠性格内敛,无忧恰好与他相反,神采飞扬,爱恨皆不惧袒露于人前。
她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合欢宗修士这个身份就是原罪,让她天生就低人一等。
为何合欢宗修士皆养成了一副善于伪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这是本能,在外皆要隐藏身份,藏不好的活不了多久。
她辛苦筹谋以为终于能脱离合欢宗,没想到越陷越深,等到她有一日足够才能从那泥潭中走出来吧。
“迢迢,我有一个想法。”
识海内沉静许久的许清宴突然开口,倒让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许迢迢怔了一下。
“什么想法?”
“将合欢宗回归到本来的样子。”
许清宴停了停,道:“我与纪泫之是初任合欢宗宗主飞升之后留下来的法宝,至今已有三千年,我损毁是第三任合欢宗宗主在任之事。”
“虽说合欢宗沦落到现在人人喊打的地步有功法改动之过,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第三任合欢宗宗主滥用风月画鉴导致的,她做下的恶事带累了合欢宗的名声。”
“原本的合欢宗功法是正统修仙基础功法,对双修极有进益,自她之后......合欢宗恶名累累,合欢宗男女皆遭到厌弃,功法也被歪曲成魔功。”
“如此自愿拜入门下新弟子也逐渐断绝了,为了传承下去,只能从旁的渠道获取弟子。”
这个不用系统说,许迢迢就明白是从什么渠道收人了。
“就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最后当发现功法改良之后虽然有悖人伦,却可快速提高修为,当时的合欢宗决策者毫不犹豫的率领全宗改修新的合欢宗功法,舍本逐末,将双修变成功法核心。”
“可是当时的合欢宗宗主并没有看到改良后的合欢宗功法的弊端,自第一任合欢宗宗主梅楹仙子飞升后,几千年来,合欢宗众人情债缠身,再无一人得获仙缘成功飞升。”
“这也是为何合欢宗修士皆贪欢享乐得过且过,纪泫之到处搜集正道修士心头血的原因。”
许迢迢没想到真相后面还藏着真相,“那你说的将合欢宗回归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意思?昔日朝露曾在我面前感叹过合欢宗积重难返,我一个筑基修士又能做什么呢?”
许迢迢的心很小,小到只想保住自己和身边的人就够了,她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什么力量去撼动合欢宗?
“迢迢,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一路看着你走来,你虽看似胸无大志,但是你不经意间早已改变了这个世界。”
许清宴说的不是剧情,而是世界,他将姬无悠他们列入风月画鉴,未必没有想看看许迢迢能做到何种地步的想法,但是事实证明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
“如今合欢宗朝露与朝胭掌权,朝露是个有眼光的野心家,她是炉鼎出身,并不是不想改革合欢宗,只是被各方势力压制着动不了。”
“你师父在大半合欢宗修士的身上种下魂丝,原是想操纵他们自相残杀,你若开口他一定会帮你,还有纪泫之也在你的手里,合欢宗明里暗里的力量都为你所用,我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一味的逃是没有用的,与其让别人因为合欢宗修士的身份看低你,不如让他们因为你合欢宗修士的身份敬畏你。”
许清宴这个阴谋家描绘的美好未来将许迢迢说的热血沸腾,然后她看到面前眼中似有不解的无忧立刻冷静下来:“等我想想。”
许清宴没有再说话,他也不过是提出一个想法,做不做是许迢迢的事情,他已决定了要和许迢迢共进退,就会尊重她。
无忧看着突然沉默下来双眼放空的许迢迢有些担心,以为是自己说过了头。
等看到她双眼恢复些神采,才软声道:“是我不好,回与不回万剑宗,都是你的决定,我只陪着你便是。”
“不是的,无忧,我刚刚一下想别的事去了。”许迢迢不好意思道。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那边秦倾离开不久就接到万剑宗的传讯,她迅速回到处理日常事务的书房才拿出万剑宗的传讯符。
“倾儿?”
姬无楚的声音从传讯符这头传来。
“弟子在,不知掌门有何要事?”
突然收到姬无楚的传讯,秦倾脑海中的弦立刻绷紧起来,这三年姬无楚联络她的次数寥寥无几。
“最近沧安城可有什么异动?”
“异动?弟子愚钝,掌门说的异动指的是?”
她被姬无楚安排在这沧安城三年,一是负责城内大小事务,还有就是留心万泯的下落,不过这些年万泯兄妹二人一直没有消息。
“无悠向我禀报说沧安城似有妖修活动的痕迹,你可有头绪?”
“并无......”秦倾奇道,“我还说为何姬师叔会带着许师妹突然来沧安城,原是为了查探妖修踪迹一事。”
“你说什么?!”
远在万剑宗的姬无楚心头大骇。